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憶林看著一顆顆蘋果,拿起了一顆,不由得陷入了糾結的境地:“擺在我麵前的有七種蘋果。每一種的樣子都與另外的六種有所不同,然而當我第一眼看到它們時,我便知道了,它們都是蘋果。”
這時,一個小女孩正在打量雲憶林的樣貌,而她的母親將她牽走,一邊小聲說著什麼。雲憶林聽到了那對母女的耳語,便放下了蘋果,轉身離去。
雲憶林想:“那個小女孩也許把我當成了怪物,而我在那一刻也許成為了怪物,因為這個世界正如一縷辯證唯物主義的陽光灑在理念論的焦土表麵時所拍下的照片,所以人們的目光造就了短暫的真實。我始終找不到我要的蘋果,因為我並不喜歡蘋果,但蘋果似乎是水果的代表,一說到水果,我的意識裏便有蘋果的影子,而我想喝水果汁……”
七種蘋果的標簽上都有名稱:花牛蘋果、紅富士蘋果、金冠蘋果……真正令雲憶林感到憂慮的便是它們的名稱——沒有哪一種是單純的蘋果。人們似乎總喜歡把名字弄得又長又繞口,雲憶林想:“也許我應該去另一個街區的水果攤買蘋果,那裏的蘋果真的就隻叫‘蘋果’。也許我真的不適合在大超市購物,因為當一件物品有了替代品後,無論是此物還是此物的替代品都將失去其存在的必然的意義,而事物本身的存在是不需要任何意義的。”於是雲憶林便放棄了購買蘋果的意圖,離開了超市,街道上人來人往,幾輛汽車正在鳴笛。
雲憶林壓低了棒球帽,將雙手插在運動服的兜裏,低著頭緩緩地走著,陽光對白化病患者無疑是極為不友好的。天空中的雲朵像國際象棋的棋盤那樣的黑白相間,規則而又不自然。他在十字路口前左右看了一下,確認車輛都是靜止的之後才邁步向前。
忽然,身後的人群開始驚呼,一輛黑色的轎車驀地啟動了引擎向雲憶林衝來。他身軀向前一躬,左腳用力向地一蹬,身體便如離弦之箭向前衝去。而那輛車竟向左一個拐彎朝雲憶林撞去,顯然不是什麼司機的失誤了,這是蓄意謀殺。雲憶林十分狼狽地向前一撲,然後一個翻滾才堪堪躲過黑色轎車的碾壓,這讓雲憶林感到怪異。黑色轎車直接就撞在了雲憶林右後方的另一輛車上,車窗玻璃破碎,安全氣囊猛地脹大拍在了司機臉上。
“就一個正在延長的、螺旋的謊言來說,這個詭夢還真是充滿了惡意啊!”雲憶林感歎道。
而這時,從那輛黑色轎車裏搖搖晃晃地走出了一個有些謝頂的中年人,穿著一件黑色的寬鬆到幾乎可以掩蓋他那大到不可思議的啤酒肚的t恤衫,t恤衫的正麵用白色的顏料畫了一個中指。他搖頭晃腦地嚷嚷了什麼,然後掏出了一把手槍朝雲憶林開了兩槍,被雲憶林躲過了。
“又一次。”
中年人又從車裏取出了一根有手臂那麼長的鋼管扔向雲憶林,也被雲憶林躲過了。就在中年人試圖再次舉起那把槍時,雲憶林跑向後方撿起了那根鋼管扔向中年人,鋼管砸在了那中年人光禿禿的頭頂上,直接就把他砸得頭破血流,倒在了地上。
這時,白燈變為了紅燈,雲憶林果斷地跑掉了,隻留下了一堆不知所措的圍觀群眾。
雲憶林仔細地回想過去的一切不合理的事物,於是放聲大笑,因為他明白了事件之間的關聯,而事件之間的關聯是那麼的細微,就像連接兩棟摩天大樓的數縷蛛絲,而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臨。
雲憶林想:“我還擁有技巧,但我失去了力量,於是我也失去了真實。”
雲憶林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四周的景色愈發模糊,仿佛即將融化在空氣中。這時,一隻白鴿落在地上,它正在吟唱。
“你這背信者,一誤再誤,永遠錯下去,遠離真道。凡照神或自然的命令而行的,你都要不公正地誹謗為奴才,神和自然的要求相同,如果治人者是最高尚的,他就勝過他所治的,說到奴才,就是伺候那些不賢者或作亂犯上者,像如今你的徒眾伺候你一樣。你自己並不自由,做了你自己的奴隸,還敢汙蔑我們服侍的神。”
於是聲音漸漸失真,顏色漸漸統一,事物的界限扭曲成了難以言表的字符,一切都化為了紫色。
雲憶林聽到了一聲鍾鳴,他便睜開了眼睛,屋子裏一片寂靜。雲憶林行雲流水般地做著一個夢醒者應做的一切。
雲憶林身穿深黑色運動服,頭戴棒球帽,手上是純白色的棉手套。他走在街道上,將棒球帽壓得很低,幾乎掩蓋了他那蒼白而消瘦如白骨的麵容,那是一張刻著微笑的臉。街道上人來人往,幾輛汽車正在鳴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