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恩怨情仇(3 / 3)

一聽博美的名字,薑嵐心一沉,她剛聽到博美的死訊時根本不相信,現在她還來不及可憐死難的博美,女兒又受到了可怕的威脅,“我知道,博美死得很慘……”

“她不該那麼了結的。”蕙倫悲痛得又想哭了。

“事到如今,誰都無能為力了。”

“要是我沒去襄陽,博美就不會死了。”

薑嵐覺得蕙倫太孩子氣了,“要出事,誰都攔不住的,蕙倫,這事怎麼能怪你呢?”

“是誰害了她?我總想弄明白。”

“他們不是說她男朋友……”

蕙倫皺眉,“珞土說不定也被害死了,警察在糊弄人。”

薑嵐覺得女兒太單純,“蕙倫,無論如何,博美是因為與珞土戀愛才有今天的結局。有些人的真麵目不到關鍵時刻是看不出來的。”

“那怎麼辦?舒伯母發瘋了,博美一家就這麼完了?”

薑嵐一陣恐懼,“蕙倫,博美不會再回來,不管珞土有錯沒錯。看看博美,你就更要保護自己。你看你,被抓進監獄,又被警察打傷,要是讓你奶奶知道了,她會急死的。”薑嵐心“嘭嘭”直跳,如果這次蕙倫出了意外,她可保不準也象博美的媽媽一樣瘋了。

蕙倫這才想起自己對於親人的責任,“我不會讓奶奶知道的。”

“蕙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博美的不幸誰都不能預料,你再怎麼為她痛惜、抱怨都無濟於事,她的事情隻能到此為止,你如果再為她窮究下去,那你會陷入危險之中。”

蕙倫看著薑嵐,“夫人,你也覺察到了,這事有點政治的氣味?”

薑嵐看著聰明的女兒,“正因為有關政治,你更不能去碰!聽我的話,別再為這事煩惱了,你還有你自己的將來。你的《鬼古拉斯》獲獎了……”

“蕙倫!”賽的楊叫著進來了,他身後緊跟著傅海、餘宦海、書磬,薑嵐知道自己的探訪可以結束了。

“薑夫人,你怎麼來了?”

“我聽我丈夫說蕙倫住院了,所以來看她。”

“蕙倫沒事,大概明天就可出院了,學校正準備為她開表彰大會。”賽的楊很開朗。

薑嵐聽了喜形於色,“真有出息,怪不得我喜歡這孩子呢。”她趕緊找台階下,她乘人不注意,悄悄地往蕙倫的被子裏塞了一疊錢,“你們談吧!蕙倫,我走了。”

“夫人,謝謝你。”

薑嵐朝女兒微笑,“有什麼不開心,可以告訴我,我會關照你的。”她舒心地離開了病房。

蕙倫回到京大又遭到一次打擊,錢冰被迫辭職了。

蕙倫看著錢冰留給自己的字條,淚如泉湧,“都是我害了他……”

賽的楊無奈地,“我,楊亭,書磬,廖強,為錢冰說了多少好話,可史孟華這個老古董一定要錢冰走人,他說這次你出事,錢冰是男的,又是教師,應負主要責任,錢冰沒有辦法,隻能離開京大,到別處去謀生了。”

書磬說,“如果胡校長不為你四處奔走,蕙倫,你大概也被開除了,錢冰辭職是京大在丟卒保車。”

楊亭擦著眼鏡,“史孟華很惱火,他要整治校風,說博美損害了京大的名譽。”

蕙倫不依了,“博美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我們相信博美,可校方隻聽警方的結論,他們說結論太難聽,都不好意思公布。”

蕙倫想起錫蘭警署的報告,她也沒詞了。

書磬鄭重其事地,“蕙倫,你為博美吃了皮肉之苦,受了牢獄之災,朋友之情。姐妹之義都盡到了。你好好養身體,本來獲獎是件高興事,偏偏遇上這場災難,人也瘦下來了。”

蕙倫萎弱地坐在床上,哭過的眼睛幹涸枯澀,整個人無法支撐的疲軟,“嗬!博美,我也快熬不住了。”

才子們不顧校方的訓誡,他們特地出了一期《人龍》專刊,名為《京大的佳人,永遠的博美》。他們發表了眾多師生懷念、哀悼博美的文章,楊亭的詩《夢中的達芙妮》,書磬的散文《百年等一人》,賽的楊的哀辭《卿是你永遠的名》,連木林也寫了篇《回首也難》,他們以激情的筆調抒發對博美的真摯懷念與崇敬頌揚,尤其木林寫得平易洗練,情隨文出,十分感人。遠在金州的德爾寄來《死之疑惑》,揭示了死亡與博美的不幸聯係及其背後的隱秘因素。

賽的楊催蕙倫,蕙倫懨懨地說,“我什麼都寫不出來……”

賽的楊點著她的額頭,“這不聽話的小崽子!”

