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尾聲(1 / 3)

夕陽的餘輝把神子離去的車影拉得好長,我一直佇立在門口看他離去,好像,那些關、聯著青春的、無邪的、和你的記憶也都隨著他,緩緩地消融在那片夕陽裏……

不再逼自己忘掉你,隻是,無論悲傷喜悅,我們的故事,都已變成回憶,而回憶,任憑它們再清晰美麗,對現實都一樣無能為力。

在麵前的那扇門裏,我知道,中村在等我……

然而,我又一次猜錯了……

總是這樣,推開門,然後意外地發現,門後麵的一切,根本不是想象的樣子……

好像當年,當我攙扶著根橋學長返回賽場時,推開體育館的門,映入眼簾的,竟然是……

“什麼?打成平手?怎麼可能?”

然而,這是真的,當上半場結束,我和隊長返場的時候,記分牌上赫然分明地寫著:49:49,我幾乎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

這是對陣海南嗎?那所全縣最強的學校?還是在隊長不在的情況下?

……

我不知道在我們離開的時間裏,場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全場的聲浪裏,你的名字已經在風口浪尖,那些高分貝的尖叫和低聲的讚許,無不圍繞著“米林脇川”三個字。

“太厲害了……米林學長……實在太厲害了……”坐在後備區的川原球員,不止一個人這麼說,仿佛被施了咒語,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句話。

“這個不愛說話、又冷又傲、惹人討厭的混蛋,居然這麼厲害,連海南也被他克製著……”小糸學長向桐沢小姐嘟囔著。這些話,驕傲如他,是不會和別人說的吧?

“原以為他隻是在一年級中比較突出,沒想到他原來……”庵原學長也目瞪口呆地望著你,嘴裏喃喃念著。

“你這高傲的小子,實在難以形容的小子。”小糸和庵原二人突然從驚駭中醒悟,大喜過望,飛跑到你身邊,一個攬過你的頭使勁往下壓,一個用胳膊肘砸你的背。那是興奮而親熱的姿勢,是男人之間讚許的方式。

“米林,做得好啊!”木暮學長拍著你的背,會心而驕傲地微笑著。

相對的,是海南隊員因震驚而扭曲的臉龐。

“這家夥……好可怕……現在大概可以指定他在任一一個方向射球都沒問題……實在勇不可擋……”

“你們怎麼搞的?對方隻是一個剛從國中升上來不久的一年級學生啊!”高頭教練“啪”地折斷了扇子,以往的鎮定冷靜風度統統消失不見,歇斯底裏地大吼,鏡片後麵的一雙小眼睛幾乎冒火。

“他跟一般一年級生是不同的。”清田信長蹙著眉,臉色陰沉,“他是……米林脇川啊。”

牧則不說話,隻是大力擦了把汗,低著頭沉思。

……

觀眾席上,相田彥一的身旁,一個成熟而散發著職業女性魅力的女記者正聚精會神地盯著你看,據說她是彥一的姐姐,是一家大報的體育記者,名字叫相田彌生。

“米林同學……”她頓了頓,眼裏閃著不可思議的光,“關於他自我為中心的傳言是大錯特錯了……他的這種表現,絕不是一個自我為中心的人能做到的……他已經……支配了整場比賽……”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打成平手?川原果真不簡單。”站在彌生後麵的,是來觀戰的木上隊員,看著你,也都是很吃驚的樣子。

“留意米林吧。”魚住隊長緊蹙眉頭,眼裏冒火。

“他果然每每都在重要關頭發揮作用……哼,有趣……”東根學長雙手叉在褲兜裏,饒有興趣地看著你,嘴邊橫著個淡淡的微笑。

……

而更多的關於你的議論,則從七嘴八舌的觀眾那裏一一湧來。

“剛才那最後一球,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米林……他跳起時差不多有1米多高呢!”

“突然把球收回接著再灌籃……這種事高中生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啊!”

“而且,是在牧的防守下成功灌籃耶!不是別人,是牧哦!”

……

“現今的高中生中,能做到這種入球的,大概隻有米林一個人了……以後,他一定是個可怕的對手……”菊山教練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也來了嗎?

……

“川原,終於靠米林一個人追平了!”

“米林脇川!米林脇川!米林脇川!”

……

我們向場中走去,在呼喊你的名字的聲浪裏。

你抬頭看到了根橋,便掙脫了小糸和庵原學長的包圍,立正,站好,筆直地抬起右臂,伸出右手,握拳,規矩而恭敬地向隊長敬禮。

你的喘息尚還不穩定,仰著的蒼白的臉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濕淋淋的頭發一綹綹地貼在額前;然而,你的眼神,明亮而堅定。

“米林……”根橋走上兩步,深深地望著你。

什麼都不用說了,他也伸出手去。當你們的手掌在空中相擊的那一刻,我的鼻翼一酸,眼睛模糊了……

你是如此守信,那一個交付的約定,你完成得這麼出色……

我真的感動……

然後,你轉過來看我,那雙烏黑的眸子,深深的,寫著履行諾言的釋然、一絲孩子氣的自豪,還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情緒。

