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獄(3 / 3)

“她們是西京大學一年級的新生。”木林向博美示意,“她姓舒。”

“嚴伯父,對不起,我的同學因為複習、考試過於疲勞,天氣又太冷,剛才內科大夫診斷她得了重感冒,已一個多星期了。”

嚴玉清眉毛鬆開了,“是這樣。”他瞧了瞧病床上迷睡著的女孩,“這個女孩俊得讓人吃驚。”而眼前這位陪同的舒小姐也是花容月貌,他轉向兒子,探詢地打量著,“木林。”

“爸爸,她如果再不治療,就會轉成其他炎症。”

“我知道了,你們好好照顧病人,”他向博美點點頭,“再見了,舒小姐。”嚴院長低下頭,又匆匆走出病房。

“對不起,博美,我父親是一個墨守成規的人,他最怕自己違背醫生的職責,作為副院長……”

“我明白,嚴先生,你們已經為蕙倫破例了。”

這時,藥水滴完了,護士來為蕙倫換瓶新藥,蕙倫睜開眼,“蕙倫。”博美俯下身去靠近蕙倫,兩人相視而笑。木林看了心裏不是滋味,蕙倫敏感地,“麻煩你了,嚴先生。”

“不要緊,你們幸虧有我這個醫院副院長的兒子做朋友。”

冬天的夜色已罩覆下來,黃主任來看望蕙倫,他見藥水還沒滴完,便建議蕙倫留院觀察一天,蕙倫答應了。木林見狀想陪兩個女孩子住院,蕙倫急了,“那怎麼行?這麼冷的天,嚴先生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博美也勸阻,“嚴先生,你放心回去,這兒有我陪著蕙倫呢!”

木林想自己是個男的不太方便,就沒再堅持,“那好,明天上午我來接你們回校。”

木林走入自家寬敞的房子時,家人已在飯廳裏吃晚飯了。他坐到同父異母的弟弟可桑身邊,嚴玉清抬頭問他,“回來啦?”

“嗯!”

“那女孩怎麼樣了?”

木林向父親身邊注目自己的繼母薑嵐點點頭,“那孩子情況不錯。”

“她是否還在醫院裏?”

“對!黃主任讓她明天上午出院,夜裏天氣太冷,怕她出外受寒。”

“這住一天醫院開銷可大了,你沒去叫她家人來?”

“爸!她不是西京人,家在東南鯉城,遠著呢!”

“我看那孩子也不象是底層人家出身。”

木林笑,“底層人家的孩子上得起京大?”

“你們在說誰呢?”一邊的薑嵐一聽“鯉城”兩字,心被刺得亂跳,薑嵐梳著那種盤在腦後的清雅發髻,從而顯得她麵容姣好、眼波明轉、唇齒淨鮮。

木林舀著湯,“媽,今下午,西京大學一個女孩子,她是新生,因為考試過於疲勞,重感冒發燒到四十度……”

玉清插了一句,“她是亞熱帶城市的人,怎麼適應得了我們這兒的大陸性氣候?”

你們怎麼這麼關心她?薑嵐奇怪了。

玉清頗有意味地看看妻子,“那個孩子,夫人,你沒看到,長得真俊!”

薑嵐受驚地看著丈夫,她想起玉清當初結婚時曾表示想要一個女兒,但最終未能如願的遺憾。她也知道自己的私生女蕙倫剛剛成為京大一年級新生,她的雙膝酸軟,“她長得很俊,是嗎?木林。”

“爸真有意思,媽,那女孩已在我們《戲劇》上發表過文章了,聰明得很。”

薑嵐更感興趣了,“她叫什麼名字?”

木林不假思索地,“張蕙倫。”

薑嵐的臉變了色,手指抖嗦地幾乎捏不牢筷子,可桑注意到母親的異樣,薑嵐隻能不動聲情,“能否把她的文章給我看看?”

