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攙扶著鄭敬文上了火車,車上人多沒有座位,隻好在車門過道擠塊地方讓他坐下,因為他身體太虛弱,他出虛汗,衣服都濕透了,鄭小強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鄭敬文披在身上,即便是這樣,涼風一吹鄭敬文還是全身發抖。經過與車長聯係買到了臥鋪,鄭敬文的氣色才有好轉。
下了車直到診所,這是一家不在街麵上的診所,要不是提前有人探路,這個地方還是很難找到的。下午三時到了診所,因為不是早五點卦號的醫生不見,有一位40多歲婦女說:“你們是誰治病啊?”鄭敬文的愛人手指鄭敬文說:“是他治病,我前幾天已經和你說了,我們要到你們這裏來治病的。”那個婦女看看鄭敬文說:“是精神病吧?不是精神病別到這裏來湊熱鬧。我們這裏是專治精神病的,你們要治病,先交錢買票。十天一個療程,每天一張票,每張票10元。”泰哲拿出200元錢說:“我先買兩個療程的票吧。”
他們在就近地方找到了一個家旅館,為了節省開支他們五個人準備自己做飯,經過協商旅店老板同意他們自己做飯。不過還得加些錢。
第二天早5時到了診所,掛號後就診,這位醫生個子不高,短粗胖,惡眉瞪眼的。和善不足嚴肅有餘。他給人治病很古怪,不問病情切脈之後就紮針,他治療時不讓別人看,是在治療室裏進行。他非常嚴格的要求病人忌口,病人在治療時期不能吃肉類、魚類、奶類、蛋類、蔥、蒜、韭菜、蘋果等。據說他的治療方法是從深山裏老和尚那裏學來的。原來他是個窮苦的孩子,一天病倒在大廟門口,有一位老和尚把他救活了,後來他出家當了和尚,在他師傅那裏學習一些治療精神病的方法。以後他還俗了,結婚了,在家裏給人治病。
鄭敬文還是能夠配合治療的,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到診所治病。單位來的兩個人先回去了,鄭敬文的父親鄭小強也回家辦事去了,這樣就隻有鄭敬文的愛人陪著他治病。他們堅持治療半個多月,鄭敬文每次治療都出虛汗,他自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在這種情況下,是繼續治療,還是回家他們拿不定主義。一天晚上,兵睡不著覺,在屋外邊走動,和警衛發生了衝突,雙手被考上,說他打壞公物,打傷警衛,罰款2000元。經過家裏人交涉,交1000元罰金了事。
經過兩個療程的治療,鄭敬文的病不但沒有治好,反而加重了,因此就不能再那裏繼續治療了。鄭敬文回到家裏,一家人對旅館的做法都非常氣憤,此時兵的病情加重了,兩眼發直,問他什麼話,都不說。有人提出要告旅館侵犯人權傷害他人罪,哥哥說:“按說是應該告他的,可是,誰能給我們作證呢?兵是精神病人無權作證,他出事應該由監護人負責。所以說現在我們不能告發。再說,當前我們也沒有精力打官司,主要是全力以付的千方百計的給兵治病。”
鄭敬文不願意再治療了,提出要回家。他愛人認為好不容易來的,兩個療程還沒有完,不能回去。鄭敬文堅決要回家,他愛人說:“要回家也得等爸爸來接咱們。”鄭敬文不等了,自己跑到車站,上了火車回家了。他愛人沒辦法,隻好與他一起回家。
這次治療回來,鄭敬文的體質更加虛弱了,精神抑鬱,麵色不華,失眠多夢,食欲減退,四肢倦怠,消瘦,抽搐,視物傾斜,有時腿顫行走困難,手顫端飯碗不方便。鄭軍說:“他病的時間比較長了,經過住精神病院治療,尤其是那次藥物中毒以後,體質虛弱的很,這次外地治療效果不好,本來鄭敬文的體質很弱,需要補而那位大夫則是大泄,鄭敬文的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加重了。現在他是血不能養心,神不守舍。需要養血安神,滋陰補心。先用中成藥《人參歸脾丸》其藥主要功能是:益氣補血、鍵脾養心。等到他能吃飯了,再加強飲食營養。然後,再用中西藥辨證施治。”
鄭敬文連續吃了十合《人參歸脾丸》及多種維生素等藥,身體逐漸好轉,丟下雙拐可以自己走路了,他覺得父母年歲已高,身子骨也不好,不能再拖累他們了,於是就提出回自己家裏養病。鄭敬文回到家裏妻子泰哲多方照顧,特別是他的女兒玲瓏活潑可愛,他心情好,情緒就穩定。日子長了妻子泰哲的心裏有些煩,照顧的不是那樣周到了,飯菜也不那麼好了,有時泰哲很晚回家,鄭敬文就自己搞點吃的,有時就什麼也不吃,這樣一來,鄭敬文的情緒就不穩定了,有時大喊大叫,有時向空中揮拳謾罵。泰哲感到委屈,自己獨自流眼淚,認為自己命不好,她天天燒香磕頭拜神仙,大仙還是沒有保佑她們,她找到幹媽又找到培植大師,希望問個明白。