“你……好厲害……”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淚珠大滴大滴滾下,我慌忙拭去。

“白癡。”你輕聲低語,轉身走了。走了兩步,又忽然回過頭來,走回我麵前,麵無表情地說:“喂,我要喝水。”

“啊?”我呆呆地看著你,一時回不過神。

“快點。”你有些不耐煩了,“我要喝水。”

“哦。”看我,光顧著震驚和感動,把正事都忘了;我慌忙回到坐席,七手八腳地為你找水,等我好不容易拿了一瓶,卻發現你不知從哪裏找到一瓶寶礦力,已經咕嘟咕嘟地喝起來了。

看著你大口喝水的樣子,我握著手裏的瓶子,不禁微笑,卻又好想哭;更希望,時間永遠凝固,世界不再運行,我和你,就這樣,永恒地停在這一刻……

——人,是不可思議的動物。

奇跡,無時不刻都會發生。

若意誌不能超越肉體,就隻能做它的奴隸;

若意誌如鐵不肯屈服,肉體的痛苦和恐懼便會慢慢消失;

人,就能成為無畏而強大的戰士。

半場休息,我們走去川原休息室。

路過海南休息室,高頭教練的怒吼從裏麵傳來,震耳欲聾:

“你們到底打算讓那一年級生拿多少分?!米林在上半場已經拿了25分!是一個人拿了25分啊!你們打算讓他拿50分嗎?!”

我看著走在前麵的你,略顯疲倦的背影,清瘦的身形,沉重的步子……一陣心疼,痙攣般地傳來。

你,一定很累了吧?

一定的……一個人,支撐著一支隊伍,在如此強大的對手麵前,一鼓作氣追了那麼多分數……

這樣的事,也隻有你,米林君,才能做到了……

此時此刻,我已經忘記了你外形的帥氣和非凡的籃球才華,完完全全地,折服在你堅毅的品質和不屈的意誌裏……

或許,從小到大,我一直喜歡你的,就是這點吧。

……

在休息室裏,根橋隊長望著大家,語重心長:

“聽著……這句話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他頓了頓,更加篤定地,“但從沒有像今日這麼深信不疑……”

我們都抬起頭看著他。

“我們很強!”他大聲地說,“一點都不錯!”

“加油!”你們五人的手扣在一起,緊緊地。

這邊,晴子、歩美、安壽姐、桐沢小姐和我,安靜地站著;對於我們這些遊走在籃球邊緣的女孩子來說,毫無疑問都被這種氣氛深深地震撼而感染了。

……

在眾人一片“根橋回來了”“大猩猩複活”的喊聲裏,隊長帶著你們,重新返回場上;穿越那些熾熱的眼神和歡呼,你們走得穩健,個個昂首挺胸,驕傲而意氣風發。

尤其是你,在我眼裏,分外挺拔而出眾。

……

下半場比賽,正式開始了。

“根橋也回來了,米林今天的表現更是有如神助,也許今天的川原,真的有機會呢。”木上的降籏自言自語著,卻掩飾不住興奮的語調。

現在的我,最擔心的,是根橋學長,雖說腳踝被繃帶紮緊,但他剛剛明明連行走都不能,現在……也是滿頭大汗了……

偏偏現在又要跳球……

根橋學長,為了你的將來,我是不是該阻止你呢?趁現在還來得及……

“換人!”一個響亮堅決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跳球球員,換我!”

是細山,擋在了隊長前麵。

“跳球這種事,就交給我天才球員細山若島好了,這件工作對上半場缺陣的大猩猩來說,太困難了!”

我知道,他是為了維護受傷的根橋。細山,是個善良而講義氣的人。

“根橋同學……假如你認為他的腳不行的話,我會立刻調他出場。”安西教練低聲對我說,神情凝重。

“教練……”我點頭,心裏卻十分猶豫。

旁邊,晴子望著場上的人喃喃自語:“細山同學……”

……

細山發揮了驚人的彈跳力,跳球的時候比對方球員高出半頭,隻是……

“白癡,把球拍去沒人的地方。”你以最快的速度追到了球,然後,上籃,扣殺……

“呼啊啊啊……”

球被拍掉了!

是清田!他的眼睛裏燃燒著近乎狂野的光芒!也許是你上半場的表現刺激了他同樣不服輸的心吧。

“怎樣啊?!”他怒目圓睜地喊著。

然而話音未落,根橋隊長早已搶上,一把奪過球,穩穩地抱在懷裏。

“哥哥——”晴子的聲音微微地顫抖,卻又帶著不盡的希望。

大力灌籃,球進了!川原終於以2分領先!這是本場比賽以來,我們第一次領先!

全場沸騰。

“大猩猩,你的腳真的不痛?”細山問出了我最關心的問題,你們也紛紛轉過頭,看著他。

“不——痛——”根橋惡狠狠地瞪著細山,聲音堅定而有力。

“好了!還有二十分鍾!”他忽然轉向大家,“為了勝利,你們也要盡全力比賽!”