木林笑了,“怎麼,你跟爸爸一樣,也被她的俊氣吸引了。”

薑嵐點頭,“我想見識一下這個被你們如此稱道的女孩。”

晚上,木林把蕙倫發表在《戲劇》上的文章送到薑嵐的房間,薑嵐接過刊物,“坐吧,木林。”

衣著黑緞子棉襖的木林聽話地坐在薑嵐跟前,他們倆雖不是嫡親母子,但感情一直很融洽。薑嵐望著燈光下靜靜坐著的繼子,這是個在姑娘群裏人見人愛的美男子,蕙倫怎麼會跟他……她翻開《戲劇》,很容易就找到蕙倫的文章《羅爾尼——童稚的浪漫主義》,她邊看邊問,“你跟張蕙倫是怎麼認識的?”

“是通過她的室友舒博美。”木林告訴薑嵐,他在十月七日的京大國慶慶祝大會上,以校友的身份認識了活躍的博美,“博美是京大師生公認的新校花,她與蕙倫同室,她們關係非常好。”

這個消息很讓薑嵐放心,“以後呢?”

木林笑道,“張蕙倫是個內向的女孩子,我第一次看見她,她真讓我尷尬。”木林在認識博美不久後的一個周末來到“玉摟”七室,誰知博美不在,他碰見了麵目俊正、清貴顯揚的蕙倫,“就象爸爸感覺的那樣,我第一眼就覺得她太俊了,真的,她是那種天生就令人矚目的人。”木林感慨地,“我跟她完全陌生,一時都不知說什麼,我們隻是互報了對方的姓名,就這樣算是認識了。後來,還是博美正式幫我介紹了蕙倫,她說蕙倫酷愛話劇,我就開始送戲票給她們。前個月劇院演出《羅爾尼》,蕙倫看了就寫了這篇評論,我們主任很欣賞,讓她發表在《戲劇》上了。”

……“到底是張淩的孩子嗬!”薑嵐象在喝蜜汁,“你認為她適合往哪方麵發展?”

木林沉思著,“評論,或者創作,我看都可以。她有這個能力。誒?媽,你怎麼問得這麼仔細?”

薑嵐不置可否地笑笑,“誰讓你跟你父親這麼誇她!我不過是隨便問問,她的文章寫得……”

木林讚賞地,“既精湛,又抒情,是吧!”他看看手表,“天已晚了,媽,你該休息了。”

“明天早上,你打算幾點鍾去接她們?”

“哦!我至少八點趕到醫院,媽,我走了。”

在亮著燈光的二摟廊道裏,木林默默走向自己的房間,他覺得冬夜的寒意向他圍來,“天真冷嗬!滯留在醫院裏的蕙倫和博美已經睡著了吧。”

早晨八點,木林走入蕙倫的病房。蕙倫正在打吊針,博美笑迎木林,“這麼早啊,嚴先生。”

“昨晚睡得好嗎?博美。”

“一夜平安。這是最後兩瓶藥水,吊完我們就可以出院了。”

蕙倫也笑對木林,“嚴先生,我的燒已完全退了,這次幸虧有你幫忙……”

博美插了進來,“嚴先生,有一件事我現在必須告訴你,待會兒,我媽要來……”木林楞了一下,“我和我媽要把蕙倫接回家去。”

“那你們不回京大了。”木林有點泄氣。

蕙倫趕緊說,“博美認為我體虛,她一定要我去她家……”

“補補身體,誰讓她這段時間裏那麼用功。”

他們正說著,一個纖巧、柔麗的婦人走進病房,“博美!”

“媽媽,你來了。”博美幾乎雀躍道,“媽,這是嚴先生,是他送蕙倫入院的。”

“舒伯母,您好!”