大師說:“你家的兵大難不死,是有原因的,是你家的大仙不讓他走。”泰哲問:“我家兵的病為什麼不好?”大師說:“他的病是玉皇大帝派員設置的,八大仙鬥不過他們,他們裏邊有一個邪神,抓住鄭敬文不放,一定叫鄭敬文回去。”泰哲又問:“用什麼辦法能夠戰勝他們呢?”大師說:“辦法是有的,這就要看你的心誠不誠,看你決心大不大,你有沒有勇氣辦一件事情。”泰哲說:“隻要能治好他的病,叫我幹什麼都行,大師,你說吧,要辦一件什麼事情?”大師說:“要想你丈夫的病好了,你必須不怕苦,甚至不怕死,為你家大仙尋找八件兵器,有了這八件兵器就能打敗給你家製造災難的邪神。”泰哲問:“到那裏去找?怎樣去找?找什麼樣的兵器?”大師說:“你要在百裏以外找來七條霸王鞭和一塊降妖木,也就是七條正在使用的趕車夫用來趕牲畜的鞭梢,和經過雷擊的樹木一塊,你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就是行走或騎自行車獨立完成任務。”
泰哲回家以後積極做外出的準備工作,她首先找算命先生算一掛,算命先生對他講”到東北方向去尋找。”然後她又請來老婆婆照看丈夫和孩子,自己騎自行車出了城沿著大路向東北方向走,下午四點半到了瓦楞鎮,在一個小客棧裏住下,客棧的老板娘熱情的招待她吃完了晚飯,她就躺在床上就睡著了,第二天吃完早飯,對老板娘說:“在這附近有沒有被雷擊過的樹木?”老板娘笑著說:“你走錯方向了,在這的幾十裏以內,沒有被雷擊過的樹木,我知道在城市的西南娘娘屯有棵大樹被雷擊了,你到那裏準能找到,我老家就在那裏,沒錯你去吧。”泰哲離開客棧又問了幾個人都說在這附近沒有被雷擊的樹木,於是她按原路返回城裏。
泰哲在家休息一天,騎自行車到了娘娘屯找到大樹的主人,在主人的幫助下在被雷擊的樹上取下一塊被雷火燒焦了的木頭,又請樹的主人買來七條鞭梢,給主人下留200元,當天夜間趕到家裏。將八件物品供在仙堂上,三天後給鄭敬文泡1杯水喝了。鄭敬文的病不但沒有好,反而加重了。泰哲沉思著算命先生怎麼算不準泥?本來人是活著的而他算的是死了,本來是西南有雷擊過的樹而他算的是東北,再說大師說的話也不靈,我供奉大仙了,他的病沒有好,我找來兵器了,他的病還是沒有好。問題出在那裏?我還得問大師去。
泰哲找到大師問:“我已經取回降妖木和七件霸王鞭,按照大師說的供奉在大仙堂上。這些天過去了,我家鄭敬文的病為什麼還是不見好轉?”大師說:“你為大仙找來兵器是有功勞的,邪神被打敗了。”泰哲又又追問一句:“他的病為什麼還不好?”大師搖晃著頭說:“他的病不好是有原因的,因為他的真魂被邪神惡鬼帶走了。”泰哲問:“怎樣才能讓他回來?”大師說:“這事情不好辦,你隻好用重金輸回。”泰哲問:“要用多少錢?”大師又燒香又磕頭然後端正的坐在太師椅上十分神秘地對泰哲說:“本來嗎,天機不可泄露,看你很虔誠,不妨我對你說了這個天文數字,這是天機隻能你知道我知道不能叫第三人知道。”泰哲說:“請大師說明,我保證做到不告訴別人。”大師說:“百、千、萬,這百就是買100元的香,這千就是買1000元人民幣的燒紙(鬼錢),這萬就是10000元人民幣送到南天門還願。”泰哲無奈的說:“這些錢怎麼用法?”大師說:“你把錢拿來,一切由大師辦理。”泰哲回家拿來11100元人民幣交給了大師。大師將準備好的香和紙交給泰哲說:“一萬元人民幣由我辦理,這些物品你回家用吧。”
泰哲在大河邊上燒完了紙。過了一些天,鄭敬文的病仍然沒有好轉。泰哲又去算命,算命先生說:“你倆都是屬虎的,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明白不?你在他不在,他在你不在,倆人在一起必然有災害,回去吧,回去吧。”泰哲聽到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心裏難過,泰哲回家和她姑媽等人商量暫時解決的辦法:要麼送精神病醫院去;要麼送他媽媽家去。泰哲對鄭敬文說:“我要出門做買賣,你是住精神病醫院呢,還是回媽媽那裏去?”鄭敬文說:“我不住精神病醫院,我要回家。”
泰哲送鄭敬文到鄭敬文的媽媽家,對老人說:“算命先生給我們算命說我和鄭敬文的命相克,我們在一起有災害,所以我把鄭敬文送來了。”鄭敬文的媽媽說:“鄭敬文在我這裏養病是可以的,你不要相信算命先生的話,更不要迷信巫婆、大師,他們那些伎倆都是用來欺騙人們的錢財的,是萬萬相信不得的,聽說你在這方麵已經花不少錢了,過去的事情就算過去了,以後你可千萬不要再迷信了。”泰哲還是有點不服氣的說:“聽人說還是很靈驗的嗎。我想他說的也有些道理。”媽媽說:“咱們不要聽人家怎麼說,咱們要相信科學,不能迷信,迷信害人哪。”