“根橋!加油啊!”木暮學長奮力地喊著,大概是回憶起了許多風雨往事,他的眼裏有淚花閃動。

“他們這條路,走得好不容易。”安壽姐感慨道。

我盯著場上奮勇拚搶的根橋學長,忽然覺得他高大起來,比他原本魁梧的身材,還要高大許多。

“哈!”細山看著金剛一般的隊長,興奮地喊道,“不用擔心大猩猩的腳了。”

“你這白癡!”根橋的嘴邊竟浮現出一絲笑意,既而轉身向牧挑戰,“牧,你來吧。”

牧站在原地拍球,看著根橋的眼神熠熠放光:

“我第一次這樣佩服一個運動員。”他誠懇地說,又斂起了眉毛,“我會盡全力打倒你!”

果然,他突然如一陣暴風卷來,不但順利入球,還誘使根橋犯規,加罰一球。

海南又以一分領先了。神奈川的一號種子,已漸漸發揮其本領了。

“木暮,”安西教練看著奔跑的根橋,摸著下巴,“你準備隨時上場。”

“是。”

“是米林!”“米林呀!”“那個一流球員!”看台上有人喊。

在這關鍵時候,你又拿到了球。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運球,奔跑……卻忽然停住……

清田又一次擋在你麵前,冷笑著。

“我不會給你機會的。”他說,和你一樣倔強。

“走開。”你的眼睛裏射出寒光,刀子一樣鋒利。

然後,忽然,對方措手不及間,你已經巧妙地把球傳送出去;根橋學長接球,成功灌籃。川原又一次反敗為勝。

“他的精神開始超越肉體了……”教練看著根橋,輕輕點了點頭。

……

後麵的比賽,更是如火如荼。

庵原學長,已經是縣內首屈一指的後衛,可是……論身型、體能和經驗方麵,卻還是牧占上風……

牧,在下半場的比賽裏,一點一點地開始發揮他的優勢,在不知不覺間攻城掠地,坦白說,他優異的控球素質、強烈的求勝意念、滴水不漏的臨場表現……真的無愧於“神奈川No。1”的稱號。

他是為了挑戰全國強隊而來的,威力四射。

此時,他似乎一頭剛剛睡醒的猛獅,才要開始發力。

然而,我們……小糸學長、庵原學長……似乎都已經很疲倦了;根橋隊長腳傷未愈……

還有你,也真的,很疲倦了……

似乎變魔法一樣,場上的形勢急轉直下,牧紳一憑借個人技術頻頻傳球得分,幾乎完全控製了整場局麵。很快地,海南就又以75比53的大比分領先了。

即使,是小糸和庵原學長,也根本阻擋不了他。

況且,這時候,神宗一郎,那個被傳為神射手的海南6號,也開始頻頻發威了。

……右手輕輕托起籃球後部,左手置於球的一側,雙膝微屈,雙手持球從胸口緩緩上移到眼睛上方;然後,雙腳蹬地,向上彈跳,前臂向後屈肘,手腕向後翻;跳至最高點時,上臂前伸,手腕向前、向下將球投出,隨球動作充分……這過程中,他如一隻掠過水麵的飛燕,輕巧而幽雅,整套動作流暢舒展,完美無瑕,眼睛卻始終盯緊籃框,堅定不移。

在眾人緊張的不安和期待的注視裏,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精準地命中籃筐。是三分!

這就是神,海南的另一件利器,以三分射手的身份聞名於高中籃球界。

“怎可做到……如此優美而柔順的動作……”安壽姐不敢置信地自語道,“在那一刻,整個激戰也似乎完全停頓……”

“竟能這麼輕鬆自在……真的令人擔憂……”她漂亮的眉毛輕輕皺起。“可是……關鍵是……他總是能順利入球得分啊!”歩美滿臉擔憂。

“我聽說……”晴子也小聲地補充道,“他每天練習射球的動作不少於五百次!”

“啊?!”我們幾個一起轉過頭去,大吃一驚。

“你們這是怎麼啦?”桐沢小姐不服道,“怎麼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呢?這樣就被嚇倒了嗎?”

“可是……”歩美無助地看著場上,“中央的牧,和接應在外圍的神,這是最強勁的組合……米林君辛苦得來的分數被他們輕易就追上了……這該怎麼辦好呢?”

“我們不會放棄。”安壽姐看著桐沢小姐,“不過,即使再困難,我們也要努力的。”我看著場上已經疲憊不堪,卻仍然在奮力奔跑的你,脫口而出。安壽姐和桐沢小姐,用她們的堅強支撐著球隊的鬥誌和必勝的信念;晴子和歩美則用特有的溫柔慰藉著每一個隊員的心……而我,除了為你們提供飲水、藥品和營養品以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用支持和鼓勵的眼神,追隨和注視著,你,你們。

“最後十分鍾,千萬不能放鬆!”牧亢喊著。

“是!”其餘四人應和著,聲響震天。海南全體鬥誌高昂。

就在這時候,安西教練叫了暫停。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推了推眼鏡,“要將原定計劃提前。”

你們緊緊地圍著他,四周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我送上水和毛巾,然後便退後,安靜地站在一旁,眼睛卻落在你微微顫抖的肩上……

