第三十四章 後 記
——幾十年來風雨兼程的最好紀念冊
張宏偉
12月中旬,我正在宜賓出差,洪與給我打來電話,希望我能為該書寫篇後記。在電話裏,我告訴他,這後記我寫不好,我建議他請名家寫,這樣的效果肯定會不一樣。坦誠而言,我清楚地知道我還沒有能力和資格談論他筆下的小說,我不具備恰當地看待他小說的眼光。對於這樣一個和我長期相處、相知、相交的朋友和同事,我感到深深的愧疚,我們同處一城,但我們之間的關心、問候和支援實在太少了。
很多年以前,我和洪與都曾經在川北米倉山南麓群山環抱的小鎮工作生活。那時的監獄隱藏在小鎮的深山裏,從大學畢業來到那裏,我們的青春歲月就開始變得支離破碎,根本無法拚湊成一副完整的骨骼。很多時候,我們自以為會刻骨銘心的青春其實很快就灰飛煙滅了,沒有人能阻擋時間的洪流,就像沒有人能夠追及風的腳步一樣。何況,青春於我們,如握在手心的一把碎玻璃,每一個側麵都鋒利如針尖如刀刃,每一轉側,都要流血,都要痛。
那時監獄生產以礦業為主,鋼絲繩和長木板搭成的吊橋是監獄內唯一的風景。人走在吊橋上,整個身心都會跟著橋身劇烈的搖晃,幾十米深的峽穀底下就是打著漩渦的黑色水浪,留給人的就隻有灰黑色的暈眩。監獄礦區周圍河溝的水在時間的流逝中變得越來越黑,民警職工得肺病的人越來越多。在很多個夕陽西下的時候,我都會跑到礦區山後去看落日的餘暉,這種時候,離開礦區的念頭在我心裏就會越來越強烈。
若幹年後,我和洪與都相繼離開了川北山區,先後來到了華鎣山下的溪口。號稱川東第一鎮的溪口,與川北小鎮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遠離城市,群山環抱,以礦業為主,黑煙籠罩。當時的華鎣監獄(現在的嘉陵監獄)正著手搬離溪口,準備整體遷至四川的南充市郊。那時我們都有幸留在了監獄宣教科,我從事宣傳工作,他從事《嘉苑》編輯工作。我們常常在辦公室或者招待所徹夜交談,言談中他流露出了小說創作的意願。從2007年開始,他的創作工作顯然卓有成效,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監獄長》、《敵人》、《大國相——蜀漢丞相諸葛亮》等。他不僅是四川省作協會員,還是新華文軒的簽約作家。
監獄題材的小說創造,在中國小說文學史上,嚴格地來說還是一片空白。雖然類似題材的影視文藝作品很多,但那些故事幾乎都太過虛構和誇張,已經脫離了現代監獄管理的基本事實,因此根本不能算是中國現代監獄真實的展現。《AB門》中吳友明與謝天明的墮落軌跡,再一次印證了在物質盛宴的今天,物質與權力養育出來的情感不堪一擊的真理。物質與權力滋生出的情感脆弱得任何人都不能相信人和人還能創造一種愛和愛的永恒,脆弱得隻願在手指敲擊鍵盤的網絡中用匿名虛擬的假借名,互相感受著絲絲縷縷的似真似幻的溫情,感受著更為真切的縹緲與虛無。在此情況下,很多人都開始憂慮,不分年齡,不分男女,不分有錢無錢,在物欲的喧囂中對未來開始史無前例的焦慮、憤怒、嫉妒、怨恨、紛亂,金錢、美女、奔馳、寶馬、皮爾卡丹、LV,一切都沒勁。人活著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幸福。
在監獄體製改革和布局調整即將結束的時候寫完《AB門》,洪與已經是中年人了。人是有本命年的,中年是人生最身心憔悴的階段,上要養老,下要哺小,但他一如既往的堅持小說創造,實屬可貴。早在內江讀書的時候,我也曾經做過文學夢。當時我使出半月不出家門的勇氣,試圖締造我那自認為浩蕩深遠的長篇小說,可惜終究未能完成,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文學夢就此斷了。可事隔多年的今天,當我讀到洪與的文字,我才知道文學作品不是締造出來的,而是工作生活的真實再現,是用心去真實體會感悟出來的。寫到此處,我不由得為自己常常把多餘的時間浸泡在麻將桌上而汗顏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