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一定下來,洪玲就亟不可待地去告知向錦龍,就如同終於判處人家兒子死刑的人去告知人家一聲一樣。當然她是以屆時參加她的婚禮的邀請為借口去告知他的,並且告訴他他是她邀請的第一人。
但她滿廠子找不到向錦龍,才想起自己為訂婚的事忙的忽略了向錦龍,似乎好久不見向錦龍了。不,是自己躲著向錦龍,她擔心定不下婚來,那是她對向錦龍的失敗,可現在她勝利了!她把炮架在了向錦龍對麵堆起的土山上了,隻等開炮了。可城堡裏卻空無一人了!人哪去了呢?廠長說,向錦龍已請假半個月了。她問向錦龍的哥們兒向錦龍去哪了?都說不知道。她懊惱不已:這費氣拔力地堆起了土山架起了炮,卻麵對一座空城,能不氣死人嗎?這費盡心機才安下的套,可老虎已離開了這片林子!
可婚期從定下來那天就進入了倒計時。這倒計時猶如火車,啟動時幾乎不知不覺,是窗外的景物蝸牛般的移動讓你明白火車已經啟動了,然後就越來越快了。也就是說剛開始洪玲並沒感到自己與未訂婚前有什麼兩樣,或者說內心的焦躁使她沒有注意自己身在何處,因為她閉著眼在解向錦龍離去的謎:是偶然有事離開的呢,還是深思熟慮離開的呢?如果是深思熟慮的,他是要徹底擺脫我呢,還是聽到了我要訂婚的風聲,被臨近的羞辱臨時逼走了呢?如果是前者,我這麼大的犧牲不就白費了嗎?我要弄清楚他一定是後者,或者是真的偶爾有事離開了。但偶爾之中也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我的婚事對他來說真的是解脫,一種便是無所謂。也就是說如果是偶爾有事離開的,更讓人難以把握。對,我一定要確定他是被臨近的羞辱逼走的!
當她下定決心睜開了眼,才發覺自己的婚期這倒計時的火車已經在行走了。因為母親已開始給她置備嫁妝,魏征已開始收拾他父親騰出的房子布置成新房。
她不由得猶豫起來,該不該跳下這火車呢?跳下去可就再上不來了!要是向錦龍不是被臨近的羞辱逼走的,我可真是後悔死了!是的,我該確定他是愛我的,而且是深深得愛!我該動用我記憶裏所有的儲備資料來考證這一點,而且要快!因為她感到了一種一去不複返的恐懼。是什麼一去不複返呢?她模模糊糊一時說不清楚。她覺得自己就像新兵蛋子,剛上火車時還被歡送時的悲壯慷慨激勵著,恨不得這時就為偉大的理想獻出生命,可隨著這奔向前線的火車,漠然地、固執地、絕不回頭地向前奔馳,激情冷卻了,一去不複返的恐懼襲上心頭,使他不由得質疑:那理想真的那麼偉大嗎?自己為它獻出生命真的是為它的大廈添了一塊磚嗎?可我屆時已失去了生命,還能感知那大廈嗎?他們說是為了子孫後代,可我年輕輕的就死去了,哪有什麼子孫後代呢?就算是為了別人的子孫後代吧,但他們能認出這大廈裏哪塊磚是我呢?咳!說不定我還被當塊廢磚撂在一邊呢!說不定這大廈是騙人的幌子呢!我這樣作值不值得呀,我得考慮清楚,因為這火車可是不回頭的,因為我這才覺得生命的可貴了!現在洪玲像限時破案、調查取證的警察那樣在記憶庫裏忙得焦頭爛額,一會兒所有的證據都導向向錦龍是深愛自己的,隻是屈於世俗的壓力才放棄自己的,一會兒所有的證據都導向向錦龍隻是玩弄自己而已,自己的這一舉動隻會給他添點誇耀的資本:某某某為了我一怒嫁給了……哈哈……這兩種導向像一根繩子盤在木頭上拽來扯去鋸木頭一樣鋸得她的腦袋生痛!猶如賭徒被押黑還是押白揉搓得腦汁要耗幹了,而且隨著這倒計時火車的越來越快而瘋狂了起來。因為車越快那種一去不複返的恐懼就越強,而且她強烈地感覺到這一去不複返是她生命裏許多東西的死亡,而結婚又會在她的生命裏生出許多東西來。到底要生出什麼東西她一點兒也不知道,所以她也很懼怕。因為她很少接觸世俗,所以婚後生活幾乎一無所知,因為世俗是妻子的培訓學校,向社會輸送著準妻子,而她卻是世俗的死敵!所以她開始留戀起那些就要死去的生命中的東西,竭力要在一片迷離中辨認出它們來,可它們在流光溢彩中明明滅滅得實在不好辨認。但她模糊地感到了這些流光溢彩中的是些什麼:是青春、是自由、是浪漫、是選擇、是湧動……而這些不正是生命中最迷人的東西嗎?自己付出的代價太大了!而自己竟還不能確定逼著自己踏上婚姻之路的人到底愛不愛我!