“好,你一個男孩子這麼熱心,難得!難得!”木林臉紅了。

“博美的媽媽,我是張蕙倫!”在輸液的蕙倫不能起身,她隻能在床上示禮,“對不起,這麼冷的天,讓你跑到醫院……”

博美的母親——張涗這才走到女兒的好友麵前,仔細地看著這個自己的愛女真情懇待的女孩,“蕙倫嗬,你這孩子長得俊嗬!難怪我家博美老誇你。”

蕙倫的病容立時紅了,木林也忍不住笑了。張涗回頭朝他,“是吧,嚴先生,我的眼睛還能看清人的形樣?”

“伯母,你說得沒錯。”

“博美,我光顧說話,這兒還有我剛剛買來的鮮肉小包子,你們趁熱快吃吧!”

“啊?媽媽,我們已經吃過了呀!”

張涗堅持道,“大家分著吃,沒關係的,嚴先生,你帶頭1”木林推卻不過,他先把一隻包子塞入口中。

這邊蕙倫也想用不吊針的左手去拿包子,博美卻搶先把熱氣騰騰的包子送入她的嘴裏。這時,陽光已灑滿病房,蕙倫依順地由博美喂哺著,木林看呆了。他從未見過女孩之間如此親密相融,即使迷戀自己的馬芳情也不曾這樣,嫉妒,羨慕,他失去了真知覺,不知今生能否有個伴兒,也能使他象蕙倫與博美一樣愛親,這難得的愛情難道隻有她們女孩子才會顯現?

十點,辦了出院手續的他們一起走出廣和醫院的大門,博美叫的車子已停在路邊,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注意離他們一百多米的地方停著輛豪華的“藍鳥”轎車。

薑嵐與她的二哥薑威在“藍鳥”裏已等了一個多小時,薑威冷得不時蹬著腳,想抽煙又顧及妹妹,終於等到木林一幫人出現,“哦喲,阿嵐,你的孩子來了。”兄妹倆的視線全集中到不遠處木林他們身上。

“大概就那位,穿米白色大衣、戴淺灰圍巾的,那個是你的蕙倫。”薑威口氣不象平時那麼玩世不恭了。

薑嵐緊盯著蕙倫,因為百米之距她看不清女兒的確切容貌,但蕙倫勻致的身段與風雪帽下烏黑的頭發仍給與她一種女兒的輝光之照耀,這就是她和小淩的愛情結晶,女兒的眼睛該是柔和的、不含怒意的。薑嵐的雙眼潮潤了。

木林獨立在道邊,他眼看著蕙倫她們三人走入車內,一一與他招手告別。車子很快消逝在廣和醫院的門口。“她象一個寶貝女兒似的被另一個擁有寶貝女兒的母親接回家去善待了。而我呢?這世上又有哪一個婦人待我象寶貝兒子?”木林落寞地走了。

“蕙倫走了,大概被她的同學接回京大了。瞧你失魂落魄的樣兒,以後真到了認她的時候,你怎麼辦?”薑威見妹妹發呆便打趣地。

“哥,我們也走吧!”

“別不開心了,阿嵐,蕙倫這孩子,我看蠻不錯的,首先她人長得好,又是京大的學生,才貌兩全,這就夠了!”

薑嵐低著頭,“我還不知道她怎麼看我這個母親呢?”

“你們女人就是多慮,憑我的感覺,她……一直在想念你,不然的話,她不會成為京大的學子。”

薑嵐不再言語,她今天不顧一切冒著嚴寒等候在廣和醫院的門口,當女兒象一道光從她眼前掠過,她的心在向這個心愛的孩子呼叫,“蕙倫,媽媽已經看見你了!”

蕙倫象被遺忘了,她孤零地寄存在獄室,警察有幾天沒提審她,遭受刑傷行動不便的她隻能在靜默中反複體味軀體的傷痛。下一次審訊不知在什麼時候,那會是怎樣的下一次?蕙倫咬緊牙根,那種深入肌骨的痛感,沒有人性的殘害,她一個孤立無助、書生意氣的女孩怎能長期經受?她難道不是一個單純的孩子?無論是情感的動激,還是敵恨的怒狂,她終是沒能用理性支配自己。

蕙倫仰視天頂,是無堅不摧、無往不勝的仇恨才讓她處於現在這個位置,然而,她的眼睛和博美臨終的眼所見的有何不同?博美雖不是蕙倫的最初與全部,但她卻是她意想不到的終結。如果蕙倫沒有循著博美的命線運行,她怎會墮入“錫蘭監獄”這個虎狼之地橫遭吞噬?