此時此刻,除了你,我再看不到其他人。

“開始,決勝負吧。”教練似乎預示命運的聲音響起,低沉而決絕。

“一定要小心防範,不能讓牧紳一侵入;海南的攻擊都是由他負責傳球,然後投籃……”

“根橋,米林,小糸,庵原……”教練移動著黃、藍、綠、紫四張示範的彩色紙片,“你們四人組成一個小防守區。”

“當牧突圍防線入侵籃底時,四人同時施以牽製,將他封鎖在中央無法動彈。”

他伸出雙手,將四張紙片同時向中心推進。

“四人同時?”小糸學長一臉驚訝,“教練……那外圍就變得無人看守……”

“嗯。我知道。”教練點點頭,“我這樣做當然有理由……要對付像牧紳一那樣的球員……”

你們四人臉上,都掠過一絲不服卻又不得不服的神情。

“放棄外圍,的確逼不得已……不過,隻要作為重心的牧紳一被牽製,整隊球隊也會出現混亂……能否追回那十分差距……”

“隻有賭一賭了!”安西教練最後說道,雙手背在身後。

“知道了。”根橋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好好地盯著牧。”小糸學長咬牙切齒。

你沉吟了片刻,忽然提出了一個新的技術問題:

“就算不理外圍的人,但若被他們接到反彈球,我們的組合也難以發揮作用。”

“所以……我們要好好守住防線,絕不能出差錯。”安西教練看著你,欣賞地點了點頭。

“是!”庵原學長大聲應著,中氣十足,汗水卻沿著額角滾下。安壽學姐用胳膊肘捅捅他,及時地遞上了一條毛巾。

“而且,細山……”安西教練轉向他,“若缺少你,這場比賽就輸定了!”

靜默,一秒鍾,兩秒鍾……

“哈哈哈哈!”忽然,一陣仰天狂笑如火山爆發般噴薄而出,接著,全場都回蕩起細山誇張的聲音:

“嗬嗬,老頭子,從你來到這裏,終於說出句像樣的話了!”

……

“好!去吧!不到最後,絕不放棄!”在川原全體後備隊員的注視下,你們肩負著沉重的使命,向球場走去。

“喏!我可是請假來的!不要讓我失望啊!”桐沢小姐狠狠地擊了小糸學長肩膀一記,年輕的臉上洋溢著振奮的笑容,“那個神也沒什麼了不起,比你差遠了!”

“你這女人……”小糸學長無奈地甩甩頭,嘴角卻浮現出一絲隱約的笑。

……

接下來,就如安西教練布置的那樣,牧一持球,你們四人便一擁而上,如銅牆鐵壁般圍在他的身邊。

“四人?!”高頭教練不敢置信地,“外圍竟無人看守?!他們不知道神的三分球威力嗎?”

然而,另一邊,正是紅發如火的細山,緊緊地貼身看守著神;後者被他緊緊纏著,難以發揮出威力。

這是孤注一擲的策略,卻完全針對牧和神的弱點防守。

我望著安西教練肥肥的背影,不由肅然起敬起來。

……

而更令我驚訝的是細山,比賽已經進行了四分之三,差不多完了;而他的動作,卻好像剛剛開始……以驚人的耐力對神死纏不休。

……牧奮力突出重圍,勉強傳球給神;神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擺脫細山的亦步亦趨……

可是,正當他欲要再投三分的時候,細山,不知疲倦的鐵人細山,竟憑著他超人的體能再次追過來,擋在神的前麵。

“大猩猩真傳!打蒼蠅!”細山吼著,暴風驟雨般拍掉了神的球,一切都發生在瞬間,在每個人能反應之前。

不愧是細山!

快攻!他又像上了發條一般,動力十足地衝在最前麵,似乎剛才的扣殺,一點也沒有消耗他的體能。

晴子的眼睛,此刻也緊緊盯著細山,被他非凡的耐力和體力吸引,我敢打賭,這一刻,她完全忘記了你的存在。

搶到了海南的球,卻又如孩子般犯了初級錯誤,射失,卻被後來居上的根橋隊長補射,一記震天動地的扣籃,巨人般的風采,全場轟動。

他的腳受了傷,但仍能跑得這麼快……他,究竟是什麼人啊?

“防守,要用盡力量防守!”根橋隊長大聲喊著。

在這樣堅強不屈的隊長的帶領下,曾經個個桀驁不馴的你們,此時卻宛若擰成一股麻繩,集合全力,防守滴水不漏、嚴絲合縫。

這樣的壓力使得對方持球者慌不擇路地將球傳出,接球的人也手忙腳亂,投球失誤。

球打在籃筐上,硬生生被彈了回來。

根橋不顧傷痛,再度發威,一鼓作氣搶下籃板。

“細山,快跑!”他高聲喝著,宛若咆哮。

“已經在跑了。”細山的紅發如一團燒過全場的火,而緊隨其後的,是牧獵隼般的眼神和結實的腳踵——健壯如他,奔跑的速度居然也不落人後!很快地,居然擋在了細山的前麵,好像一座黝黑的鐵塔。

“我要超越你……”細山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剛毅的嘴唇抿成一條鐵線,劍眉豎起,“我要超越……神奈川的No。1.”

