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我沒有做錯!
女兒蕙倫
六月五日深夜
“快去救她呀!她被送進錫蘭監獄了。”玉清捏著信著急地說。
薑岩是他們中最沉穩的,“我父親正在聯係總統府,他和龍霆關係一向是不錯的。”
薑威劈頭一句,“人家兒子給你殺了,你還指望他什麼?”
玉清直言相告,“龍霆正躺在廣和接氧氣呢!”
梁敏說,“我已叫娘家人去想辦法了。”
薑嵐第一次開口,“她跟我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出了這事?”
薑威發怒,“他們張家人,都他媽太有種了……”梁敏製止丈夫。薑嵐又流淚了。
玉清說,“不管怎樣,憑薑家的勢力,龍霆多多少少會賣點麵子。”
這時,傭人跑了進來,他急急地,“老爺來電話,他直接去廣和醫院求見總統去了。”
“啊?”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薑嵐知道父親最愛自己,她激動得哭了起來。
七十六歲的西京首富——薑山一跨入總統的病房,他看見龍霆躺在病床上,呆呆地盯著自己,好象不認識他了。薑山覺得自己的臉都沒地方放,突然,龍霆哈哈大笑,“薑山,沒想到,你我也有今天!一個是我的兒子,一個是你的外孫女!”
龍霆的眼裏閃射著奇異的凶光,命運的無情打擊並沒有衝抹掉他蓋世的霸氣,“你說吧,你的要求是什麼?”自從他獲悉凶手是薑山的外孫女,他就變得特別興奮。
薑山汗都下來了,蕙倫出事後,他不能不豁出去了,他知道自己是在向閻王求生,“你準備怎麼處置她?”他不再尊傲,軟弱地問。
“要是你在我的位置,你打算如何?”龍霆長舒一口氣,好象滿腔仇恨的疏放,薑山的低弱姿態多少使他感到一點滿足。
薑山望著那雙敵恨的眼睛,內心被卑屈攪成了模糊的血團,“我們的交情自然不能與你的喪子之痛相比……”
龍霆的臉一陣劇烈地抽搐,薑山驚得說不下去,過了一會,他又說,“總統,我薑山對你畢竟是有過用的……”他盯著龍霆粗大的雙手,說出了他今生最為恥辱的話,“我是憑著與你執政十多年來互存相安、毫無妨涉的實在交情來向你懇求,我為我的與張蕙倫分離達二十多年、至今尚未母女相認過的女兒薑嵐向你乞求……如果你不能赦免奪去你兒子性命的張蕙倫,我無權來怨責你。可是,我以我年邁的老體向你下跪乞求,求你以最為人性的慈悲饒恕張蕙倫,求你不要玷辱她,求你讓她清清白白地去死吧!”
薑山拄著拐杖在總統的床前跪下了,而他另一隻手把一張巨額的銀行支票遞了上去。
龍霆冷冷地看著跪在他床前、與他同庚的大財閥,好久,這種令人窒息的靜默讓屈辱、親情一同折斷了薑山的錚錚硬骨,他的整個身軀在陣陣顫抖中麻木、鈍化,他為薑氏家族堅強奮鬥了幾十年的雄心徹底破碎,為了他唯一的女性後裔。
龍霆肥厚的腮幫上的胡須在突突起跳,他最終揮了揮手,“薑山,我不要你的錢,我要的是殺我兒子的人的命!我真沒想到,你們清清白白的薑家怎麼會生出這樣的野種?”
薑山抬起頭,他看見龍莛的手不停地撫索著那張支票,冷暴的眼睛仍盯著自己,口裏低語著,“血,血。取之不盡的血……”
木林一個人在家裏悶悶地吃著午飯,突然他接到楊亭的電話。
“嚴木林,你,你快上我家來!”
木林莫名其妙,“什麼事?這麼急!”
那邊又響起賽的楊的叫聲,“你別問了!如果你是我們的朋友,你立刻就來!”