洪玲在這急促鏗鏘的車輪聲裏汗如雨下!她意誌上的鎖被崩潰用錘子砸得就要斷裂:我要出去,我要跳下車去……尤其是婚期臨近的最後幾天,崩潰砸開了意誌的鎖,可那火車跑的太快了,恐懼使她刹住了跳車的腳步:她要是跳下車去,摔死的卻是父母——摔死在火車下的世俗上!於是她自欺欺人地推開了崩潰:向錦龍是被臨近的羞辱逼跑的,證明他是愛我的!我隻要結了婚,這消息就是四大名捕中的神腿老三,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也會把他捕住的!可這自欺欺人下麵是她深深的失望:她在這閉門不出的最後幾天裏深深參透了那流光溢彩中的如夢似幻實際上是海市蜃樓,給人以希望,讓人有個奔頭而已。但希望真的破滅了多可怕呀——天地一片漆黑!於是她保留了那一豆希望的火苗,以便照著她的餘生能走下去。於是她推開了婚姻的大門,就如同悲壯慷慨卻後露出了冷酷的軍法,逼著那新兵蛋子奔向前線,新兵蛋子卻自我安慰:我一定會奮勇殺敵立功的!於是新兵走上了戰場。
女人嫁到了男家,猶如一棵樹苗從甲地移栽到了乙地,是一次再生的過程。是否能夠成活,除了移植者的精心嗬護外,最主要得是看她能否在短時間內適應乙地的氣候和土壤。也就是說它得扭曲自己許多在甲地的生存環境裏形成的特性習慣,甚至得嬗變,所以人們常說女人自從嫁了人就像換了個人一樣。也就是說婆家是女人改造的場所,在這裏說是像*改造戰犯一樣是過分了,但道理是一樣的。而新媳婦的改造是什麼呢?就是讓婆家把你雕鑿扭捏成人家希望的造型,就如同你一頭天然的秀發,進了理發店就由不得你了,在理發師的循循善誘下你不由得動搖了,放棄了對頭發的主權,讓理發師用剪刀、推子、發夾等等工具,把你的頭發變成了他希望的造型。也就是說走進婚姻的女人得學會妥協,如果拒絕妥協那就請走人。因為在中國,尤其是偏僻之地,婚姻絕不是男女兩個人的事。當然新媳婦的自主權並不是被強迫放棄的,而是在像理發師那樣的循循善誘下放棄的,而且不是一個人的循循善誘,是在娘家和婆家,以及外圍人的循循善誘下放棄的,這就是婚姻的軟環境,一種無孔不入的滲透軟化。也就是說在中國,一個女人從這時才被塑造成了真正的女人。那些拒絕塑造的女人會被編入另冊的。而洪玲能被重塑嗎?