泰哲聽婆婆這樣一說,心裏很委屈也很矛盾,婆婆說我迷信,請大師花了很多的錢,我願意花錢嗎?那錢是一分一分用血汗掙來的,我不心疼嗎?我為了誰呀,還不是為了你兒子鄭敬文嗎。現在鄭敬文有病我也心疼他,我不想離開他,我也想好好的照顧他,可是我們倆都是屬虎的,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啊,我們倆不分開行嗎,不行呀,與其有一傷,還不分開好,現在我們分開了,等他病好了我們還是能夠到一起嗎。
泰哲站到丈夫身邊哭,媽媽傷心的落淚,兒子病了人家不要了推到我這裏來了,我做媽媽的不能不要啊?再說兒子媳婦也難哪,不容易呀,做買賣,照顧病人還得看孩子。今天她送回鄭敬文,由我照顧也是可以的。老太太同情媳婦,心疼媳婦,她把一條毛巾遞給泰哲說:“別哭了,你還要注意身體,一家全靠你啦,你還得看好小玲瓏啊,鄭敬文在我這裏養病我們都認為這樣做是個好辦法,你就放心的去吧。”泰哲還想說些感激的話,但是她喉嚨裏像是卡著了一個堅硬東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她一邊擦眼淚,一邊離開了丈夫和婆婆。
為了治好兵的病,計劃到省城康複醫院去治療。兵知道還要住院治療很不滿意,他是決心不想去精神病醫院的。他認為那裏不是人呆的地方,一點自由都沒有,簡直是人間地獄。他又想起泰哲對自己態度也不如以前了,她還提出和我離婚,人家要離婚嗎,要離就離吧我有什麼辦法呢。他心煩意亂腦子裏亂忽忽的,什麼都想,但是,他覺得什麼也沒有想清楚,不過,他形成了一個堅強的信念,我沒有病,我不去醫院,我不要家了,我也沒有家了,我沒有老婆了,她不要我了,我也不要她了,我不能再等著他們用強製的辦法把我拉到醫院去。我要離開這裏,離開他們,於是他定下決心要遠走他鄉。
這幾天來,鄭敬文的情緒比較穩定,自言自語的說些什麼,別人也聽不清楚,他不反對治療也不反對吃藥,爸爸對他說:“省城康複醫院的條件很好,我們到那裏診斷治療對您有好處。”
他們坐上去省城的火車,鄭敬文對爸爸說:“我們在城市玩幾天吧。”爸爸說:“我們還是先到醫院檢查身體,然後再玩吧。”下車以後鄭敬文到售票處看看,對爸爸說:“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爸爸想他一定是餓了,於是就說:“好,咱們就先吃飯去。”他們走進飯館裏要了八兩餃子四兩白酒,還有兩個下酒小菜,鄭敬文吃了幾個餃子喝完了酒,提出去廁所。
鄭敬文在前麵走,爸爸在後邊跟著,街上人很多爸爸沒有進廁所,在外邊等了很長的時間沒有見鄭敬文出來,到裏邊找沒有他,回到飯館找也沒見他回來,爸爸又返回去找,還是沒有找到他。爸爸意識到了,他可能是自己走了,這時,爸爸的頭上好像被重重紮了一下,兩眼冒金星,頭發昏。他扶著牆站了一會,立刻到火車站去找。到長途汽車站去找,以後又在他想玩的地方去找,餓了咬口麵包,渴了喝口水,困了在票房睡。就這樣他找了三天三夜,連個人影也沒有看到。他悲傷地痛苦地走進家門,一頭砸在床上什麼也不說。
老漢回到家裏,不吃不喝也不說話,一家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很是著急,究竟怎麼回事?是老人家病了?還是鄭敬文出什麼事了?女兒拉著爸爸的手說:“我哥哥是不是住院了?他的情況怎麼樣啊?你就說話呀!”爸爸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隻是老淚橫流……
鄭敬文期待的離家出走的機會終於到了,原來想利用下車出車站人多的機會擺脫爸爸的視線達到目的,這樣對爸爸太不公了,對爸爸的刺激太大,他會立即昏倒在車站,他沒有離開爸爸,他緊緊靠近爸爸,想和爸爸在城裏多呆幾天,想和爸爸再最後吃一次飯,再敬爸爸最後一杯酒。他和爸爸進到飯店裏,緊靠著爸爸坐下,他想,老爸呀,不孝的兒子就要離開您了,請您喝了這一杯離別酒吧。他那顫抖著的手將瓶裏的酒倒進爸爸的杯裏,他那痛心的眼淚同時也流在心理。他站起身來能說我要走了嗎?不能啊!能說爸爸謝謝你老的養育之恩嗎?也不能啊!他還能說什麼呀?隻好說聲去廁所。他走出飯店後知道爸爸一定在後邊跟著,心理說,親愛的爸爸您別跟著啦,可憐的老人啊,請保重吧。他快步走到廁所門前又鑽到人群中上了公共汽車,開車的瞬間他還看見爸爸在那裏等待。