木林看他們這架勢不象開玩笑,“好!我吃完飯就來。”
木林一進楊亭家的客廳,見楊亭病怏怏地躺在大沙發裏,書磬、賽的楊也傻傻地坐在一邊,木林笑了,“怎麼,楊亭你病了?這麼無精打采。”
“蕙倫完了!”楊亭眼睛瞪得象死魚。
木林沒聽明白,“她怎麼會完?你們昨晚不是一起去大會堂了?”
賽的楊喊了起來,“就是去那兒才完了!”
木林這才感到事情嚴重,“她究竟怎麼了?”
“木林,這次她是真的完了。”書磬慢慢把昨晚發生在大會堂的一切告訴了木林,木林聽完也傻在那兒了,他從來沒想過蕙倫會去殺人。
“我們眼看著她被兩個便衣反縛著雙臂,帶出了大會堂,我想衝上去,我要問問她,這個膽大妄為的……忘恩負義的……她憑什麼這樣毀了自己……”楊亭激動地。
“誰給她的槍?”木林清醒地問。
“哎喲!那哪象槍?那是一支pMn!”
“pMn?”木林更吃驚了。
賽的楊比劃著,“北冥到蕙倫麵前敬酒時,還叫身邊的保鏢走開點,他想蕙倫是女孩子嘛。蕙倫喝了口酒,就拿出一個小本子,一支pMn,假裝讓太子簽名留念……”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木林。”書磬說,“太子剛接過本子,蕙倫就朝他射擊了。”
“楊亭的腰都給警察弄傷了,嗨!如果我們有槍,大概也會拚命把蕙倫搶回來。現在是徹底完了。”賽的楊搖頭。
“她現在人去哪兒了?”
“還有哪兒?那個著名的政治犯集中營——錫蘭監獄唄!”
“太子死了?”
“哦!那家夥仰麵朝天,血流滿麵,死得蠻慘的。”
賽的楊截斷書磬的話,“那個惡棍不知害死多少人,你還可憐他?我們趕快為蕙倫想辦法吧!”
“我們又沒有權力,最多去打聽一下她的消息。”木林的話讓賽的楊覺得無情,但他們都不過是一介書生,事實上又能如何呢?
回家的路上,木林的腦子裏浮現的都是一些可怕的情景,“她要遭難了!拷打,強奸……這究竟為了什麼?島的唯美主義的冒瀆?看來她要青史留名了。”木林嘴角浮出一絲冷笑,“我才是最理解你的人,張蕙倫。我對你這麼好,你為了一點麵子就把我一腳蹬開。現在你成了階下囚……”他長歎了口氣,“象你這樣高傲自私的女孩子,就應該被一群男人痛打!”
他已經好久沒和蕙倫見麵了,雖然,他一直從楊亭那兒獲得有關蕙倫的種種消息,但他與她幾乎等同陌路,她的生死與他無關。
木林剛踏進家門,嚴玉清正急急地等著他,“木林,你來了,我有急事。”木林跟著父親來到自己的房間。
“木林,最近家裏出了點事……”玉清想怎樣把蕙倫的事告訴兒子,薑嵐現在非常需要安慰,木林與薑嵐情同母子,而可桑正在考大學,不能讓十八歲的少年知道自己的親姐姐被捕的禍事。
“你是長子,我還是告訴你實情吧,為了你可憐的媽媽。”
木林聽完父親的敘說,他真的傻了。剛才在楊亭家裏聽到蕙倫的事,他其實是幸災樂禍的,對他無情的蕙倫,他何必去同情?現在知道自己怨恨的蕙倫是母親等待多年的私生女,他不由向父親叫道。
“她這是為了什麼?她有什麼理由這樣對待媽媽?”太慘了,實在是太慘了!