十八歲的蕙倫由表兄薛飄陪護著來到首都——西京,她沒讓奶奶失望,終於如願以償地考入她父親的母校——西京大學。

京大處於西京西部鄰郊地區,他們乘車趕到大學門口,就有年輕的學生熱情地圍上來,蕙倫的行李被拿到校內停著的車子裏,一個穿著白襯衫、形象帥氣的男生走到蕙倫和薛飄身邊,“上車吧,同學,你們哪個是……?”

“她是!”薛飄指著蕙倫。

“你什麼係?”

蕙倫回答,“國語係。”

“咱們一個學院呢!我三年級。我叫錢冰,是校學生會主席。這輛車會把你們直接送到香會。”

不一會,蕙倫、薛飄隨著校車進入京大校園,這所國內第一流的文科大學不僅是知識的殿堂,也是一座美麗的花園,綠樹成蔭、花草遍地,校徑通達、潔淨,人臨其境時,自由、鮮美的空氣迎麵而來。當車子開過一個清澄、寬展的湖泊,錢冰高興地,“這就是留英湖!京大的象征。”

過了留英湖,女生宿舍——香會,一座灰白色的四層大樓出現在眼前,它位於留英湖的北麵,樓的四周全是蒼翠的樹木與寬闊的草坪。離它最近的是校務樓,因為其磚牆呈暗青色,又是京大各院校頭頭的聚集地,所以被戲稱為“花殿”。

蕙倫與薛飄、錢冰他們一起從車上下來,香會門口立即迎上來幾個女生,“你是哪個係的?”

蕙倫拿出通知單,“張蕙倫,你就是國語取得本年級最高分的張蕙倫!”

蕙倫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她尷尬的不知說什麼好,薛飄卻喜上眉梢,“是的,她就是張蕙倫。”錢冰連連點頭,“好孩子,是個好孩子!”

蕙倫走進了香會,她所住的七室離盥洗室最遠,他們經過六室門口時,裏麵出來兩個女生,“小張,這是你的同班同學。”錢冰介紹,蕙倫點頭示意。瞧這兩位學友,那個眉目纖細、似古代仕女的自稱“傅海”,另一個麵目粗獷、眼大唇厚的叫“餘宦海”。

“舒博美在嗎?”

“她去小賣部了。”傅海她們領著蕙倫來到七室。

蕙倫的床緊鄰南窗,床前並列著兩張赭紅色的寫字台,她的床對麵是另一個女生的床位,蕙倫看見,紋帳敞著的床上,一隻繡著嬌憨女娃的漂亮枕頭,枕頭下疊著一條柔軟的薄毯,潤澤的草席上放了一本《西京大學學生手冊》,主人不知何處去,但蕙倫已領略到這位女室友的芳菲氣息,隻是人與物到底能否真正相符?難道自己就跟這樣的嬌小姐如親似眷相對四年?

傅海說,“這是舒博美的床鋪,她和我們同班,西京人,剛出去買東西。”

錢冰把蕙倫的行李放入壁櫥,薛飄見蕙倫的木板床潔淨嶄新,“天氣還熱,就先鋪一層席子吧。”

傅海羨慕地看著他們,蕙倫怕她誤會,“這是我表兄,他送我來的。”

“你們還沒吃飯吧?食堂已經關門……”

“我們帶著幹糧。”

“你們用舒博美的熱水瓶好了。”

蕙倫拿出自己的茶杯,錢冰說,“小張,你們忙吧,我還要去門口接新生,再見,薛表兄。”錢冰走後,傅海、餘宦海也走了,七室裏隻剩下蕙倫、薛飄,倆人一起吃著餅幹。

薛飄背對著門坐在橙色的木椅子上,蕙倫坐在自己的床邊,她望向窗外,因為是底樓,眼前即與綠色的樹草直麵相對,透過樓房外圍的木柵欄,她看見著名的留英湖,寬展,清澄,平波微漾,“這湖永遠不會有狂浪凶濤。”蕙倫心想,“此地甚佳!”