公共汽車到了終點車站,人們都下車了,鄭敬文是最後一個下車的,這是郊區人員比較希少,他繼續向前走向沒有人的地方走,離開了道路在慌草野地漫天片野的走,直到樹林深處四下無人時才停住腳。他哭了,哭的傷心哪,他大聲呼喊:“我為什麼丟下爸爸不管哪,我糊塗,我是瘋了,爸爸媽媽你老人家別怪我不孝啊,我在你們麵前不能放肆,不能大哭大鬧大喊大叫。我實在受不了,心理憋的慌。”他大罵王經理不是人,是混蛋王八蛋,是個大貪汙犯,和外國資本家勾結起來盜竊國有財產,坑害國家、坑害人民。他還罵重用王經理、保護王經理的貪官、壞官。罵那些為王經理搖旗呐喊,為虎作倀的黑幫黑勢力狗腿子奸商。他不哭了,隻是罵、瘋狂地罵,跳著高的罵,錘著地的罵。他罵累了氣消了,長期憋悶在肚子裏的惡氣施放出來了。仰臥在地上,望著樹葉子心理特別舒暢。閉上眼睛睡著了。
他在樹林裏無矩無束的呆了兩天,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罵誰就罵誰,想跑就跑,想跳就跳。有人告訴樹林的主人說:“有一個精神病人在樹林中好幾天了。”樹林的主人帶著倆人,攆鄭敬文出樹林,鄭敬文不走,一個青年說:“這林子是王道的,他叫你走你就得走。”鄭敬文非常氣憤的說:“這樣大的樹林說誰的就是誰的,我不認識什麼王道王霸,我就不走。”王道說:“我就是王道,這樹林是我個人承包的,你在這裏不安全,你還是走吧。”兵看一看王道說:“這裏的樹的年齡都比你的年齡大,你靠誰霸占這塊樹林,你爹是村長還是縣長?”王道氣急敗壞的狠狠地打了鄭敬文一拳,滾!快滾!鄭敬文喊:“你打我是侵犯人權!是犯法!我要告你們去。”那個青年說:“去告吧,他爹就是公安局長,你去告吧。”鄭敬文在前邊跑,他們在後邊追趕。鄭敬文一邊跑一邊喊:“公安局長的兒子打人啦,公安局長的兒子打人啦……”
鄭敬文跑出了樹林,沿著大河向北走,他看看後邊沒人追趕了,頭被打破了,臉上手上都是血,走到水邊洗手。在河的那邊一條小船向這邊劃過來,船上有一人一狗,那人一邊劃船一邊喊:“唉,不要靠近水,不要靠近水,這是我承包的魚塘,是我的養魚池,快走開!不走開,我就放狗咬你!”此時船上的狗旺旺的叫。鄭敬文站起來,離開那裏,走到聖廟的山門,他想這是佛土靜地我可以在這裏睡覺了,找到一塊平地躺下身來,長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還沒有入睡就被人用腳踢起來了。踢他的人身穿黃衣服惡狠狠的說:“離開!離開!外國旅遊團到了,趕快離開!”鄭敬文拖著沉重的腳步緩慢地離開了那塊平地。喃喃自語:“外國人來了,我不能呆了。”
鄭敬文自言自語的向前走,無目的的走,天已經黑了不能再向前走了,他來到橋下蹲在河邊用河水洗淨被鮮血染紅了的手和臉,靠著橋墩睡著了,好象是回到自己的家裏,媽媽端來一盤熱氣騰滕的餃子,爸爸送來一杯香香美酒。女兒連蹦帶跳的唱:“爸爸,爸爸,親愛的爸爸——”突然來了幾個人又吃餃子又喝酒一條狼毛青狗咬著女兒。他急忙打狗救女兒,急出一身汗醒來是一夢。他想:女兒玲瓏兩隻大大的眼睛,園園的臉一笑出現兩個小酒窩,下班回家第一個在樓梯口迎接自己的是小玲瓏,每天給我唱歌跳舞使我開心的還是我的小玲瓏,玲瓏我的女兒,你在那裏?爸爸不是好爸爸,不能保護你,星期天不能陪你玩,你小小的年紀就失去父愛。媽媽你在那裏?兒子不是好兒子,不能在家孝心您老人家,而讓你老人家為我操心,兒行千裏母擔憂。爸爸你不要再找我了,別把你老人家身體托跨,是我不好,我不該將你一個人丟在省城不管,爸爸,我悔不該離開你,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你老等著吧,我一定要回到你們麵前。這是鄭敬文腦海裏第一次出現回家的念頭,他下定決心回家去。太陽出來了鄭敬文還趴在草上睡覺,一個身著西裝大高個的男青年來到橋下,仔細觀察睡覺的人,看他頭上有傷身上有血衣服被撕破,又看他麵黃肌瘦的樣子,斷定他身上的傷是被別人打的。於是,這個人關心的摸摸鄭敬文的頭,鄭敬文警惕的站起來輕蔑的說:“這也是你的地方?”
那人說:“不,你別誤會,大哥你受傷了,我是摸摸你發燒不發燒?”鄭敬文說:“謝謝,請坐吧。”自己就坐下了。那人說:“你餓了吧?我這有一隻雞倆饅頭,來吧,咱一塊吃。鄭敬文接過饅頭和雞腿一邊吃飯一邊問:“老弟從那裏來?”那人說:“我是承德人,在城市裏給永久飯館打工,幹了3個月一分錢也沒得到,我不在那裏幹了,老板扣留了我的身分證,我沒有身份證在城裏既不能住店,又不能找工作,隻好回家。”鄭敬文說:“我也想回家,身無分文怎麼回呀。”那人說:“我也身無分文,咱倆都是流浪漢,都要用流浪的方法回家。”鄭敬文問:“什麼是流浪的方法?”那人說:“流浪,流浪吃四方,大爺、大娘幫幫忙。給多、給少都說好,是冷是熱飽胃腸;流浪、流浪穿四方,大哥大姐幫幫忙。是好是壞都可以,遮風、遮雨避風寒。”鄭敬文說:“我隻好是流浪四方了。”