“木林,蕙倫的事可別讓外人知道啊!包括芳情。”玉清一再叮囑兒子。
“爸,我知道。我現在就去看媽。”
“原來她才應該處於我的位置,享受美麗母親的溫柔與關懷,不幸的蕙倫嗬!我得到了你天天夢想的母愛,難怪你那麼偏激、敵視男人,你和母親都苦嗬……”木林歎氣,蕙倫是自己弟弟的親姐姐,也就是自己的妹妹了,木林的感覺完全不同了。
他匆匆走進薑宅,他覺得蕙倫播灑在薑家人身上的如熱流般難受的氣氛,走到薑嵐的房門口,他突然感到一陣羞慚,但他還是鼓足勇氣來到薑嵐的床前。
“媽!”這聲呼叫他覺得因為蕙倫的存在而變了質。
薑嵐從木林鬱傷的臉上讀到了他的深致的憐憫,“木林。”
木林一把握住薑嵐的手,從此他擔起了蕙倫已不能承擔的子輩的責任,他的眼睛一紅,“媽,我全知道了,蕙倫的事……”
薑嵐的眼淚慢慢地落了下來,她總算沒有白疼木林一場,透過淚眼她望著木林,她已說不出什麼了。
“你別太難過,媽,我和可桑一樣,永遠都是你的兒子!”木林生平第一次用情地擁抱了薑嵐。
蕙倫在被錫蘭監獄的軍警折磨得神誌昏迷時,她還不知道她對曆史所做的永恒貢獻。事實上,龍霆在退出曆史舞台之前,對這個年輕女孩子的絕望的報複,使這幕本不該她參與的偉大戲劇變得更加悲壯。
龍霆與熊芯都明白導演這幕悲劇的人很可能是他們的侄子——柯特。
柯特在能夠用自己的頭腦麵對這個複雜世界時,他就產生了與軍政獨裁的父兄不同的思想觀念。他認為隻有文人知識分子統治的國家才能實現人類的公正與文明,左翼的偏激、右翼的反動都是失衡的。
柯特在中央大學裏與誌同道合的同學聯合組成了一個秘密的政治團體——青年力量。當時的政務院內政部長、文人出身的趙麟選很賞識他,柯特一畢業,就被趙麟選納為手下的得力幹將,成為辦公廳的一等秘書。而柯特乘勢把青年力量中的骨幹成員安排進了政務院的各個部門,珞土是唯一拒絕他的好友。
機靈的柯特從小就得到姑母熊芯的喜愛,但他與龍家王朝的唯一繼承人——表兄北冥日益芥蒂。太子是不可能放棄專製特權、支持柯特去實行民主法治的,漸漸的他們變成了政治上的死敵。
柯特的哥哥熊燾是個不露鋒芒、精於謀算的人,他對弟弟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裏,他很清楚,要搬倒龍氏父子這棵大樹,是要付出驚人的代價的。軍校畢業的他與北冥配合得當,結果他年僅三旬就被提拔為國軍少將,成為和北冥一樣的“少壯派”領袖。熊燾暗想,老子先坐上高位,再見機行事。
柯特見哥哥如此狡猾,北冥又十分凶殘,自己在內政部采取的係列改製措施遭到淩駕於政務院的軍政委員會的否決。不僅如此,龍家王朝的傀儡總理——全登永,把柯特的幾個親信削了職。
青力派躁動起來,柯特覺得北冥隨時隨地會對自己下手。趙麟選警告柯特收斂一點,但柯特感到他已到了緊要關頭,事不宜遲,柯特與青力派同誌秘謀,殺死北冥,讓龍家王朝不滅自絕。