薛飄在一旁也感慨係之,“你真是如臨福地嗬!讓如此優美的情境浸潤四年。”

微風輕拂而來,他們沐浴在生活的明麗陽光中,室內一片靜寂。此時,一個年輕的姑娘出現在七室的門口,她手裏捧著袋東西,見屋裏坐著兩個陌生的男女青年,一時站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

蕙倫喝水時不經意側過臉,一眼看見門口佇立的姑娘,她嚇了一跳。眼前這個身著白襯衣、外罩一件淺紅色短夾、下著一條墨綠色裙子的女孩,——蕙倫不能不稱之為佳人。她不用對方介紹就已從其勻美、嬌柔的軀身上讀出“舒博美”這個芳名的確切含義了,她相信除了這個姑娘以外,就沒有什麼人可稱之為“舒博美”了。蕙倫凝滯的眼神使薛飄轉過了臉,他也立刻被對方的美麗給震驚了。

博美與蕙倫四目相對,蕙倫的眉毛不自覺地微蹙,其顯露的年輕、才智的光輝與堅質的銳氣如利刃刺痛了博美的眼睛。博美的心海掠過一道動激的波浪,她和自己想象的差不離。她忍不住脫口說道,“你就是張蕙倫吧?我叫舒博美。”博美的臉上漾起一層快樂的輕波,她慢慢地走向他們。

午後的陽光隨著博美的靠近而更加耀亮起來,蕙倫站起身,“就是這位,在床頭夜夜枕著嬌娃入眠的俏美女生,我並沒猜錯,她就是這麼一種可意的人兒,哦!她能入住香會,肯定還是一個聰明異常的女孩。”

博美見蕙倫與薛飄都呆看著她,說不出一句話,她忍俊不禁,“怎麼,我臉上有什麼怪物存在?”

薛飄首先反應過來,“沒有,沒有。”

博美走到桌前,把紙袋放到台麵,蕙倫看見裏麵是鮮嫩的香蕉。博美坦然一笑,“你不必吃驚,咱們以後天天見麵,朝夕相處,你早晚會把我的臉看得象教科書一樣的乏味。”

博美的目光象她的臉兒一樣融合著蜜意,“我就是張蕙倫。”蕙倫開口了,向博美這樣的美女生介紹自己,她有點虛弱感。

“你們坐呀!這麼站著累嗎!”

博美的眼睛靈動地閃爍,蕙倫低著頭不知如何麵對,博美拿出香蕉,“嚐嚐吧,它很甜,你們一定會喜歡的。”

薛飄接過博美遞來的香蕉,“我是蕙倫的表兄,我叫薛飄。”他咬了一口香蕉,讚道,“真甜!舒小姐,你一來就給我們嚐甜頭,這甜頭可太令人難忘了。”

“你們是第一次來西京?”

薛飄說,“蕙倫是第一次,我以前來遊玩過一次。”

“西京是古都。沒有你們鯉城洋派。”

“她連我是鯉城人都知道。”蕙倫想自己人還未到已被人傳聞,她有些不安。

“薛表哥,你們在這兒可有親戚?”