蕙倫讀著這些文章,美詞華章對已燒成一堆白骨的博美有什麼用?她弄不明白她怎麼會走到這樣狹窄的思路上?

周末的下午,蕙倫要赴薑夫人的約會,她提前出了校園。

蕙倫先來到珞土原住的大秦公寓,仰望這座四層樓房,她突然明白珞土的搬家是有著不可告人的原因的。她走到三樓,那間她僅去過一次的303室緊緊關閉,它死死遮擋蕙倫探詢的視線,那裏麵原本容裝過博美的所有幸福,而博美預想的一切幸福都隻是一種可怕的欺詐呀!

時間還早,蕙倫挑了一家安靜的咖啡館歇息。她品著濃香的牛奶咖啡,博美經常為她衝泡的那種,她還笑蕙倫,因為有強烈的戀母情結才喜歡這種咖啡。

蕙倫想起,有次放寒假,博美不放心蕙倫老是一個人在京海線上來回,她讓回家過年的珞土陪護蕙倫同乘一輛火車回去,蕙倫又羞又急,但最後還是依了博美。

那次在火車上,珞土告訴蕙倫,他考入財政部的心理動機,“我們這個靠軍事搞假性平衡的國家,政治是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體麵、必要時幹脆不體麵的強製方式。我隻要軍政府的錢!”

他對她坦白與柯特的友情,“柯特是個沒有等級觀念的民主主義者,我敬佩他!”

蕙倫覺得他們男性間的友情不可思議。

珞土當然談到博美,“我很滿意,找到博美這樣的,也算我不虛度此生吧!”他難為情了,“也許你會笑話我,一個大男人兒女情長,但有了博美,我什麼都不再需要了。”

那時的珞土,溫淳、誠切。半夜裏,睡在上鋪的蕙倫不小心把自己的棉襖踢下,珞土悄悄地幫她揀起,又輕輕地蓋在睡著的蕙倫身上……

這樣彬彬有禮的男人怎麼可能坑害博美?難道這一切都是偽裝?

蕙倫走出了咖啡館。

薑嵐抑製不住喜悅,她帶蕙倫進了西京西區的“銀京飯店”,她覺得蕙倫能夠赴會,就是把自己當作依靠了。

服務員看著她們,“夫人,小姐,請點菜。”他把她們當成母女了。薑嵐的心在歡跳。

蕙倫沒這麼想,她隨便點了幾個菜,薑嵐一看,笑了,“這麼客氣嗬!我來點幾個。”

精美的菜肴一個個端上來,薑嵐打開一瓶白葡萄酒,蕙倫禮貌地,“我來倒,夫人。”

“蕙倫,吃呀!”

“夫人,我今兒來……”

“我知道,你是想問錢的事。”

“夫人,博美的事在我心上可沒過去呢!”

“蕙倫,你這樣下去怎麼行?”薑嵐的心被煎熬了。

“博美死了,她又沒有兄弟姐妹,她的父母也無力為她……”

“你想怎樣?”

“我現在沒辦法,你認識上麵的人,你能不能幫我打聽……”

薑嵐笑,“才子們就沒有辦法?”

蕙倫搖搖頭,“他們和官員疏遠著呢。”

薑嵐不想讓女兒失望,“我已幫你打聽過了。”

“真的!”蕙倫眼睛都亮了。

薑嵐看著女兒,“博美可能是因為她的男友珞土而死,珞土……好像是一個政治犯。”

蕙倫不信,“這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男人就是這樣,偶爾才會露出他的真麵目。”薑嵐想,小淩不就因為政治拋下我們母女。

“那麼詳情呢?”