鄭敬文聽到這裏哈哈大笑,嘴裏的饅頭掉出來了,眼淚也流出來了,喃喃自語哼著:“要回家,流浪——到處流浪,我要回家,到處流浪之歌離開了大橋。鄭敬文身體有病又受傷,身心之病都加重了。他拖著病重的身體走到城裏,覺得後邊有人追趕,看看左邊是人右邊是人,前前後後都是人,他要找個沒有人的地方,走到公園門口,沒錢買門票不能進公園,沿著公園的外牆走,走到樹多的地方沒有人了,他靠牆根坐下,後來又躺下睡覺了,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肚子餓了想搞點吃的,走到電影院門口那裏很多人是做燒烤生意的,其實是煎烤不是正宗的烤法。鄭敬文終於看見一個人身穿長條大褂頭頂小花帽,高鼻梁凹挖眼窩。是標準的維吾爾族人烤羊肉串,他高興了,不知不覺的豎起大母指連說:“呀克西,呀克西!”那人聽到新疆話很高興,“來,遠方的朋友吃烤羊肉串嗎,坐下。”鄭敬文沒有回答,那人忙過一陣子台起頭來看看鄭敬文的頭發很亂衣服也破爛,覺得這位遠方來的朋友不象是吃羊肉串的客人,於是又說:“朋友想吃點什麼?”鄭敬文還是沒有回答。那人想他可能是沒有錢,看他當前的樣子一定是很困難,又問:“你家在那裏?”鄭敬文答:“離這裏很——遠”新疆讀音拉的聲長就是遠的意思,那人認為是家鄉人,拿起幾串烤好了的羊肉串,送到鄭敬文的手裏,說:“朋友吃吧。”
鄭敬文吃完了羊肉串還覺得餓,他看到一個身穿黑色棉大衣的人,頭發很長很亂,臉和手特別肮髒,破爛的褲子一條腿長一條腿短,那條長的褲腿也分成兩半了,一隻腳穿鞋,一隻腳沒有穿鞋是光著腳,在地上揀人家丟掉飯盒裏的剩飯邊走邊吃,吃完這一盒又揀另一盒再吃。鄭敬文看他這種吃法太不衛生,人家吃剩下的東西有細菌人吃了會得病的,我不能揀那些東西吃,那是喂狗的不是人吃的——他在穿黑色大衣人的後邊走,看他不斷的在地上揀東西吃。燒烤市撒了街上揀東西的人多了,除了揀吃的外,還有揀空液拉罐的,還有個老人用磁鐵吸的辦法揀酒瓶蓋的,這些人都和自己一樣沒錢嗎?現在我身無分文和他們有什麼區別?無意中低頭看見腳下有半飯盒飯,鄭敬文在那裏站了一會,他們能揀我為什麼不能揀?他們都揀去了我揀什麼?鄭敬文揀起了這半盒飯沒有吃,他走到燈下看看飯還幹淨,他還是沒有吃,拿在手裏繼續向前走,又揀到半瓶天然水,一手拿飯一手拿水獨自一人坐在屋簷下,看著手裏的飯和水,想吃又覺得不能吃,不吃吧肚子又餓,他橫下一條心在黑地裏吃下了第一次揀來的飯和水。
天快亮了,環衛工人開始掃大街了,一位大嫂看見有人躺在地上睡覺就說:“這裏又增加一位吃方便飯的。”另一位掃大街的大嫂看看睡覺的人說:“看樣子不象是揀東西吃的人,可能是走累了才睡到這裏的。”那位大嫂又說:“不管怎樣自己能夠搞到吃的餓不死就算不錯了,有人在垃圾箱裏揀東西吃那有多埋汰呀,能活下來真是天養活。”大街掃起了的灰塵,使鄭敬文再也不能睡覺了,他爬起身走到垃圾點跟前看見有兩個人在那裏翻垃圾,其中一個人說:“這個點是我們的你要揀東西到其他地方去,這裏沒有你的分。鄭敬文順從的向前走,走出300多米的地方有一個比較小的垃圾點,那裏有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子翻垃圾揀東西,男孩子將揀到的廢紙、空液拉罐等送給收購廢品的人,收廢品的老人給小孩八角錢,小孩用八角錢買兩個油條蹲在路邊吃了。這一過程鄭敬文看明白了,從垃圾箱裏,揀些廢品可以賣錢,用這些錢買東西吃即衛生也算文明,比在地上直接的揀東西吃要好的多。從此鄭敬文在城裏又增加一條揀破爛換錢買食品的生活之路。
鄭敬文過著流浪的生活,他靠揀破爛,得到的那一點錢買食品吃,是填不飽肚子的。他還是和其他流浪者一樣也要揀一些別人吃剩下的東西吃。每當他把揀的東西放到嘴裏時,咽不下去,他就拿出來看看,認為可以吃,他又放在嘴裏再吃,有時候一點食品要從嘴裏拿出來多次,反複看,才能吃下去,也就是實在餓極了,才下狠心吃下去。就是吃到胃裏,有時還要吐出來。以後他采用唯心的置換法,欺騙自我,安慰自我,就是把他揀到的食品放在一個比較幹淨的地方,他離開食品,過了一會之後再吃,他就認為這個食品不是原來由垃圾裏撿來的那個食品了,而是一塊經過置換了幹淨的食品了,這樣的食品他吃到胃裏,就覺得安全了,就不反胃,就不吐了。
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有位姓張的大媽看他可憐,給他一塊月餅,對他說:“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凡是在外邊的人,一般來說都回家過團圓節,你有家嗎?以後一天比一天冷了,在外邊不好過呀。”