“等等!”根橋厲聲喝著。

“牧!”高頭教練也拉開椅子站起身來。

“停止呀!”庵原學長的聲音。

“去吧。”東根學長微笑著,似乎已看穿了一切。

“細山……”最後,是晴子溫柔的聲音,如透明的翅膀在球場上空飛舞。

細山右手持球,飛人般高高躍起,那陣爆發力,是開場以來,最強勁的衝擊波。

烈焰騰空而起,白熾光般灼灼耀眼。

“想射球,沒那麼容易……”

牧的聲音還沒完,忽然,隻聽“咚,咚”兩聲沉重撞擊地板的悶響。職業習慣,我慌忙伸頭去看,隻見細山趴在地上,四仰八叉。

一定摔得不輕。

“海南4號球員意圖犯規。”裁判吹起了哨子。

……在一番混亂的爭執以後,大家好不容易才安撫奮然跳起、目眥欲裂、哇哇大叫的細山,我上場檢查了一下,還好,沒有大礙,隻是額角摔了一個大包,有點腫。

罰球。

“靠你了,細山。”根橋拍拍他的背。

……

“他摔得嚴不嚴重?”我下場後,晴子圍過來,關心地問。

“還好。”我故作輕鬆地笑笑,“他真是鐵打的。”

“這家夥……”堂山鬼束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們身後,看著晴子的目光閃爍,“能將他拍倒的人,除了大猩猩外,也沒有別人了……給一個比自己矮小的人拍倒,這對他來說,是第一次的恥辱。”

“但籃球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安壽姐接過話,“殘酷、激烈,卻讓人欲罷不能。”

這樣的說辭,我第一次聽到,不由眯起眼睛,看著場上的你,是在那樣的環境裏戰鬥的你嗎?

細山並沒有係統地學過罰球,隻見他半蹲作馬步狀,雙手持球由下向上拋出,好像不經意似地,又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球居然進了!不可思議!

“以前,NBA有個球員就是用這種姿勢射罰球的。”安壽姐解釋道。

“他沒有理由知道這事件的。”鬼束笑笑,“大概是自己想出來的。”

“真的嗎?”晴子驚喜地睜大眼睛,“他竟然這麼厲害?”

“或許,他想過很久,嚐試過很多次吧。”鬼束的眼神更加柔和了,微微有憐惜的心痛,“或者……他隻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初學者……”

“總之,細山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他最後補充說,然而,剛才熠熠放光的眼神卻忽然黯淡了。

鬼束一直對我很照顧,我覺得他是個心思縝密、善解人意的人,也可以看出,在他溫文爾雅的背後,藏著不為我所知的、深刻的秘密……究竟是什麼呢?

來不及多想,細山的第二個罰球,居然又進了,全場一片歡騰。

“行了。”根橋的嘴角弧度柔和了。

……

還有最後5分鍾。

細山如一台發電機,不知疲倦地馳騁在場上的各個角落,更是死死地守住籃板下的天空。晴子的眼睛一動不動地跟著他,全神貫注。

庵原學長入球,激動地和細山擊掌;安壽姐不自然地向下拉拉帽沿,我發現,她的睫毛,竟然微微濕潤了。

海南再次把宮益換出場去,試圖以兩個神射手牽製川原。

“庵原。”安西教練立刻對症下藥,伸出一個手指指著宮益,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對一,一對一,一對一……

“還有四分半鍾,一定要勝利!”根橋振臂高呼。

“是!”“好的!”“知道!”

安壽姐不自主地站起來;我咬緊嘴唇,絞起雙手;歩美遮住眼睛,不忍也不敢麵對最後的結局;晴子不自覺地抓住鬼束的袖口,另一隻手捂住嘴巴,鬼束輕輕地拍著她的肩;隻有桐沢小姐依舊鎮定,麵不改色。

“截住他!”“截住他!”“截住他呀——”

望著進攻的牧,我們齊聲高喊,這是最後的機會,一切的一切……隊長的夢想和負傷堅持、你上半場的拚命、細山的奮力……所有人的執著……都隻是,為了這最後的時刻,這即將到來的時刻……

“你們三個,別這麼神氣!”牧叫囂著,忽然一轉手,把球撥給了在一旁守候多時的清田。

“天啊!”歩美忍不住驚叫。

“性命不要也要入球!”他的黑發在風中飛起,狂野地跳起,像一隻疾飛驟停的蜻蜓。

“你高興得太早了!”根橋低吼著,竟然……以不可思議的力量衝上去,蓋掉了這個本來已經萬無一失的射球。

“哥哥……”晴子嘶聲喊著,眼淚奪眶而出。

輪到清田罰球。

不要入……不要入……我雙手合十,暗暗祈禱。

神靈真的聽到我的祈願了嗎?清田居然兩罰皆失!該輪到川原快攻了,我們仍有機會!