薑嵐皺眉,“珞土是政治犯,就要被捕殺,博美知道了……”

蕙倫連連搖頭,“不,不,這比小說還要荒謬。”

“蕙倫,你必須麵對現實,是珞土害死了博美,盡管珞土也不願這事發生,但事情就是這樣。”

蕙倫激烈地思想,她突然抓到一個核心,“那警察怎麼說博美已委身於珞土?難道珞土知道自己是危險分子還要……”

薑嵐心一疼,“他們之間的事,誰知道?”她想,小淩當年不就這麼幹的。“愛情並不能阻擋男人前進的步伐,最後被踢開的總是女人。”

蕙倫心大亂,她端起酒杯,大口地喝著,薑嵐一下奪了她的酒杯,“蕙倫,別這樣!”

蕙倫大慟,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薑嵐趕緊擁抱住她,“蕙倫……”,蕙倫在薑嵐的懷裏嗚咽,薑嵐吻撫著她,她想,“我是你母親,你可別在我麵前悲傷不已的……”但她又萬分喜悅,她已把蕙倫摟在懷中。

“夫人,如果那天我在京大,博美可能不會死?”

“不!蕙倫,隻要博美是珞土的女友,她這次就在劫難逃。”

“你是說,她是被……”

“孩子,誰惹上了他們,就不會有好結果。”

“可我還是認為,我沒去襄陽,博美肯定會來找我,我從她留給我的血書上看出來……”

薑嵐揪心地,“蕙倫,你這樣愛一個人,會很慘的。何況,博美已不能複生。”薑嵐覺得事情嚴重,她知道蕙倫陷在同性愛裏了,而這種愛比異性愛更能奪人性命。她撫摸女兒的臉,“蕙倫,你才二十歲,博美如有在天之靈,她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看你為了她被警察打傷,要是讓你奶奶知道了,她不要心疼死你嗬!”薑嵐的心才更疼。

蕙倫這才想起遠在鯉城的奶奶,她噤了聲。

“蕙倫,人總要活下去,這次你的《鬼古拉斯》獲獎,我很為你高興,學校為你開過表彰會了?”

“嗯,前天開的,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你的成績總是你的,我讀了《鬼古拉斯》,我的感覺,你是個感情充沛,精神世界純淨超然的人,是為博美寫的吧?”

“嗯,是我與她,幸福的產物。”

薑嵐努力把蕙倫引離悲痛,“明年就要畢業了,你打算如何?”

“楊亭要我做他的研究生,然後留校,當教師、學者、作家……”蕙倫低著頭,她的前景已十分清晰。

薑嵐心花怒放,蕙倫已是京大的精英,她何嚐不是幸福的母親?“誰要是你媽媽,準得開心得如登雲天。”

“媽媽”一詞驚醒了蕙倫,“我媽媽,還不知在哪兒呢?”

薑嵐看著蕙倫落寞的表情,她剛想說什麼,蕙倫又說,“夫人,你為什麼要給我錢呢?你待我這麼好……”

“蕙倫,我很喜歡……女兒,可惜我沒有,我喜歡你,人對自己喜愛的人總要給她點什麼……”薑嵐覺得再說下去就要露餡了。

蕙倫看著薑嵐,薑嵐竭力使自己平靜如常,“可我覺得沒理由拿你的錢……”

“別拒絕我,蕙倫,我看你一個人在京城苦苦奮鬥,又那麼聰慧,就算我資助你吧。”

薑嵐躲避著蕙倫凝注的眼神,“別把錢當回事,我從不在乎錢,蕙倫,你也不是一個喜歡錢的人,咱們之間不是金錢的關係,我喜歡你,這就夠了,我不想再對你說明什麼了。”

蕙倫辨別著薑嵐的每一句話,她麵前的這位華貴的夫人神秘莫測,親疏難辨,她……她是木林的母親,不會的……

“以後,我可以經常請你吃飯嗎?”薑嵐希望地看著女兒。

“夫人。我對物質享受一直很淡漠,今天,我本來想把錢還給你,但你實在不肯要,我就把它用在別的地方了。”

“什麼地方?”

“再過一個多月,博美就要下葬了,我就把它送給她的父母……”

蕙倫話還沒說完,薑嵐一下擁住她,“蕙倫,你怎麼是這麼個癡情的種兒?”在女兒年輕的軀身裏流淌的難道不全是純真的愛?

蕙倫回到學校,博美離去後的京大對她還有吸引力嗎?麵對夜色下空落落的博美的床位,蕙倫憶覺起博美擁抱自己的那種暖熱,她和薑夫人的懷抱迥然不同,夫人的懷抱使她聯想到媽媽,博美說過,媽媽的懷抱有著年輕女孩渴求的包容一切的慈力。

今晚,夫人的擁抱填補了蕙倫缺失博美的心理空白,她輕撫著自己的麵頰,那為博美流淌的無盡的淚水已把它清洗得冰涼,以後還有誰能讓她真正歡笑?