北冥年僅三十五歲,是龍霆總統唯一幸存的兒子。龍霆與前妻生的兩個兒子都先後亡故,所以總統對北冥的生母熊芯特別尊敬、寵幸。而北冥這個家夥,不知為什麼,玩過的女人數不清,卻一個孩子生不下來。因為這事,這個當朝太子婚都不結了,他把怨氣都撒到無辜的女人身上,他在京城郊區特意建造一個秘密宮殿,把全國各地網羅來的漂亮女子關入其中,專供他獨自玩弄,玩膩了便毫不留情地丟棄甚至殺害。西京上層社會的人都稱那座宮殿為“玩女殿”、“太歲宮”,太子的花花公子的惡名幾乎人人皆知。
仲春,三月初三,國曆中的“女兒節”。蕙倫還在念大三,這天天氣非常晴朗,夜晚,月明星稀,她和博美開開心心過完一天的學習生活,兩人無憂無慮地進入了夢鄉。她們怎麼會想到西京城裏就要發生一樁決定她們悲慘命運的政治事件。
北冥終於對表弟柯特下手了。
柯特與青力派骨幹鍾易凱、肖明宇從軍警的槍林彈雨下奮力突圍,柯特的右眼不幸被槍彈擊中,他們最後被迫鑽入西京城區一個肮髒、濁臭的地下水道。
時昏時醒的柯特由同伴輪流背著在齊膝深的陰溝水裏慢慢跋涉,他的右眼已包紮了一大塊手帕,上麵的血凝結成塊,柯特痛苦地呻吟。
“阿特,你怎麼樣?”外交官之子鍾易凱急切地問。
“我們……可以上去……”柯特想趕快離開髒臭的下水道。
“等會兒。”西京南區區長之子肖明宇回答。
有好幾次,他們準備從某個通向地麵的陰溝裏爬出,但隆隆的汽車聲使他們退縮,轟響的大卡車從他們頭頂上重重碾過,刺目的車燈光照得陰溝口一片死白。柯特的手撫到了陰濕、滑膩的石壁,他這輩子什麼奢華的場麵沒見過,哪會想到現在竟然躲在西京城的陰溝底下。他默默地閉上眼睛,恍惚中,他看見了姑父龍霆青灰色的總統府,它象團烏雲迷迷蒙蒙地遮滿他極痛的右眼。
“北冥!”他昏沉地咬著這個名字,“我如果不能活著進入你的宮殿,也要把你死著從生界拖出。”
“阿特,我們上去吧!”頭頂上的薑巒持續了好久,小個子的肖明宇耐不住了,雖然他們不知上麵是西京的哪個角落,但他們不能再等了。
鍾易凱與肖明宇用力頂開沉重的陰溝蓋,鍾易凱首先爬了上去,一會兒,他俯下身,對翹首以待的明宇低聲說,“上來吧,這兒是N區的柳蔭路。”
柯特一聽這個地名,不由身腦俱醒,珞土的住處離此地很近。他們三人在柳蔭路的陰暗處蹲著,柯特靠在明宇身上,“明宇,珞土就住在前麵的香來胡同裏。”
明宇驚喜地,“真的,哈!易凱,咱們有救了。”
鍾易凱不認識珞土,“可靠嗎?”
明宇拍了一下易凱,“他是我和阿特的校友,鐵哥們!”
易凱還是不放心,“他的住地……”
“他住的是單元房子,很僻靜的。”柯特忍著劇烈的傷痛,“易凱,你快去找妖晴,她知道香來胡同。”
易凱緊握住柯特的手,他知道現在隻有那個前外交部長的女兒能夠拯救他們,“我和明宇先把你送到你朋友那兒……”
“不!易凱,你快去叫妖晴,我和明宇在複基路香來胡同六號乙室等你們。”
鍾易凱高拔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柯特問明宇,“幾點了?”
“淩晨三點。”
柯特勉強自己站起身,“去……去找百貝!”
“我來背你吧,阿特!”
“我爬也要爬過去……走……”
睡夢中的珞土被一陣陣叩門聲驚醒,他爬起身,走到院子裏,一打開門,看見了臉上纏著塊鮮血滲透的手帕的柯特,“阿特,你怎麼這樣?”