我們知道對種樹的人來說,遠距離的頭次移栽是件大事情,甲地的園丁邊心痛地不厭其煩地向來自乙地的移栽者介紹自己的幼苗的特性,邊和移栽者比劃著怎麼挖掘才有利於樹苗的存活。完了,千叮嚀萬囑咐,在移栽後應該注意些什麼,心事重重地送走了移栽者,而對移栽者捧在手裏的自己培植起來的幼苗,投去愛莫能助的、好自為之的、聽天由命的,或許是見最後一麵的目光。而樹苗一到了乙地,人們紛紛圍攏來,不管懷著哪種心情,但都是目光炯炯地看著幼苗被移栽了,然後盯著幼苗的些微變化。隨著幼苗的變化越來越明顯,或者露出越來越得意的笑容,或者露出越來越失望的神情。
被迎娶進門的新媳婦也是如此。新媳婦在準備出嫁時,母親已在循循善誘地告訴她進門後的為妻之道和為媳之道,告訴她怎麼處理好和婆家各色人等的關係,告訴她你這可是成家了,比不得在娘家作閨女時那麼自在了。也就是說母親是導演,告訴她你現在才蹬上了人生的真正的舞台,你上了舞台後該怎麼怎麼演。於是新媳婦知道一進婆家的門自己就開始了表演,婆家人是嚴厲的東家,而兩旁世人卻是觀眾。東家為了贏得喝彩,會毫不留情地刪改導演的安排,這時候是對新媳婦最嚴峻的考驗:那些作好充分準備的新媳婦也會有死去一次的感覺,那麼洪玲呢?因為她沒有作任何準備,因為母親這個導演在與她循循善誘的時候,她的精神正處在崩潰的邊緣,她沒有聽進去一個字。
她如同犯癔症的人被帶上了舞台卻忽地醒悟了,那種如幻似真,那種恓惶窘迫,那種上天無門入地無縫的狼狽,使她一下變成了兩個人:昔日的她呆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看著今日的她,看著她像蠻邦小醜被收留進禮儀之家,看著她丟人現眼卻渾然不覺,看著她對婆家人的指責憤憤不平,看著她像關進籠裏的百靈鳥一樣暴跳如狂。是呀,她是野慣了,怎麼會循規蹈矩呢?猶如在無垠的草原馳騁慣了的駿馬,怎麼能忍受得了崇山峻嶺間的崎嶇小道呢?——她不是個好演員,她不服東家對自己的刪改,她演得讓觀眾嘻嘻哈哈地忽哨連天,她與婆家的決裂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但這次決裂是以撕裂一個人為代價的,是將屎盆子扣在導演頭上為代價的,可以說得上是慘不忍睹的!而這個被撕裂的人就是魏征,拽著魏征另一條腿的是比他大六歲、比洪玲大十一歲的姐姐魏崇。
魏崇從小看風使柁、能言善辯,深得大人們的讚賞,給主著家的母親爭足了麵子。母親常常感歎:你咋不是男的呢?等到她十四五歲時母親臥床不起,家裏的事基本上是她做主,十六七歲這兩年她已肩挑著母親撂下的擔子,等十八歲父親再續弦的時候,她在家中的地位誰也撼不動了,於是與繼母達成了默契:姐妹三個的事她做主,父親和繼母以及繼母子女的事繼母做主,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地過日子。
這種母親的角色使她隨時關注著弟妹的學習工作社交情況。
像她這種在大人的讚賞聲中長大的人,注定是人情世故的集大成者,注定舉手投足都是中規中矩的。如果有誰對她的行事皺一下眉頭,她一定會惶惶不安地尋找到原因改過自新的。世人讚賞的目光塑就了她三十一年的人生,三十一年來她沉醉在世人讚賞的幸福裏。正因為如此,她家雖然貧窮,但在她和母親前赴後繼得中規中矩下撐起了一個亮堂堂的麵子,街坊四鄰沒有不尊重她家的。也正因為她是人情世故的集大成者,她在人堆裏如魚得水,辦事探秘能深入到別人意想不到的深度廣度細度。隻要你是武威市裏的人,隻要你引起了她的注意,幾天後你哪年小病一場、身體的隱秘地方長著什麼痣,她都一清二楚。就是躺在棺材裏的武威市的前輩們,她也能在他們的骨架上還原出各自在世時活脫脫的肉身子來。別看走在大街上你不認識她,她卻知道你的頭發有多少根。所以當那天魏征一說出洪玲的名字,她就知道是那位被人們用手捂住嘴望著她的背影竊竊笑語的風騷女人。這種女人對家庭的危害有誰比她更清楚呢?