沒有博美陪伴的蕙倫開始了獨自一人的學習、生活,傅海、餘宦海想來陪她,她婉言謝絕了。有過博美這樣出色的女友,蕙倫的眼裏容不下任何人了,誰也不能與這位京大的佳人相比。美麗的女子真是稀世之寶,一旦失去就不再複得。

蕙倫好像把自己包裹起來,她與才子們都疏淡了。下午,她一個人跑到京大的後花園,朝著她與博美打羽毛球的空地發呆,隻有這種完全的沉溺、麻木,蕙倫悲痛缺憾的心才漸漸平息。

星期天,蕙倫獨自來到錫蘭的京山,她和博美每年都到此閱春賞秋。站在深秋的京山頂上,山間蒼翠的樹林已經萎黃、蕭索,從這兒往遠處看,蕙倫想象著讓自體突然融化在永恒的自然中——人世間唯一的純淨,這樣的毀亡!古人悲歎,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博美,你真是太大膽了!看不出你平時那樣柔和,我也要獨瀟然而雲上!”

蕙倫走到一條熟悉的山道,那塊刻著“京岩”的山石仍蹲在道口,她和博美曾一起坐在那上麵,說著至今想來也很動聽的情話。

“蕙倫,做了一年的京大學生,現在感覺怎樣?”

“我有兩個收獲,第一,我融入了京大,成為它真正的學子。”

“第二呢?”

“第二,我認識了西京城裏的一代佳人……”

“原來你在嘲弄我。”博美去堵蕙倫的嘴,蕙倫笑著不說了。博美又心癢難忍的想聽,她放開手,“你說下去。”

蕙倫戲謔她,“想聽佳話?”

博美一撇臉,“我不要聽了。”

“我一開始挺怕你的呀。”

“我才怕你呢!滿臉冷意。”

“這種怕源自我對美麗女子的敬畏。”

“我看你是嫉妒!”

“美人永遠是一種高高在上、不能企及的存在,因為她不是人!”

“啊!”博美這下跺腳了。

“她是神!凡人都是俗相,唯有女神才擁有美的天賦。所以對美人最後既不妒之,又不慕之,隻把她當作一掠而過的風景,不去放在眼裏,掛在心上……”

博美嫉妒地搗了蕙倫一下,蕙倫幹脆地,“把她扔在一邊!”

博美抓住蕙倫的胳臂,“你把我扔在一邊?我看要是我把你扔在一邊,你一天也過不下去,你這家夥怎麼那麼口是心非呀?”

蕙倫閃了閃眼,笑道,“我說完了。”

“你這麼輕蔑人,又如此虛偽,我可看淸了,咱們倆總有些說不淸的緣。”

蕙倫臉紅了,“什麼緣?”

“不是我栽在你的心裏,就是你跌進我的懷中。”博美輕輕地摟住蕙倫,蕙倫緊張地看看四周,見周圍沒人,她才投入博美的懷抱。京山的秋光和春日一樣明朗,她的臉感覺到博美麵頰的溫熱,她的手不由得摟住那個柔美的軀身。

蕙倫坐在“京岩”上,滿地的枯葉,褐色的山石,淸寂的山道,久遠的對話,而已逝的麵影回現如新。博美的美無視一切地侵蝕著蕙倫的心,她讓她成為純粹的女青年,她給予了她真正的女性教育,並造塑了她二分之一的靈魂,隻有和博美融和在一起,蕙倫的女性性才得以極致的完滿,男人沒這個功能。

蕙倫走下京山,博美已融入她的血液,她必須為博美做件事。

蕙倫回到京大,在經過留英湖時,迎麵走來幾個她不認識的低年級女生,她們全好奇地看她,蕙倫聽見她們的低語,“她就是……舒博美……”

蕙倫皺起眉,兩腿也酸軟了,“我跟博美在他人眼裏已是密切相關的聯合體,議論死去的她,就是非議活著的我。”

蕙倫一下子感到自己象個灰孫子,博美畢竟是一則桃色新聞裏的女主角,他人猜測的目光投射到蕙倫的腦子裏,全是陰沉沉的想象。他們怎麼會象蕙倫那樣體恤、悲憫博美?各種各樣的棘刺正公開或隱蔽地紮向已死的博美。博美最終隻給自己留下遺書,不就是證明了博美今生最可靠的人是蕙倫,而不是任何別的什麼人。