“百貝……”一看到珞土溫淳的臉,仿佛一切的危難都被珞土玉白的麵膚化解開了,柯特倒在珞土有力的胳臂上。
柯特躺在珞土的單人床上,緊繃著的求生神經一放鬆,他立即陷入昏迷。
珞土打來溫水,輕輕地為柯特揩去臉上的血跡,再用他平時備用的白紗布包裹住柯特的傷眼。
明宇雖是珞土的同學,但他們交情不深。明宇告訴珞土,馬上就會有人來接他們。可是,他們等到天大亮,還沒見一個人來。倒是隔壁院牆裏的房東一家開始有動靜了。
珞土焦急了,“這樣吧,明宇,你躲在內屋,別到院裏去,吃的屋裏都有。我要去機關上班。”
明宇答應了。
珞土看了昏迷的柯特一眼,他聲息粗重。他再次叮囑明宇,“我這兒一般沒人來,萬一有人來,你千萬別去開門。如果可能,我盡量早點下班。”
珞土走到大街上,一夜之間,城裏的各個角落貼滿了對“青力派”成員的通緝令,柯特的名字列在榜首。
珞土所在的財政部,今天一上午都在傳達軍政府的命令,他們要求全體國民團結一致,共同抓捕、並消滅青力派。聽著這樣的報告,珞土的腿不住的抖著玩,他知道軍政府是個什麼東西,現在的珞土才是一個與其溫淳外表截然不同的勇敢戰士。
大會一結束,珞土趕緊給博美打電話,他囑咐博美這幾天呆在學校別外出,自己很好。博美問他柯特的事,他一口回答不清楚,他讓她別管這事,“這與你們女孩子無關。”安頓好博美,珞土大大放鬆了。
下午,珞土接到了柯特同誌的電話,對方告訴他,他們晚上就來他家接走柯特,珞土高興地答應了。放下電話,他看看周圍的同事,他們中有誰會想到自己正窩藏著大通緝犯柯特?
珞土度過了一個特殊的工作日,在他平靜如常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危機四伏的心。一到下午五點,他裝得悠閑自在地跨出財政部的大門。
珞土回到香來胡同,看見門窗依然緊閉,他自己都不相信,這靜寂的屋裏竟藏著被通緝的柯特,而房東一家也神情無異,他小心地開了門。
“珞土!”明宇欣喜地迎接他。
“柯特怎樣了?”
“他發燒了。”
珞土一摸柯特額頭,“他傷得不輕嗬!”他把下午的電話告訴明宇,明宇更高興了。
“白天沒人來打擾你吧?”
“這兒整天都是靜悄悄的,你真找了塊淨地!”明宇拍著珞土的肩。
“也算阿特運氣,有我這麼個朋友。”珞土笑了。
深夜,妖晴派的人悄悄來到了香來胡同。
珞土並沒看清那幾個背走柯特的陌生男人的臉,隻覺得他們非常緊張,明宇與他告別時,給了珞土一個同誌式的擁抱。
“好兄弟!謝謝你。我們還會回來的,隻要活著,我們就要找太子算帳,你等著瞧!”
珞土在柯特的“桃日事件”過後的七月搬離租住了近四年的香來胡同。他在送走柯特後的第二天就萌發了這個念頭,他知道自己已卷入了可怕的政治旋渦,但他不怕被牽連,深愛博美的珞土明白自身對於女友的生命意義,如果自己因為柯特的事遭到捕殺,那博美的將來會蒙上難以祛除的慘痛陰影。
珞土的新居在西京中央區大秦路一幢老式公寓大樓內,兩居室的小套房自然不能跟博美家五居室的大房子相比,但珞土羞於做舒家的上門女婿,柔和的博美也依順他,他們打算等博美一畢業就立刻成婚。
珞土的安排弄得一心疼愛女兒的張涗不大高興,她總想讓博美天天呆在身邊,舒陽喜歡這個忠誠可靠、薪金豐厚的女婿,夫婦倆最後還是同意了珞土的計劃。
大三暑期,博美在她人生最後一個夏季,感受著蕙倫不曾領略的愛的熱潮。她懷著飛揚的喜悅頻頻出入這間她未來的新房,她已熟悉房裏每一物具的位置,廚房裏的油煙,衛生間的皂香,都讓她覺得了馨暖可意的家庭氛圍。她實在有些忘情了,寫信給鯉城的蕙倫。
“蕙倫,這個奇特的宇宙究竟是由何種物質變生出世間的男女?以至讓他們在無限曼延的曆史河流中永遠難離的融會……”
不嗜煙酒的珞土總是洗浴一新地迎接鮮麗女友的到來,博美撫著他的肩頭笑,“說什麼男人身上有濁氣,你的氣味怎麼這麼好聞?”
