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外號外!最新申報!最新申報!”
1939年驚蟄,民國28年春,上海大世界外,報童絡繹不絕的叫賣聲對著過路匆匆的行人喊著。
他們時而用衣襟擦拭一番額頭的細汗;時而攔住一兩個過路的西裝男人,推銷他們的報紙;時而又靠在牆角,翻著存有油墨臭氣的報紙邊休息邊看。
他們大多不識字,所以在有限的認知下,他們隻認得報紙頭版上那唯一的八個大字:“名伶焚亡,才俊慘死!”
數日前:
少校蔣瀚公館內,名伶崔琛唱著他最拿手的曲子滿江紅為蔣瀚慶祝了生日:“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好!好!好!真是太棒了!”一曲終了,大廳外緩緩走來一名黑帽遮臉、身著黑衣黑褲的男子鼓掌稱好。
“先生過獎了!”崔琛臉色微紅道,他看了眼坐在自己麵前的蔣瀚,發現他一臉怪笑的看著那黑帽男子。而那黑帽男子則側頭看向崔琛:“崔大師的造詣果真盡得祖師爺的真傳呐!”崔琛臉色微微一變,他的詫異與疑惑被黑帽男子盡收眼底。
隻見黑帽男子毫不見外的坐在蔣瀚身旁:“瀚子啊,你這位知己還真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黑帽男子說著,摘下了遮臉的那頂帽子,一張邪魅無比的俊臉暴露在空氣裏,崔琛一臉驚訝的指著黑帽男子:“你、你、你是時駿?”
“喲,你總算是想起我來了?”那被稱作時駿的黑帽男子將帽子重新戴回頭上,臉上露出不滿的表情看著崔琛問道,崔琛隻覺得無盡的尷尬,正當他覺得有些無地自容的時候,蔣瀚伸出手握了握崔琛,崔琛一驚,急忙將自己收從蔣瀚的手裏抽出來,他一張小臉紅彤彤的,耳朵也散發出怪異的粉色。
蔣瀚見到如此的崔琛,一臉的笑意望著他:“你,害羞什麼?”崔琛搖搖頭:“我才沒有!”蔣瀚失笑,他回頭看向時駿:“你這次回來,打算多久走?一切都還順利嗎?”時駿看了眼崔琛示意蔣瀚,蔣瀚恍然大悟道:“哦,忘了說,阿琛不算外人!”
時駿一臉鄙夷的看著蔣瀚,他喝了口桌上擺著的白蘭地,接著開口道:“已經和紅軍聯絡上了,你要我送去的錢糧也已經送到,隻是……”“隻是什麼?”蔣瀚眼睛直直的盯著時駿,一眨也不眨。時駿答:“隻是他們還需要大量的消炎藥物和醫用物品。”
“這些我會想辦法的,在物品準備妥當之前,還麻煩你跟著阿琛住進塵園了!”蔣瀚點點頭對時駿說道,時駿聽說要和崔琛住進塵園,他露出一抹奸笑:“你不怕我……”“你可以試試看!”蔣瀚打斷了時駿接下去要說的話,時駿砸吧了一下嘴:“瀚子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怎麼現在連玩笑都不讓開啊?難不成你還認真了?”
蔣瀚看了眼時駿,一聲不吭,不置可否。“你……”時駿瞪大了眼睛看著蔣瀚,許久,他才平複心情看著蔣瀚:“你、你這樣不怕老爺子他……”時駿說著說著,猛地住了嘴,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蔣瀚的白眼銀刃一個勁的向他飛去。
“那個,我先去房裏收拾東西了……”崔琛一直坐在蔣瀚身邊聽著他與時駿的對話,整個過程裏他除了尷尬外就隻剩害羞了。於是,他趁著時駿不出聲的這個空檔,對蔣瀚知會了一句,誰知蔣瀚竟霸氣的喊了仆人進屋,將崔琛原先說的話一字不差的吩咐了下去。
崔琛頓時傻了眼,正巧時駿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又盯過來,崔琛隻覺得自己的臉很燙很燙,他打了一個激靈,掙開了時駿的手,快速的跑出了大廳。在他身後,還傳來了時駿的偷笑聲。
當夜八點,蔣瀚送崔琛與時駿來到了位於法租界的塵園後巷。
“真的不留在這裏嗎?”崔琛有些可憐兮兮的對車內的蔣瀚問了一句,蔣瀚寵溺的摸了摸車外崔琛小可憐的頭:“今夜老爺子要回來,要不,你隨我回公館去?”崔琛聞言,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得:“我就不去湊熱鬧了,你難道還想用我去堵蔣伯伯的心嗎?”