她堅決反對,最後慫恿起父親來終於壓垮了破天荒倔了一次的魏征,因為魏征是聽父親的話的。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洪玲的父親竟然通過魏征的廠長遞過話來:婚姻自由是受法律保護的,誰幹涉誰就是犯罪,是要受法律製裁的。洪玲和魏征既然兩相情願結為夫妻,任何人都無權幹涉。你就答應了吧,要不然洪玲和你打官司,你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她能不答應嗎?她並不是怕打官司,而是怕得罪魏征的廠長,因為為了這個窩囊的弟弟能混碗飯吃她真沒少給人低三下四,總想給他找一個穩定長久的工作,一勞永逸地結束這種丟人的差事。她終於瞅準了味精廠,幾乎是給廠長磕頭一樣才把魏征弄進了味精廠,她敢得罪廠長嗎?廠長給她坡下說:“洪玲並不像人們說的那麼壞,隻是她任性率真,把自己塗的黑臉花糊的,等成了家洗淨了臉,你會發現她本是眉清目秀的。”她隻好接下去說:“說得也是,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女人,一結婚就如脫胎換骨般大變一個人。”
是的,她下定決心要讓洪玲在極短的時間內變一個人,這不光是能補住家庭麵子上的破綻,更重要的是能給自己和家庭的麵子上錦上添花,因為能讓一個人悔過做人和將功贖罪一樣是感人至深的。她像後宮禮儀官調教剛入選的儐妃一樣調教洪玲。
像她驚詫於洪玲像鄉野女人被選入宮了一樣,洪玲驚詫於居家過日子哪來這麼多繁文縟節,甚至放屁不但有放屁的地方,還有怎麼個放法!洪玲先是耐著性子,因為她聽魏征說過,大姐就和他的母親一樣,所以她得像尊順母親一樣尊順大姐。可她越來越覺得這是一種苦役,是一種折磨,是一種虐待!她是想像給母親撒嬌一樣讓大姐明白不要這麼苛嚴,可大姐麵具一樣的臉讓她覺得自己的熱臉會貼個冷屁股——自討沒趣。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自投羅網,不但自我毀滅後譴責不了世人,反而讓世人快意地說:暗無天日是對你最好的懲罰!她叛逆的本性倔強起來,她長久地住在了娘家,把婆家當作了旅店,或者是不得不去應卯的閑職。她死氣沉沉得仿佛一下老了二十歲。母親歎息著,拐彎抹角地開導她,說這是女人的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就認了吧,再折騰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可她隻當沒聽見。
她和大姐不但沒吵過鬧過,連臉也沒紅過一次,可她倆像對奕者,在沉默不語中過著驚心動魄的招。而且這棋隻有她倆看得見,別人隻能感覺到,想幫忙無從下手,隻有幹著急。魏征猶如夾在鬥氣的兩個神仙中間的小神,兩位神仙都是他仰仗的高山、遮蔭的巨樹,他都不敢得罪,也正因如此,兩位神仙都要他倒向自己,都憤怒地盯著他,一個罵他忘恩負義,翅膀硬了就忘了自己是從哪個巢裏長大的了,一個罵他沒囊沒骨,斷不了奶,不然就和你姐過去吧!
這時的洪玲已經看慣了街坊四鄰在一旁冷眼看著自己的狗改不了吃屎的眼神,她知道是誰把人們拭目以待的目光變成這樣的,但她已對此漠不關心,因為她知道世人的狗嘴裏是吐不出象牙來的,因為她徹底明白世俗是永遠對的,個人懲罰不了世俗,反而會像以卵擊石一樣自取其辱,所以她把這些都認了。如果不是人家把屎盆子扣到了母親的頭上,她或許會這樣麻木地在武威市過一輩子的。
她越來越感到母親很少出門了,在自己的苦纏下才勉強相跟著出了門。反過來自己卻越來越喜歡相跟著母親出去了。她越來越覺得母親老遠見了熟人就低了頭,總想裝作沒看見人家,混過去,像臉上貼著不光彩的事怕人家看見一樣。她知道這又與自己有關,但不知道又翻出了什麼花樣。又不好問母親,別人更不會說的,隻得悶在心裏。