“沒有,今晚我要乘京海線回去。”

“啊?你今晚就走,太累了……”

“不要緊,我是臥鋪,車票預訂的。”

博美搖頭,“你票也買好了,可惜,我倒可以為你想辦法。”

蕙倫解釋,“他是複興大學的畢業生,剛剛考取公費留學生,下個禮拜就要去G國了,時間很緊。”

博美眼睛一亮,“是嗎?你們家的孩子可都聰明過人呢!複興也是一流大學,不過,它是理科的……”

薛飄笑,“跟和尚廟差不離,舒小姐不會喜歡的。”

“薛表哥是學什麼的?”博美欽佩地。

“化學。”

“舒博美,都幾點啦?你怎麼忘了?”錢冰突然出現在門口。

“喲!兩點了,對不起,錢冰,我跟張蕙倫他們談話……哦!蕙倫,薛表哥,學生會要我去參加迎接新學期的組織活動,因為我是本地生,上個禮拜就來報到了,一直被學生會象拉差一樣……”

“嗬!誰敢把你這個嬌小姐當差夫拉呀?”錢冰指著博美。

蕙倫笑道,“錢冰,你們學生會要不要我這個外地生?”

錢冰連忙搖手,“你今天剛來,休息幾天再說。”

博美轉動身子,“蕙倫,薛表哥,你們好好休息一下,”她指著自己的床,“蕙倫,你睡我的床,晚上五點,我帶你們去學生食堂吃飯。你們可要等我啊!”

博美和錢冰走了,蕙倫依照博美的叮囑睡到她的床上,自己的床讓給薛飄。她望著帳頂上貼著的“阿福娃”剪紙,不到半天,京大給予她兩個美的象征——平闊的留英湖,恬美的舒博美,她將在這兩個自然與人的靈瑞的陪伴下度過她學生時代的頂峰時段?她有種不安的波動感,博美的身影總是在她閉合的眼前晃動,她的心則象留英湖水輕輕漾起美麗的波紋。

“蕙倫,快三點半了……”

蕙倫睜開眼,薛飄已收拾好背包,“咱們去看看京大校園,然後到外麵吃一頓晚飯,算是你送我,也是我送你。”

“博美不是要陪我們吃飯嗎?”

“我的小表妹,我現在能停留西京的時間僅四個多小時,連京大都逛不過來,舒小姐那兒就請你代我謝罪了。”

蕙倫隻得給博美留了張字條,說明緣由後,便與薛飄離開七室。

薛飄與蕙倫一起走出西京火車站附近的“聖戰飯店”,暮色已降,“六點了,蕙倫,你回校吧。”

“飄哥哥,我再等一會兒。”

薛飄看著蕙倫,這個從小和自己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妹,她年輕的容顏裏依然有著最初的稚真與純潔,“蕙倫,我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你知道我們這個國家不適於我這類知識分子的發展,我討厭軍政,咳!不說了,你更不喜歡政治。”

蕙倫無所謂地笑笑,“飄哥哥,你就按你的計劃去做,留在G國當你的純粹的化學家,隻是,可千萬不要被軍火商和暴政者給控製嗬!”

“G國是科學家的天堂,我喜歡科學,就象你喜歡文學一樣。”

“我可以用幻想實現不可能,這是文學的幸福。不過,飄哥哥,我們都遠離鯉城,姑媽和奶奶會想念咱們,想想她們真是可憐呢。這次我來京大前,跟奶奶提都不提我媽的事,如果我表現出回歸母家的願念,奶奶一定會傷心,一切還是順其自然算了。”

“蕙倫!”薛飄憐惜地叫了一聲,“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很苦,很孤獨,你是為了你媽媽才……”

“飄哥哥,這麼多年我都熬過來了,我早已習慣了。”

蕙倫歎了口氣,她與薛飄已走到火車站的人口處,薛飄緊握一下背包,突然從嘴裏迸出一句,“舒博美可以做你的朋友,蕙倫,好好與她結交!”

這句話擊中她的心,她不由自主應道,“哎!”

“奶奶有我父母照顧,你在京大安心讀書,有什麼難處寫信告訴我,我會盡力幫助你的。”

薛飄的手輕撫了一下蕙倫的肩頭,“回去吧,蕙倫……”

蕙倫停住腳步,“再見了,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