珞土微笑不語地吻了博美,他閉著眼睛,但他總覺得有一層暗影悄悄向他心頭覆壓過來。
前幾天,他從自訂的晚報裏,發現了一張小紙條,那上麵寫著:“小亥歸窩,謝恩百貝。”他知道小亥就是柯特,因為他們同庚,都屬豬。朋友的安全脫險雖使他安心,但柯特的友情畢竟不及博美的愛,博美最熱誠地喚起了他的男性本能——他天生的紅顏情結,他迫切需要的是可喜的新生活的降臨。
博美幾乎每天都到珞土這兒來,有一天,她剛收到蕙倫的信,腦子裏想著蕙倫對珞土的表揚的詞句,又見穿著白背心的男友,肌膚淨白,軀身豐偉,“這真是一個非常幹淨的男子。”
“珞土,蕙倫說你象個大孩子。”
珞土點著博美的鼻子,“胡說,把我男子漢大丈夫比作小孩?這個張蕙倫還說我什麼壞話?”
博美樂了,“她說你冬天時,渾身包裹得象個大娃娃,又象登山運動員,充滿勃勃生機,不知天高地險地直往上攀……”
珞土也笑,“蕙倫就喜歡異想天開,看來我得去登山運動隊混飯吃,兄弟我明天就到部裏辭職。”
兩人說得喜氣洋洋,慢慢的,也不知怎麼就擁抱到了一起。珞土的內心有著炎熱衝襲下的自棄感,他一下子把博美摁倒在他為他們將來準備好的雙人床上。
博美心中一驚,但她沒有反抗,她任珞土長時地撫摸自己。眩目的日光在她眼前旋轉起來,她幻見父母結婚時的年輕影象……珞土灼熱的體溫象熱流注入她的女體,她的臉側向一邊,桌上放著一張她與珞土兩人在京山上的合影,那是去年柯特為他倆拍攝的,這個災變中逃亡、不知去向的將門帥子……
迷眩的日光愈加迷眩,珞土的嘴唇吮吸著她柔嫩的體膚,蕙倫也是這樣吻她的呀!博美已記不清自己的胸懷有多少次被蕙倫無忌地投入,她的烏發撫索自己胸口時的陣陣酥麻,她在夜光下懇切望她的眼神,“博美……”是蕙倫在叫她?博美被一激,她不由擋住珞土探入她襯衣的手,“珞土,別……”
珞土停止了他的動情的尋索,久久的,兩人無動無聲,博美感動於男友的理智的自控,她不忍地撫摸珞土的頭發,好象愧疚自己的不獻身,珞土最終的克製使她倍覺純潔的可意與甜美,她的衣衫單薄的軀身仍被珞土熨貼著,她感受到他的男性的雄壯與熱烈。
“阿峰,謝謝你,明年的現在,我就是你的了……”
珞土輕齧著博美的耳朵,“說定了,我的好女孩,明年的現在……”
蕙倫回校後,便被博美帶到大秦路的公寓。她們已是大四的學生。
博美興致勃勃地下廚燒菜,珞土在一邊手腳利索地幫襯,蕙倫家事不能,站在旁邊呆看。博美硬把蕙倫推入房間,“你好好坐著,等著我們燒給你吃現成的。”
蕙倫不好意思地獨自坐到房間裏,聽著廚房內的炒鍋聲,博美與珞土的笑語,她從敞開的南窗望去,澄澈的雲空,能使人心透明,博美的最終幸福似乎已得到了保證。活潑的博美歡快地進出,她靈巧的雙手把一隻隻滾燙的菜盆放到桌上,她見蕙倫楞楞地看著她。
“怎麼這樣看我,蕙倫,想什麼呢?”