有一天她出其不意回了婆家,未進家門就聽見大姐在大聲嚷嚷著什麼。她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推開了門。聲音是從廚房裏發出來的,隔著花玻璃什麼也看不見。隻聽見大姐說:“……當初給你說,寧願打光棍,也不娶這樣的女人,你不聽,現在你和打光棍有什麼兩樣……什麼樣的將就會帶出什麼樣的兵來,什麼樣的娘就會帶出什麼樣的女兒來,你不幸的根源在你外母娘身上,她要是處處以身作則,能有這麼風騷不顧家的女兒嗎?看看世人都怎麼指戳她,她女兒就這麼晃蕩一天,就是對她折磨一天,總有一天她會勸女兒改邪歸正的,那時她女兒自然會自己回來的。所以咱不急,由她晃蕩去!你要是低下頭來請回她一次來,就別想在她麵前抬起頭來了!你得拿出點兒男人樣兒來撐下去。現在你外母娘最犯難,她不知該怎麼勸女兒,因為自己就沒作在那裏呀……”
她輕輕地退了出來。
她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猶如一個人在曠野上徘徊,別人撞了她、她撞了別人她都渾然不覺,宛如是塊石頭。
華燈初上時她打定了主義,結束她為期七個月的荒唐透頂的婚姻。她徹底明白世俗猶如武俠小說裏借力打力的高手,你打它的力道被它成倍地反彈回來打向了你,而人家毛發未損。既然她的婚姻本來是她射向世人的箭,卻被世人接住反射過來,她有什麼理由不用果斷的劍砍斷它呢?她是發過誓要對魏征好,可魏征自己不爭氣,這不能怪她。而且她下定決心離開母親,因為自己就是母親的恥辱,自己呆在母親身邊猶如《紅字》裏的女主人必須繡在衣服前胸上的紅十字——恥辱的標誌。你還有什麼臉麵賴在母親身邊呢?因為你是母親煩惱的根源,遠離母親是對母親最好的孝心。她不由得淒楚地笑笑:“以前是自己憧憬著離開母親,現在是被逼的不得不離開母親,可是世界茫茫我該去哪裏呢?”
這時《青藏高原》這首歌飄進了她的耳朵裏(當年這首歌幾乎二十四小時籠罩著全中國),她不由得想到它的原唱魏娜出家為尼了,就不由得想:“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黃娟青燈打發餘生也是很有詩意的嘛!”但她隱隱地擔憂:“世俗難道就滲透不進這佛家淨地嗎……先別想那麼遠了,首要的問題是先把婚離了,現在就給魏征打電話!”
時下已是深秋。淒涼的晚風掃著落葉在空蕩蕩的廣場上嘶嘶啦啦地亂竄著。
死氣沉沉的暮靄中魏征惴惴地來到她麵前。她本想用處於絕對優勢的人那種目中無人的直截了當,告訴魏征明天咱們辦離婚吧,然後就轉身走人。可麵對著魏征那雙驚悸得要尿褲子的眼睛,厭棄中又讓她惶愧不已。
她的眼睛茫然地望著廣場,四年半前和向錦龍何梅一起在這裏劃旱冰玩的情景浮現在眼前,又渺渺的散去,又浮現在眼前……淚水滋上了眼臉。
她的聲音猶如從四年半前跋山涉水艱難地飄了過來:“魏征,不是我不想和你過下去,是被……逼的不能和你過下去。咱們……離婚吧……因為……咱們是過不到頭的,遲斷不如早斷,趁咱們都年輕,還有資本去找各自稱心的。”
魏征汗如雨下,枯黃的頭發像數伏天蒸死的麥子一樣服帖在頭皮上,嘴唇抖了半天才問:“為什麼?”猶如幾隻鑽進了袋子裏的鳥受驚了,撲騰著找了半天袋口子,終於找到了鑽了出來。
洪玲看著別處:“他們都容不得我……”魏征:“可我容得你呀!你是跟我過日子呀!”洪玲:“可你的弱杆纖枝稀葉根本庇護不了我!”自己的話讓洪玲自己莫名地怨怒起來。
魏征撲通一聲跪在洪玲腳下:“我是個窩囊廢,確實不能像母雞那樣把你庇在巨大的翅翼下,可我是愛你的呀!我明明知道你是在利用我,可還是傻乎乎地往你的套子裏鑽,就因為我愛你呀!我也知道拉完磨驢就該被殺掉了,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要殺驢了!你就讓我多拉一會兒吧!讓我多當一會兒傻瓜吧!我可是無辜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