鄭敬文眼淚在眼圈上轉,深深地向大媽鞠一躬,就離開了那裏。他想家、想父母、想女兒也想妻子,他們都在那裏?家在那裏?他不知道,他明白這裏不是家,必須離開這裏找家去,走到紅旗庫是他第一次問路,“去黑南縣怎麼走?”他問在他身邊的人。那人反問:“你到黑南縣做什麼?”鄭敬文說:“那裏有我的家,我出來很長時間了衣服在遊泳時被人拿走了,錢也被人拿去了,所以我才成為這個窮樣子,連買票的錢都沒有,隻好步行回家。”那人說:“很遠哪,你就一直往東北走吧。”
他離開了大公路走在鄉村的小路上,兩旁地裏的莊稼已經成熟。高粱已經紅米,玉米秧子雖然很綠,但是其腰間的棒子已經是黃皮了,這些現象標誌它們成熟了,等待著人們的收獲,大豆的葉子已經落地,密密麻麻的豆角裸露著,急等主人下鐮刀收割,這是農民的金秋季節。
秋高氣爽,觸景生情,鄭敬文被感染了,被觸動了,情緒高昂,自我感覺清爽,感到自己的存在,他看看四周環境,看看自己,這是那裏?我怎麼在這裏?他恍惚知道自己有過病,怎麼到這裏來的不十分清楚。他想起當兵的時候種地,到了秋收的時候就是這樣子,那時指導員動員大家仔細秋收。每粒糧食都有同誌們的汗水,要做到顆粒還家。連長帶領大家在地理勞動,收完了糧食收秋菜,收到的蘿卜用汽車拉,同誌們在勞動中吃點青蘿卜、胡蘿卜既解渴又解餓。
這時他覺得餓了也渴了,想吃又青又脆的大蘿卜。鄭敬文這種有意義的回憶,這種自覺的心理活動,證明他的記憶是存在的,他的思維有些問題是合理的,這對他來說是一個良好的開端,這是他生命之中的金秋之季。
他愉快地喜氣洋洋地向前走,到一片花生地跟前,他站住了,原來是看到地裏長了幾個大蘿卜。看花生的老人走到他跟前,見他沒有拔花生也沒有拔蘿卜,隻是看著蘿卜出神,老人已經看出他是想吃蘿卜,於是便說:“小夥子想吃蘿卜嗎?”鄭敬文說:“我沒錢。”老人將蘿卜拔出來送給鄭敬文說:“不要錢”鄭敬文接過蘿卜說聲“謝謝”繼續向東北方向走。
走過村莊又是一片莊稼地,天黑了就在柴草堆的旁邊睡覺,天亮了繼續向東北走,餓了找點蘿卜、茄子、瓜果、之類充饑,有時到村裏的人家要點飯和水,鄭敬文覺得在鄉下比在城裏好,尤其是睡在草堆裏比睡在水泥地上暖和。
有一天,他走進一個村子裏,又饑又渴,他見到了一位老大娘,向前敬禮說:“大娘,有水嗎?給我一點喝可以嗎?”老人家看到這個年輕人很有禮貌,就說:“有,有,喝一點水咋還不行呢,來吧,到我家吧。”
鄭敬文恭恭敬敬地跟著老人家進到一個農家小院,院子裏有雞還有鵝,大鵝見到生人來了,仰著頭,抻著脖子,鵝娥的叫。顯得農家小院很有生活氣息。鄭敬文走進東屋,站在地上,老人家給端來一碗水,鄭敬文喝了。
老人家說:“你餓了吧?你坐在炕上,我給你拿飯去,你在我家好好的吃頓飯吧。”鄭軍真實的餓了,老人家叫他吃飯,是對他最好的安慰,最高的獎賞。他順從的坐在炕沿邊上,等待吃飯。
老人家沒有首先端飯,而是在炕上放了一張飯桌子,然後在桌子上放有大醬、蔥葉子、蘿卜葉子,一盤黃瓜拌幹豆腐,還有一碗高粱米飯。老人說:“你慢慢吃吧。”鄭敬文按照老人說的慢慢吃,他吃一口飯,就慢慢的津津樂道的吃一口大蔥葉子粘大醬。他沒有吃黃瓜拌幹豆腐,他認為叫他慢慢吃,可能是等人吃飯,既然是等人吃飯,就把好菜留下來給人家吃。一會的功夫,老人家端來一盤新炒的雞蛋和一個大鵝蛋,放在桌上,叫鄭敬文吃。鄭敬文說:“等一等吧,還有人吃飯嗎。”老人說:“沒人吃飯,這些都是給你吃的。”
太陽已經落山了,張大爺回來了,鄭敬文還在吃飯,張大爺很幽默,一進屋他聞到了炒雞蛋的香味,他嘻嘻哈哈的說:“老婆子,今天是刮的什麼風,你大發慈悲啦,為你親愛老頭我炒雞蛋哪?”
老媽媽笑哈哈的說:“老頭子,美的你,你摸摸腦瓜門,有沒有那股福氣,我哪有功夫給你炒雞蛋,我是給咱們的孩子炒雞蛋了,不過你沾光了,給你留一盤,就酒吃吧。”
老頭兒進到東屋看到鄭敬文,因為屋子比較暗,張大爺看不清這個大高個有多大年齡,張口就說:“老太婆,你也沒有照照自己,我們哪來這麼大的孩子呀。”
鄭敬文知道這個老頭就是這家的男主人了,於是他恭恭敬敬立正敬禮,而後說:“大爺好!”老頭見鄭敬文舉手敬禮的標準姿勢又聽他叫大爺,心中有數了,他可能是當過兵,他的年齡一定不大,我老漢是個老兵,可以當他的大爺了,他馬上就說:“同誌小子,你是打哪來呀?我怎麼不認識你呀?”老太太說:“你這個老頭子,見了麵不就認識了嗎。”老爺子說:“對對,見了麵就認識了,老太婆,你就點燈啊。”老婆子說:“忙啥呀,一會電燈就來了。”鄭敬文說:“大爺你坐炕上歇一歇吧。”老爺子說:“好好,電燈來了咱們吃飯。”
鄭敬文說:“我吃過了,大爺你慢慢吃吧,我要走了。”老頭說:“別,你還得陪我喝幾盅。咱爺倆第一次見麵,不喝酒怎麼行!”