“嗨!”
“哎喲!你怎麼歎氣呀?這麼開心的時刻,這麼吉祥的地方。”
蕙倫低低地,“你太幸福了,我自歎不如嗬!”
博美臉紅了,“去你的。”
國慶又快到了,這年的全國大學學術授獎大會是在西南山城——襄陽的聯合大學舉行,蕙倫化了一年多時間精心創作的四幕詩劇《鬼古拉斯》將代表西京大學參加文學獎的角逐。楊亭、賽的楊與蕙倫定於十月四日動身。
三號白天,博美幫蕙倫整理行裝,她特地為蕙倫買了一個銀灰色的精致小皮箱,她把生活用品一一放入,蕙倫把自己的文稿整齊地擺好。
當晚,她們又依偎在一起。
“我真羨慕你。”
蕙倫不說話,隻是輕輕地吻撫博美,她不知道博美在她眼前呈現的時間已如千年一刹的短暫,這張融會了她三年寶貴青春時光的美麗的臉,這張讓她感受到人生幸福的再無所覓的臉,她在女友的臉,頸項,手臂上到處印刻愛的痕跡,博美的呼吸都有點急促了。
“蕙倫……”
蕙倫最後把頭緊貼博美的心口,一隻手仍不舍地在博美的胳臂上撫索,她的嘴唇正靠著博美柔軟的前胸。
博美擁住伏在她身上的蕙倫,她柔撫著她的背。
“博美……”蕙倫象在做夢。
“哎!”博美柔聲答應。
“沒有你,就沒有《鬼古拉斯》。”
博美笑了,她輕輕地念道。
“是什麼樣的時光,傾流在仙泉鳴奏的山道間?啊!有人正向我走來,她還沒看見我。她的溫和的眼睛,漂亮的卷發,苗條的身段……難道是父神知道我難耐寂寞,突然生出一個美妙、清純的小友伴……嗬!她已走到跟前,女孩!你是我相仿的同類嗎?”
蕙倫歡喜地接到:
“小女神,你的父親是眾神敬畏的神主,我好怕他威風凜凜的眼睛,他會傳承給你蕩滌生命的武力,可在透明的日光下,你怎麼和我這國王的女兒一樣的溫柔恬寧?”
博美舔拭蕙倫的臉頰。
“你過來嗬,人的女兒!你沒看見,今天的陽光特別明媚,仿佛上蒼為誰預定了美麗的約會。你就不想靠近一點,仔細看看,我的臉是否有著吸引你芳心的風情與柔媚?”
蕙倫被博美舔得直笑,“不念了,蕙倫,明年京大一百周年,《鬼古拉斯》要搬上舞台的,再念我人都要飄飄欲仙了……”
蕙倫把耳朵貼在博美的胸口,卻不說話。
“這次,楊亭說你肯定會得獎,你凱旋而歸時,我和同學們捧著鮮花一起去火車站接你。”
“博美,最讓我覺得幸福的是什麼?”
博美輕輕地撓著蕙倫的身體,蕙倫忍不住嬉笑。
“是這樣吧!”
“是!是你的愛!是我未知的媽媽的愛!獎勵算得了什麼?”
博美吮吸蕙倫的雙唇,蕙倫不舍地摟抱她,“我可不做殺死女友的雅典娜!”
博美一驚,“難道你要我來做嗎?”她可害怕把聰俊的蕙倫害死。
“我們都不知誰會被無情的女神所殺,你不會,也許,我也不會。”
《鬼古拉斯》是血的盟約。
“嗯!”
“蕙倫,我不想死!”
“你會活下去,而我會回到母親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