然而,名不見經傳的宮益居然截斷了細山的球,又把它傳給牧,後者幾個轉身便到了籃下,突破重重防衛,順利入球。

我的心一涼,再看看你,清臒的身影竟開始微微顫抖了,你的體能,已經消耗到極限了。

“一口氣打敗川原!”高頭雙手握著兩半扇子,揮舞著拳頭。

“真囉嗦。”你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忽然持球飛快地返場,擺脫了牧的看守,一把把球傳給小糸學長……

你……哪來的力氣呢?我呆呆地看著你。忽然,和你的目光相對了,慌忙垂下眼簾,心不知怎麼就撲通撲通跳得快起來,臉也開始發燙了……

“啊!阿壽!好樣的!”桐沢小姐忽然雀躍,“我愛死你啦!”

小糸學長進球了!

我們都鼓起掌來。

可是,那一邊,海南很快又扳回了2分……就這樣,當海南將比分拉至6分,川原就急追至4分;但當分數隻差距4分時,海南便全麵施壓,又取回六分優勢……

最後的4分鍾,就像4個世紀般漫長……

——愛情,往往開始於一個瞬間,

卻在我們記憶堆砌的念念不忘裏,

持續……

長長的一輩子。

打開門,裏麵空蕩蕩黑漆漆的,無光無色,無聲無響。

“中村,你在嗎?”我試探性地叫著。

回答我的,隻有無邊的黑暗和寂寥。

我慌了。不祥的預感騰然升起。

旋開燈,屋裏空無一人。我驚惶地跑上樓去,心裏還存著最後一絲僥幸……或許,他隻是暫時出去散心,並沒走遠……

然而,打開衣櫥門的瞬間,我徹底心寒了……

所有的,他的襯衣、領帶、西褲、鞋子……統統不見了!

一通消失的,還有衛生間裏,他的浴巾、牙具、剃須刀……;餐廳裏,他的飯碗、竹筷、喝水杯……;書房裏,他所有電子工程的書籍、工作用的資料和文件夾、筆記本電腦……

甚至是……臥室裏,所有我們的合照,嵌在相框裏的、夾在相本中的、掛在牆上的……統統沒有了……所有有關他的一切,徹底憑空消失,仿佛,從來就不曾有過他這個人……

我癱坐在地板上,徹底崩潰了……

……

熄掉燈,我仰躺在地板上,空空蕩蕩,不知此處何處,今夕何夕;身體空蕩蕩的如一具硬殼……中村走了,帶走了一切……歡笑和悲傷……

他難道不知道,我已經徹底放下執念,特地趕回家來,奔向他,告訴他那個我心意堅決的答案嗎?

黑暗中,我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呼吸,一聲一聲,撕扯著靜謐的空氣,大滴的淚水,從眼角滾落,我的眼睛逐漸酸痛……

睡去複又醒來,我摸索著起身,開燈,強烈的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忽然胃裏一陣翻攪,我跑到衛生間,“哇”地一聲狂吐起來……

用冷水洗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蒼白又憔悴,眼角有細碎微小的紋路,這才是我,27歲的秋葉綾香醫生,而不是,那個17歲的少女……

以為過了一整夜,看看表,卻忽然發現,時間隻過了一小時而已……

奇怪的時間的錯覺,那些幸福歡樂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而那些艱難的、煎熬的、激烈殘忍的部分,卻似乎被無限製地拉長,一秒也仿佛一年……

一秒仿佛一年……

因為,即使是一秒,我們也要經曆如一年般豐富的喜怒哀樂……

時間越來越少,比分卻依然在4分和6分間相持不下……

我們的心髒在穀底和浪尖沉浮……

米林,米林,米林……

無論如何,川原的耐力是驚人的,無論海南如何努力拉開距離,都會被我們迫近。沒有人停步,沒有人放棄……

米林,米林,米林……

還有兩分鍾,離完場的鍾聲越來越近了……

場館內,刹時間變得鴉雀無聲。

我聽見,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喘息,你的每一個步伐……

我聽見,你的聲音,清清楚楚地說著:“我不要輸。”

我聽見,你拍擊籃球的聲音,清清脆脆地傳來,從小學,到國中,從童年,一直到現在……

……

如果沒有你,我這九年的生命,會不會隻是一片空白?根本不值一提、不堪一擊?

……

牧又進球了,有人歡呼……

我卻一點不在乎,什麼都不怕,再也不會擔心,隻要有你。

可是,當你的身體再一次劇烈地搖晃,我就忍不住,衝到場邊了。

每個人的體力都達到極限,這兩分鍾,是取勝的關鍵;可是,對於上半場一直活躍的你,這實在是無法逾越的艱難……

……

小糸學長三分射空——根橋隊長拚搶籃板……

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力量在支持他,就這樣,拚盡全力地去爭取,即使自己重重地摔出去也沒有關係……

前赴後繼的,是那個紅頭發的少年,撲向裁判席,大喊著“走開”,不肯放棄……

晴子哇地哭出聲來……

“細山……”她說不出別的話。

球被舍身托起,向場內飛去;救球的人卻“啪”地摔在地上,帶倒了一大片椅子……

你看著他,明明呼吸已急促到艱難,臉頰已全然被汗水濡濕,卻仍然,似乎和他有一種默契似的,高高地跳起,接到了這個來之不易的球……

“米林!就算是僥幸也要入球!”細山喊著,聲音竭盡嘶啞。

……

你,攜帶著那顆球,仿佛也係著一個勝利的心願、全隊的寄托、還有從小糸學長到根橋隊長、再到細山……這一路傳來的、不屈不撓的求勝意誌、執著信念……好像奔跑接力的最後一棒,最終點燃聖火的火炬手……

黑發在奔跑帶起的風裏飄飛,清臒的身影一晃而過,身體宛若展開翅膀的飛鳥,霎那間騰空躍起……

……你好像一顆璀璨的流星,熾熱燃燒全部的熱力,毫無保留,竭盡全部……化作一道耀目的白光,劃過天際……

燃燒!燃燒!燃燒!