蕙倫表情黯淡,她感到無奈與虛弱,仿佛身體感染了邪佞的絕症,它是從博美的身上傳染過來的,不幸,恥辱,仇恨……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在京山茂密的樹林間,有一幢獨立的花園別墅,被軍政府通緝的青力派頭領柯特在此已經隱藏了半年多。這幢別墅的主人是前外交部長的女兒、某外交官的遺孀——妖晴,柯特與這個年輕、美麗的女子有著外人不知的密切關係。

妖晴是那種養尊處優的貴族女子,她的高官厚祿的父親與丈夫遺留給她雄厚的資財,年僅三旬、沒有子女的妖晴在京城的上層社會以她的美貌、風儀吸引了眾多的貴族男女。因為她喜歡用藝術來充實生活,她把自己的家弄成了沙龍式的聚會場所。

柯特也是慕妖晴的美名前來沙龍作客認識了她,一開始妖晴對這位家世顯赫的將門子弟抱以敷衍的態度,她對軍政府的專製本性可謂心知肚明。柯特因長期與北冥爭鬥心情惡劣,他很快就對善解人意的妖晴產生好感與依賴。

柯特不經常去金家,他總是避開眾人的眼目,而妖晴也習慣了他的不速之秘訪,識人深透的妖晴看出這位雄心勃勃的青年顯貴已把她當做情感的港灣。

在夜晚的兩人世界中,妖晴穿著一套咖啡紅的衣裙,披留著中型的軟發,體態輕俏,舉止莊重,但又有些飄忽的誘人。她與柯特低低地談著他們共同欣賞的某個作家,這樣的話題總讓柯特想起蕙倫在《人龍》上發表的精湛、深刻的評論文章。他發覺妖晴與蕙倫完全不同,一個有過婚姻的女子遠比蕙倫這樣白紙一張的單純女孩理性、溫婉,妖晴更能從容地麵對異性,她對男人表現了令柯特感動的寬仁的理解力,但柯特卻從中比較出蕙倫的超越她的性別的拔萃的天賦。

柯特經常通過他們的同誌——京大校辦公室秘書廖強拿到《人龍》,蕙倫的詩劇《鬼古拉斯》發表後,妖晴讀著其中優美的詞句讚歎不已。蕙倫是柯特內心隱藏的腫塊,她讓他不適。他裝做不認識蕙倫,“廖強說這個作者是個二十歲的女孩子。”

“是個女孩子寫的?”

“你看出點什麼來了?”

“這《鬼古拉斯》,純真,深情……好像有點女性愛吧!”

柯特笑,“大概是受她同學的啟示。”

“你認識她?”

“不認識,但我知道她是珞土女朋友的同學,珞土的女朋友是京大的校花,她們住一個寢室。”

“哦!這樣……”妖晴明白了,但她並不見怪,“張蕙倫的長相……”

“聽說她跟珞土的女朋友被稱為京大的連璧童女。”

妖晴更理解蕙倫的作品了,“那麼她們倆人很相配?”

柯特掩飾自己的嫉妒,開玩笑,“你想認識她?”

“噢!京大的才子可都是傲飛雲天,不下塵世的。”

柯特深有同感,“大概隻有用炮彈才能把他們轟下地來!”

“哎喲!你怎麼這樣殺氣騰騰的?”

柯特猛地想起博美第一次看見自己時所說的話,他內心一驚,難道他真的想殺人?

無論蕙倫如何不把他放在眼裏,柯特在妖晴那裏還是得到了他渴念的女性溫情,他把自己模擬成了家庭中的兄弟,這種感覺在他的嚴肅的軍人家裏是從來沒有的。

三月三日的第二夜,柯特在昏迷中被送入鬆林路160號——妖晴的別墅,妖晴的獨特身份使四處搜捕柯特的軍警沒有貿然闖入她的宅邸,她在軍界還有一個高官親屬作她的庇護人。

妖晴從自己的圈子裏找了一個可靠的醫生朋友,在她家裏為柯特做了右眼的眼球摘除手術,嚴格的保密措施、精心的護理終使柯特度過他生命的危難期。

手術後半個月,柯特揭開了白色的紗布,他從鏡子裏看到了自己凹陷、殘缺的右眼,他失控了,一拳砸碎鏡麵,他的手背皮破血流,銳痛如割。他閉起左眼,不想再看見殘廢的自己。

妖晴衝過來,緊緊擁住他低埋下來的頭,這顆決意結束獨裁軍政府的年輕政治家的堅質頭腦在她的胸懷裏不停顫抖,“你還是那個英氣勃發、誌欲興國的青力派頭領嗎?”