鄭敬文想我離開家以後就沒有喝酒了,真想痛痛快快喝一次酒,又一想自己現在是流浪漢,哪有資格與老人家碰杯對酒啊,於是他說:“大爺,您老和大媽一起喝吧,我就不打攪了。”
老大爺說:“同誌小子,你當過兵吧,”鄭敬文說:“當過兵。”老大爺興致勃勃的說:“好,我是老兵,你是小兵,多年來,我就盼和戰友一起喝酒,今天你來了,你雖然沒有到過朝鮮戰場,我們當兵的都是戰友啊。同誌小子你說是不是啊”鄭敬文說:“您是革命的老前輩。”老大爺說:“不,不是的,我不是革命的老前輩,我的團長是長征過來的,他們才是革命的老前輩呢。我,我們不行啊,我們現在有吃有喝,是老前輩的流血犧牲打出來的。”停了一會老漢接著說:“現在我們吃的是大米白麵,革命的老前輩他們吃的什麼呀,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建立時期,那時候能吃到南瓜湯都不錯了,紅軍長征過草地吃樹皮、吃草根,連皮鞋、皮帶都吃啊。在陝甘寧革命根據地能吃到是小米、黑豆就是改善生活。抗美援朝誌願軍是一把炒米一把雪堅持戰鬥。唉!年輕人,革命老前輩打下來的江山真不易呀,是用他們的生命、血和肉換來的。”
老媽媽斟滿了酒,送的老漢麵前,對老漢說:“老爺子,菜都涼了,你和孩子喝酒吧,一提到老革命你就振振有詞,沒完沒了的說。”
老漢順手接過酒杯,像是大夢初醒,連說:“啊,啊,喝酒,喝酒。”老人家每當想到或者提到社會主義江山來之不易時,他就非常激動,有時他獨自流眼淚,有時候他放聲痛哭,特別是想起他犧牲的戰友時,他一夜一夜不能睡覺。今天幸虧老媽媽及時提醒和有鄭敬文在場,老爺子才沒有繼續向下說……
鄭敬文端起酒杯說:“大爺、大媽,我借花獻佛,敬二老一杯,祝兩位老人健康長壽,萬事如意。”大媽連忙說:“我不行,我不能喝。你大爺能喝酒,你跟你大爺喝。”老爺子高興的說:“喝,我一定要喝。我說老太婆啦,孩子敬你的酒你得喝呀,人家孩子稱你是佛呀,還祝你長壽,平時你一天忙忙叨叨的哪有這樣的好事呀,這一杯酒你不喝可就虧了。”
鄭敬文說:“大媽,您先喝,”老太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老漢說:“好,”隨後也一飲而盡。老爺子酒興大發,連連幹杯,他與鄭敬文都喝醉了。
酒是朋友。酒友,酒友,喝酒的人也能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酒是兩麵派。它欺軟助硬,特別能整治老實人。
張大爺是老實人,鄭敬文來了,戰友來了,同誌小子來了,他高興了。他要喝酒,他認為酒是朋友,他對朋友無保留,他是老老實實的喝,結果呢,酒朋友把他撂倒了,酒對他是一點也不客氣。
酒對鄭敬文更是殘忍,鄭敬文本來有病,在外邊流浪沒吃沒喝,身體瘦的可憐,幾杯酒下肚以後,他便迷迷糊糊,昏昏沉沉趴在炕上像死人一樣。
酒助英雄膽,但是酒也廢掉了許許多多的英雄好漢。千裏追魂,確確實實丞救一些飲酒而丟魂的人們。
張大爺、鄭敬文橫躺豎臥的睡在東屋的炕上,老媽媽把飯桌子撤下去,胡亂給每個人身上蓋上一些東西,關了電燈,自己就到西屋睡覺去了。
第二天,太陽出來了,老媽媽的早飯已經做好了,老大爺起來了,鄭敬文睜開眼睛,自覺渾身沒勁,動彈不得,他隻好閉上眼睛繼續躺著。老媽媽埋怨老爺子說:“你這個東西,見酒就沒命,你自己喝趴下了,還把人家孩子也灌醉了,那孩子本來身體不怎麼樣,哪經得起這烈酒的刺激。”
老爺子走出房門抻抻腰,轉回東屋看看鄭敬文,對老太婆說:“奇怪,我夜裏做夢開始是與這個同誌小子喝酒,喝呀,喝呀就變了一人,名字叫鄭樹林,大號叫鄭小強,那時候我們都叫他樹林,覺得樹林比鄭小強好聽好叫,鄭小強,鄭小強叫白了就是政委,他自己也不願意別人叫他政委,因此,鄭樹林的傳出去,就隻有很少的人知道鄭小強這個名字了。”
老太婆說:“鄭樹林和這孩子有什麼關係?”
老漢說:“是呢,我覺得,這個同誌小子的作為有哪點像鄭樹林。鄭樹林當兵的時候個子不算高,他是五零年,抗美援朝的新兵,過江以後他就補充到我們班裏,當時我是副班長,排隊的時候班長在前,副班長在後,他個子小靠近我站隊,同時我們是一個戰鬥小組的,小夥子老實厚道,平時說話不多,能吃苦,不怕累。朝鮮冬天氣溫寒冷,零下30度,滴水成冰,流下來鼻涕一下子就凍成冰蛋蛋,手腳凍得像貓咬的,他不叫苦也不說冷,我到哪裏他跟到哪裏,在我的心目中他真是個好兵。”
老媽媽說:“我看這個年輕人很老實,人家不多說話,你叫他喝酒,他沒有酒量,所以喝的不多就醉了,喝醉了也沒有耍酒瘋,多好的孩子啊。”老漢說:“老太婆,這個同誌小子姓啥,叫什麼名字?”老媽媽說:“我沒有問,他自己也沒有說呀。他倒說過家在黑南縣。”
老漢說:“你去問問他。”老媽媽走到鄭敬文跟前,看看他雙眼緊閉表情悲苦,老媽媽細細的端詳了一陣子,回來對老漢說:“他還沒有醒,看來昨天喝酒對他不利。讓他再睡一會吧。”
老漢說:“從這點看就不像鄭樹林了,鄭樹林老弟能喝酒啊,在一次慶功會上,我倆坐在一起,用大碗喝酒,一連幾大碗下肚,沒怎麼樣。照樣說說笑笑。在聯歡會上我們還出了小節目。”