有力的雙手,重重地將球從籃筐上方蓋下;猛烈的扣殺,絲毫沒有扳回的餘地……

那美麗極致的瞬間,必將永恒定格……在我心裏,你是全世界的明亮,閃耀在最燦爛的光點……

球入了;我的淚……也終於不爭氣地流下來……

——在最脆弱無力的時候,

最冰冷黑暗的絕望裏,

執子之手,

便多了一份,

戰勝命運的勇氣。

總得分31,上半場得分25;在隊長缺席的時候憑借個人技術力挽狂瀾、追平失分……在這場和全縣最強大的隊伍激烈而殘酷的比賽裏,你毫無保留地貢獻了自己的光熱和能量,直到流完最後一滴汗水,竭盡最後一絲氣力……

在距離完場兩分鍾的時候,在那個完美的灌籃成功以後,你默默地走下來;做好準備活動的木暮學長輕輕拍了一下你的後背,步上球場,神色嚴峻而凝重。

此時的你,體能的消耗已超越極限,瀕臨虛脫的邊緣,每一步都走得緩慢而艱難,身子也不自主地輕微顫抖;大量汗水不斷滲出,球衣早已被沁透;臉色也不好看,沒有血的蒼白;劉海黏在一起,癟癟地緊貼在前額上;就連睫毛都被濡濕,眼神也變得渙散而遊離……然而,驕傲若你,卻依然挺直脊背,維持著凜然不可戰勝的氣質;癡心若我,縱然此時你如此狼狽不堪,在我眼裏,仍然是最帥氣最完美的人。

晴子走近兩步,忽又站住,隻是低下頭,咬緊嘴唇;歩美則急切地迎上去,滿臉的擔憂根本藏不住,然而,在她靠近的刹那,你身子一閃,就這麼錯開了她的攙扶,也拒絕了她的關心。

伸出的手臂還來不及收回,歩美就這樣僵在那裏,霎時臉色灰白。

你走到休息區的長凳邊,走到我的麵前;我這才從發呆中醒覺,慌忙站起;還來不及扶你坐下,你的身子忽然劇烈一晃,膝蓋一彎,整個人便傾俯下來,我下意識地上前一步,雙手扶住你,肩頭頂著你的胸口,用全身的力氣支撐,不讓你倒下。

從比賽到剛才,你一直在繃著勁,一直咬牙堅持著,現在,在我麵前,你終於卸下了那副沉重的擔子,放心地把自己交給我,放心地在我麵前暴露你的脆弱和無力,雖然隻有一個瞬間,我卻仍然覺得安慰和幸福。

雖然清瘦,你高大的身體對我而言,仍然沉重,可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辛苦;你的汗水順頰淌下,滴落到我臉上;尚未平複的呼吸灼熱地吹在我耳邊;你一直不停顫抖著,這輕微而不自覺的顫抖也傳給了我,雖然我是那麼努力要克製,要為你變得堅強。

抬起頭看著你,我微笑了,不知道為什麼會微笑,其實我真的好想哭,可是,卻還是笑了……

你顯然已沒有力氣說話,不過,臉上又浮現出那種“白癡,好難看”的表情;奇怪的是,看到這表情,我不但沒生氣,反而放心了……

果然,你馬上恢複了氣力似的,一隻大手撐住我的肩頭,努力地站好……你這家夥,把我當拐杖了嗎?全身的重量都以我的肩膀作支點……真的好重你知不知道?

你可不管那麼多,幹脆在我旁邊坐下來,身體卻依然顫抖,我拿來毛巾蓋在你的頭和肩上,出這麼多的汗,很容易感冒傷風的做完這一切,我釋然地抬頭,卻忽然發現,歩美正雙目灼灼地盯著我,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

“米林脇川的體力已經完全透支了,始終他的力量還是有限……但如果沒有他,比賽不可能激烈到這種程度。”田岡教練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你的喘息聲依然不均勻,肩膀微微聳動。

“你已經盡力了,表現的非常好。”安西教練推了推眼鏡,“接下來就交給你的隊友吧。”

我偷偷看你;你低著頭,雖然毛巾遮住了你的表情,可是劇烈起伏的胸膛仍然暴露了那份不情願和不甘心。

“可惡”喘息間,你從齒縫裏擠出這兩個字,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捏得骨節“喀吧喀吧”作響;一陣陣更強烈的顫抖好像電流般通過你的身體,宣泄著無聲的憤懣。