蔣瀚失笑,趁著麵前人不備,身子猛地鑽出車外,對著崔琛的小嘴輕輕一啄,然後快速縮回了車內。“啊……你……”崔琛羞紅了臉看著躲進車裏的蔣瀚,他手指著車內的蔣瀚,久久都吐不出一個字來。蔣瀚嬉皮笑臉的看著崔琛,他正要說幾句俏皮話逗逗崔琛,卻聽見從崔琛身後傳來了時駿的輕笑聲:
“嘖嘖嘖,堂堂司令官的二公子,居然在燈火通明的塵園後巷胡作非為,你說這算什麼事兒啊?”
話音剛落,蔣瀚就將那張笑臉收了起來,而崔琛也在一瞬間繃緊了身子,他緊張的回身看著時駿:“那、那個時先生,不、不是這樣的,二少他……他隻是將我臉上的飯粒子給摘了……不、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時駿聽著崔琛那支支吾吾的解釋以及他一臉的緋紅,他偷笑道:“咦?我什麼時候姓‘那個時’了?還有你剛剛吃飯了嗎?”
時駿的問題一出,崔琛本來緊張的臉色頓時隻剩下害羞了,他迅速轉身背對時駿,一張紅如番茄的小臉正巧與車內的蔣瀚打了個照麵。這不見不緊要,可這一見就糟了糕,崔琛心底隻覺得尷尬無比。於是乎,他大步流星的跑進了塵園裏,留下一臉鬱悶的蔣瀚和一臉驚訝的時駿在外頭。
“喂,你什麼意思?”蔣瀚在車內對時駿問道,時駿雙手一攤,他撫了撫自己中分的發型答:“我能有什麼意思?上次離開我不過叮囑你照顧一下阿琛,可是現在呢?你居然把他整個人都照顧上了!”蔣瀚在車內有些得意的笑道:“怎麼樣?我厲害吧?”時駿無語,他手一擺:“得了得了,你快走吧!”
蔣瀚冷哼一聲,正要吩咐司機開車,可是話到嘴邊他又改了,隻見他開了車門下車:“我說你不會是回來和我搶人的吧?”時駿一臉鬱悶的看著蔣瀚:“兄弟的東西,我可不會碰!”說完,他就打算進門去,蔣瀚猛地把他叫住,時駿很是不耐煩的轉身:“我說瀚子,我你都不信了嗎?”
蔣瀚樂嗬道:“我有說什麼嗎?”時駿眨巴著眼睛看著蔣瀚,蔣瀚對他招了招手,示意時駿跟他到車邊。“要做什麼啊?”時駿對蔣瀚問道,蔣瀚一骨碌上了車,然後從車座下搬出了一沉重的小櫃子:“喏,這台是阿琛很喜歡的留聲機,你代我送給阿琛,告訴他小心點用,這可是慈禧太後70大壽的賀禮呢!還有,你幫我教他怎麼用吧!”
時駿先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看著時駿,隨後他意味不明的看著蔣瀚笑道:“我,教他?你確定?”蔣瀚點點頭,時駿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放心嗎你?別開玩笑了行嗎瀚子?”蔣瀚嘴角抽了抽:“教不教就看你的了,你不教就算,我自己教!記得把東西給我送到,謝啦!”說著,蔣瀚上了車。
“誒你……”時駿還想對蔣瀚說些什麼,卻看見了蔣瀚的車子已經快速的開遠了,“這家夥……真是的!”時駿看著那絕塵而去的別克,臉上露出了一絲名為感激的笑意。笑完,他忽然神色一凝,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自顧自的往安排好的房間匆忙走去。
可是,時駿卻忘了蔣瀚的叮囑,他沒有將抱著的留聲機及時交給僅隔一屋的崔琛。
就這樣,時駿在塵閣忙了數日,直至驚蟄日的前夜,他手頭的事情忙完了,他才驚訝的發現自己有任務沒有完成,於是當夜8點50分,時駿抱著沉重的留聲機敲響了崔琛所居住的塵閣,但他卻沒得到崔琛給他的回應。
“難道不在?還是睡了呢?”時駿看著崔琛發著光的房間自言自語道,“阿琛?你在嗎?阿琛?你睡了嗎阿琛?阿琛?”他又重複著對裏頭喊了幾聲,仍是沒有任何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