老媽媽說:“你別吹了,你喝的是朝鮮人們自家做的酒,不會是中國的茅台。”老漢一笑說:“那是,哪有那麼多的茅台。不過這同誌小子也太不勝酒力了。”老媽媽說:“唉,這孩子操勞壞了,需要好好的養一養。”
老漢下地做活去了,老媽媽趕一碗麵條,麵條裏打倆雞蛋,熱乎乎地給鄭敬文吃。
鄭敬文吃完了跟老媽媽說:“謝謝大媽,昨晚上喝多了,給您老填麻煩了,真不好意思,請媽媽原諒。”說完了向老媽媽鞠躬後,說聲:“再見。”就向外走。
老媽媽說:“你現在還不能走,你大爺還有話對你說。”鄭敬文愣住了,大爺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我現在是落配之人,手無分文,還找我幹什麼?說話之間老爺子回來了,到屋就說:“吃完了吧,走,邦我幹活去。”老媽媽忙說:“他身體不好叫他幹什麼活啊。”老爺子說:“堆稻草,累不著,你放心好啦。給我們做點好吃的。”
鄭敬文跟在張大爺後邊走,走到村邊的場院,高粱、豆子等都收拾完了,就剩下稻草還沒有躲好。張大爺說:“今年的大秋都收拾完了。我們老兩口收一萬多斤糧食。我們是豐衣足食小康生活了。”兩個人邊說邊幹,不大的功夫,稻草垛就堆好了。
張大爺說:“聽說你家是黑南縣的。”
鄭敬文說:“是。”
張大爺高興的說:“黑南縣有我的戰友,那可不是一般的關係,在抗美援朝戰鬥的日日夜夜,我們是在一起生生死死,我們吃住在一起,戰鬥在一起。在第二次戰役我們連插到敵人的後邊,擔任切斷敵人退路的任務,我們班在一個小山頭上占領陣地,戰鬥激烈得很呐,敵人一波又一波向上衝,我們是一次又一次將敵人打退。一直堅持到天黑,敵人停止了進攻。我們班就剩下我和鄭樹林還活著,班長和其他的戰友都光榮了。我和鄭樹林也都受傷了。戰鬥下來我們連是英雄連,我們班是英雄班,我與鄭樹林都立了二等功。”停了一會他繼續說:“鄭樹林火線入黨,打仗勇敢,我們都是班長,我是一班班長,他是二班班長。在金城戰鬥中我負傷了,敵人的炮彈片子把我肚子打破了,我一跑腸子出來了,他將我抱住按倒在地上,把我腸子托在肚子裏,用救濟包堵住傷口,找到擔架把我台回來。說來我這條老命還是鄭樹林這個老家夥給保住地。”他不以為然的哈哈大笑一陣。
大笑之後他動情了,他流淚了,他說:“我在後方醫院聽說我那親密戰友鄭樹林也負傷了,也有人說他犧牲了。誌願軍回國了,我複員了,我到處打聽我那老戰友,老兄弟,一直現在還沒有找到鄭樹林的下落。”今天咱倆有緣,我見到你就想到了鄭樹林。希望回到黑南縣以後,一定要邦我打聽有關鄭樹林的消息。
鄭敬文被中國人民誌願軍,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指戰員與敵人拚殺的英勇頑強,氣壯山河,雄偉慘烈,可歌可泣的英雄行為所感染,所激勵。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他想起父親也是抗美援朝的戰鬥英雄,我將他一個人丟到省城,是我不孝的兒子給英雄的父親塗上一筆丟掉兒子的名聲。
他突然接到張誌強老班長下達的尋找鄭樹林的戰鬥任務,不假思索的立正答應:“是!保證完成任務。”他向張大爺舉手敬禮,然後說:“老班長,等好消息吧!再見,給大媽帶好,謝謝!謝謝!”他向東北方向揚長而去。
張大爺突然被鄭敬文的軍禮、軍人行為、軍人語言等一係列軍事化,推到幾十年前軍隊生活之中,他舉著手,張著嘴,看著鄭敬文遠遠離去。
鄭敬文走了,老漢想起來了,老太婆還做好吃的給他吃,現在不應該讓他走,我還有好多話要對他說呀,老爺子後悔啊,後悔也來不及了。
回到家裏,老媽媽問:“那孩子咋沒有回來?”老漢惋惜的說:“我讓他走了。”老媽媽說:“人是早晚是要走的,我是想讓他在咱們家好好的養一養。不過人家要走,也就走唄。”
老漢說:“我估摸,用不了多久他得回來。”老媽媽說:“你又給人家啥任務啦?”老漢說:“我叫他找鄭樹林。”老媽媽放上飯桌子,端來餃子說聲“你吃吧。”
到了深秋季節天氣涼了,雖然有草堆可以利用取暖,但離開草堆就很冷。入冬了,鄭敬文隻穿幾件單衣,他又走進一個小城鎮,一天早晨他在垃圾堆裏揀到一件舊軍大衣,過了幾天又揀到了破絨褲和破棉鞋,由於他穿的破破爛爛,埋裏埋汰,人們都離他遠一點,飯店也不讓他進了。他在小城鎮吃不飽,隻好離開城鎮走向農村,在農村討口飯吃比較容易,有的好心人還叫他到房子裏給他點熱飯熱菜吃,當然也有不順心的時候,走到人家門口不但不給吃的,還放出來狗咬他,罵他是窮鬼,離遠點。
天冷了,北風刮的呼呼叫,鄭敬文被凍醒了不能再睡覺,他沿著小路向前走。走著,走著,下起雪來了,鄭敬文不停的走,雪不停的下,鄭敬文越走越累,雪越下越大,鵝毛大雪刮在他的臉上睜不開眼睛,滿天皆白,分辨不出東西南北,更分不清那裏是路那裏不是路,遇著山就爬山,遇著溝就過溝,他不停的向前走,想找到村莊,想見到人家,他的希望落空了,不見人家也不見人影,他走不動了想躺下休息,在他的記憶中有單身躺在雪地裏凍死的影子,所以他咬緊牙關堅持走,倒下了再爬起來繼續走,走啊,走啊,他倒下了,不知不覺的倒在雪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