在自責嗎?我的心也開始顫抖起來。這樣的你,讓我心疼。

輕輕地伸出右手,搭在你的手背,你的皮膚沁涼,讓我心驚;不由握住你的拳,隻希望藉由我微小的力量,能傳遞一份安寧、鎮定、鼓勵、支持的暖意給你你沒有轉頭,也沒多說什麼,隻是,那曾如痙攣般的顫抖一點點緩和,一點點平息,最終,完全靜止世界依舊嘈雜喧嚷,我卻覺得四周好安靜。

在你身邊,好安靜。

你平靜了;我收回右手,心裏漾起微微一絲甜蜜;再看場上,幾個瞬間的分神後,局勢已是風雲變幻。

牧投球未入,引發了一場激烈的籃板大戰,隊長力拔頭籌,穩穩地把球抱在了懷裏。

“我不會輸的,絕不會輸給牧!”他喃喃自語,“我絕對——不可以出錯……”

全場為之高聲歡呼;晴子站在場邊,淚如雨下;深知隊長腳傷狀況的我,對他肅然起敬。

“防守呀!別讓他們將球送到前場!”高頭教練惱羞成怒地吼著。

“根橋!打倒他!”一個響徹全場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你要將牧打倒!”

是木上的魚住隊長!

隻剩50秒,我們還差兩球,這已是最後的、決定勝負的時刻了。

這時,觀眾席上又掀起一場新的騷動:

“哇!快看!那是満尾的人耶!怎麼比賽要完了他們才來?”

“果然是啊!唉-那個菱山,真是可惜……”

“他們來幹什麼?不要告訴我是看比賽的!”

“誰知道呢。大概是因為敗給川原的關係吧。那可是菱山的最後一戰啊……”

對我而言,這是一場災難。

我不知道,満尾的人怎麼會來,也不知道來了多久,隻是……這是在醫院分開以後我第一次麵對他們……菱山的葬禮我沒有參加,因為根本不知道時間地點,他出事以後,詫間媽媽馬上關掉了7—11,甚至連房子都換了,所有満尾隊員都對我守口如瓶,堅決不透露半個字,那些刻薄猛烈的批評或寒若冰霜的冷淡也讓我喪失了在葬禮麵對他們的勇氣,而放棄了更努力地想辦法……我想,等他們冷靜以後,我會用實際行動來彌補自己對菱山造成的傷害,對他們的傷害……可是,沒想到,今天,在這裏,我會遇到他們……是特意來的嗎?還是……

我沒有回頭,隻覺得被一棒打入冰窖,渾身冰冷,酷寒徹骨;所有暫時遺忘的、逃開的夢魘如鬼魅附體般纏繞上來;身子完全僵硬,脊背挺直,如一塊化石,一動也不能動;“満尾”、“菱山”這些字眼每提及一次,就好像在我心上割了一刀,我欲哭無淚……

忽然,我覺得手上一陣溫暖,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你的左手覆在了我的右手背上;我轉頭看你,你依然全神貫注於場上的比賽,絲毫不曾分神的樣子,隻是,手上漸漸使力,握緊了我的手,如同剛才我做的一樣——很多事情,我們以為過去了,其實,它隻是藏進內心最深處的角落,宛如一顆深埋的種子;

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會忽然破土而出,生長成一棵盤根錯節的植物,名字,叫做回憶。

你的勁力,從手掌傳到我心裏,那一瞬間,我不再憂慮,也沒了恐懼吧。

“快投籃啊!”沒等我反應過來,你忽然鬆開手站起身,一把扯掉蓋在身上的毛巾,對著場上的細山大聲喊道;我有些惶惑,搞不清楚狀況,似乎剛才握著我的人,不是這個呐喊的你-這樣的你,不是心裏隻有籃球嗎?

我的頭昏昏沉沉的,剛才那瞬間太短暫……自始至終,你的眼睛又都盯著比賽……我開始懷疑,剛才是不是根本什麼都沒發生,所有的一切,隻是我的錯覺、我的夢?

此時,場上一片雷動,原來細山剛才已經入球,又兼得一次罰球;現在,川原和海南隻有2分之差……這麼說,還是有機會的。

“太好了!綾香,真是太好了!”晴子忽然抱住我,兩行眼淚奔湧而下,“細山他終於入籃了!”

我呆呆地看著她,雖然也有喜悅,可還是覺得很混亂,突然間,我不經意地與站在她身後的堂山對視,他正看著相擁的我們,目光複雜而充滿深意。

一直以來,堂山對我都很關照,甚至有些特別;我也覺得他和細山軍團的其他三人並不一樣-他是細膩、敏銳、有深度的……我直覺他好像有話要對我說,究竟會是什麼事呢?

不管這麼多了,我現在根本沒有心思想別的“嗬嗬”安西教練笑咪咪地表揚細山,“幹得好啊。”

“唉-”你忽然轉身坐回長椅上,不情不願地小聲嘟囔,也就這點程度了歩美靜靜地走過來,坐在了你旁邊。

“你還好嗎?”她從紙箱裏拿出一瓶水遞給你,問話的聲音細致又溫柔。

“沒事。”你接過水,卻放在地上,眼睛依舊盯著賽場,也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