柯特睜開左眼,他看見了,一身鮮藍色的衣裝的妖晴,柔麗的雙眼向絕望的他傳來堅定的意念,“妖姐……”柯特哽咽地抱住妖晴勻美的身軀。

妖晴的別墅處於京山風景優美的南麵,槍傷初愈的柯特現在僅以一隻眼睛視看窗外的景色,無論晴雲、綠葉還是別墅的尖頂都讓他覺得十分淒涼,美好的事物對他還有多少意義?他哀痛的心無法知道。

妖晴見他意誌消沉,便把柯特喜愛的筆墨硯台拿到他跟前,慢慢的,擅長書法的柯特開始用練字重新磨煉自己的意誌。他在綿白的紙上濃筆書寫了“龍”、“熊”兩字。

妖晴在一旁欣賞,“你這龍字十分飽滿,有股衝天的豪氣,這熊字圓潤溫和,象是小獸的自撫。”

柯特開心地笑了,這是他成為獨眼人以來第一次的笑。

妖晴也笑,“寫得出這樣的字的阿特是有希望的。”

八月的一天,廖強來到了別墅。

廖強也是高官子弟,他原來隻是青力派的同情者,“桃日事件”後,他正式加入了青力派。廖強告訴柯特,趙麟選被降職,全登永誌得意滿在總理寶座上與龍家緊緊勾攀,而他的兄長熊燾已晉升為上將,掌握著僅次於北冥的軍權。

柯特想著熊燾單眼皮的眼睛向他瞄過來時,那種不可揣測的狡猾與自得,“還是他行嗬!”

廖強皺著眉,“現在的龍家王朝象一張密結的網,很難找到它的破綻。”

柯特冷笑了,他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嫩雛兒,和熊燾相比,就象那個天真的創作《鬼古拉斯》的蕙倫,他和她真是同類?

“曆史會按照怎樣的軌道行進?天機在哪個未知的角落悄悄潛伏,等待我們去伸出改變曆史的果敢之手……”廖強繼續說。

“隻有殺了北冥!”柯特咬牙道。

廖強一驚,“你知道北冥的自衛措施……”

“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

“這得物色一個非同一般的對象,而且又要計劃周密。”

柯特冷冷地,“機會,廖強,一切都在於機會,也就是天意,如果我能去擔當這個角色,我會十分快樂。”

廖強抓住柯特的手,“不!阿特,你不能幹這事,新政權需要你。”

柯特自嘲,“我天天躲在山裏,新政權什麼時候出來?”

晚上,柯特在自己的房間,默默地拂拭著前年由D國某將軍贈送給他的最先進的pMn式小手槍,他當時就愛不釋手。它外型是大號的MARK牌鋼筆,但擰開筆套,裏麵是圓柱的槍體,再把筆套往另一頭一套,就可以射擊了。這支pMn柯特從不示於人前,除了妖晴,沒人知道這支pMn。

妖晴走了進來,她與柯特象姐弟一樣,她關愛他,但從沒份外的舉動。柯特有時在苦悶與衝動中,也會擁抱妖晴,但他很能克製,他知道妖晴給他的隻是友情,她畢竟比他年長八歲,他不敢放肆,姐姐就是姐姐。

“阿特,又在玩你的pMn了。”妖晴坐到他跟前。

“嗯。”

妖晴明白殘廢了的柯特的複仇之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妖姐,北冥一天活著,我就一天不能安生。”

妖晴拿過黑色的pMn,“真看不出來,這是支殺人的手槍。”

“哼!”柯特笑,“我總覺得它是專為北冥製造的。”

“誰會去使用呢?”

“我也不知道,這是改變我們這個獨裁帝國的天賜武器,是複仇女神的尖銳矛戟,最終它由誰掌握,妖姐,隻有天知道。”

妖晴不以為然,“刺殺是不明智的下策,而且不現實,那個去刺殺北冥的英雄將被碎屍萬段。”

柯特也不以為然,“妖姐,英雄總是死得其所,這就是他與凡人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