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殺(1 / 3)

何強被可以說是神出鬼沒而又無處不在的追蹤弄得惱火透了!即使在人流如潮的南京路,他也本能的感覺到有一雙陰毒的眼睛像幽靈般盯著他。說不定什麼時候,一顆裝有爆炸彈頭的無聲子彈就會穿透他的心髒!他的脊背發冷。

他雖然是個軍人,但並不嫻熟暗殺或反暗殺那一套;但是,求生的欲望使他意識到了潛在的危險。

何強是1932年在江西瑞金參的軍,入伍以來就在中央蘇區保衛局工作,一直戰鬥在諜報前線,有著豐富的鬥爭經驗,但這次工作性質的重要和機密使他猶如在懷裏放了顆已拉開引線的炸彈,他已寸步難行。

南京路是上海最繁華的一條大街,有很多著名的商鋪都在這條街上,象外灘一樣很有名,如果你到上海,不去外灘和南京路走走,上海人會有個很偏激的說法,說你根本沒有到過上海。傍晚的南京路熙熙攘攘,人流、車流更顯擁擠,夕陽的斜暉像一把古老的木梳,將房屋、街道和人群籠在一層金黃色中。街道兩旁那些高大的法國梧桐樹的葉瓣更像塗上了淡淡的一層金粉。有幾家店肆已經在暮色中亮起了美麗而暈黃的燈,四月的清風中更飄彌著不知從那條石庫房長弄堂中傳出的悠揚而妙曼的歌聲,還有小販極富誘惑力的吆喝聲和一縷一縷的炊煙。

這樣優美的景色如同一幅油畫,盡管何強平素也很喜愛繪畫藝術,但此刻一點閑情雅趣也沒有。他忘不了那雙窺伺的眼睛。從旅館出來的時候,他作了一些偽裝,但最高明的化妝也難保不被人識破,尤其是對於那些訓練有素的人來說。他必須十分巧妙地離開,最好的辦法是找到一個能掩護他的人。

他的身旁前後左右都是人,天南海北講著各種地方語言的人。上海不愧是中國大陸最大的移民和旅遊城市,在她的街市上幾乎全國每一個行政省市的人都有。何強用悠閑的神態觀賞著櫥窗裏範列著的玲琅滿目的商品,借助明亮的櫥窗玻璃,他不動聲色地物色著可以用來掩護他自己的人。但他失望了,以他的經驗判斷田圍幾乎沒有一個可以掩護他的人。

時間在慢慢流走,何強的額上沁出了冷汗。也許跟蹤者現在還不一定能確認目標,但他如精明的獵人一樣一定會捕捉到獵物;時間每過去一秒,死亡就逼近何強一步。何強緊張得幾乎要窒息了!呼救麼?叫警察麼?但他能指出殺手是誰嗎?而且也根本不會有一個行人會相信他說的話。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能暴露自已的身份。在緊貼著心髒的內衣口袋中,就藏著那份比他自已的生命還重要的文件。

他感到一種恐懼的幹渴,即使在戰場上,麵對槍申彈雨也從沒有過這樣的恐懼。死神快要降臨了。忽然,他的心劇跳了一下,全身也因此微微一抖。他看見前麵不遠的一盞路燈下站著一個姑娘。

那個姑娘靜靜地在燈光下站著,猶如一尊雕像。她大概二十四五歲,臉上有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長長的眉梢和睫毛下,那雙黑黑的眼睛似乎蘊含著深沉的悵惘和憂傷。

對她的觀察和判斷,僅是一瞬間的事。但就是這一瞬,何強已感到這個姑娘可以信賴,說不上任何理由,或許是她的那種恬淡而堅毅的神態打動了何強。

何強拿出鋼筆和筆記本裝作抄寫櫥窗裏的商品名稱和說明詞,飛快地寫了一張小紙條:

我遇到了危險。若你相信我,請趁著混亂,掩護我逃走。

路人像川流不息的水一樣在湧動。何強若無其事地接近了那個姑娘,摸著下巴的手往下一放,似乎無意中碰了她一下,那張紙條就悄悄而又準確地落到了她的手中。他往下放的手很自然地插進口袋,像要掏東西。這一刹那,何強的心緊張得像要從口中蹦出來:他相信她,可她憑什麼要相信他?

有個路人撞了一下何強的肩。何強一陣緊張,不由握住了藏在風衣口袋中的手槍。這時,隻見那位姑娘斜睨他一眼,看了一下手中的小紙條,神情仍是那樣恬淡,沒有顯露一絲異樣。

何強的心踏實了。這姑娘看了紙條沒有聲張,證明她無傷害他之意,換句話說,她願意幫助他!

何強恢複了鎮定。但同時他感到危險又逼近了一步!是的,人群中有一雙陰狠的眼睛已注意到了他,那藏在衣袋裏的手槍正在調整射向……刻不容緩了!他掏出一根煙,一手握著打火機,慢慢點燃了煙,深深吸了一口,仰起頭將煙高高吐出,突然,他閃電般地將燃著的煙和打火機向人群一扔,隨著某個女士的一聲尖叫,街道頓時亂成一團。何強早就觀察到了距他不遠有個公交車站,那裏正停靠著一輛乳白色的公交電車,候車的人們正擠著上車。他一把拉起那位姑娘,向公交車奔去。邊跑邊甩掉了那件米色的風衣,裏麵是一件褐色的夾克,他又把一副墨鏡架到了鼻梁上——這些都是離開旅館時為應付緊急情況而準備的。

那個姑娘好像對他的舉動並不感到驚詫。她傍著他急跑,其鎮定的神態使他深深佩服。他和她三步並作兩步奔到了公交電車前,正要擠上車去,突然,一個正在候車的大漢一拳向他臉上擊來,何強一矮身,一肘打在那個大漢的襠部,緊接著重重一拳砸在那個大漢的鼻梁上。他擁著姑娘準備上車。但就在這時,公交車突然啟動了,原來是那個怕事的司機怕惹上麻煩將車開動了。

何強見機不妙,趕緊拉起姑娘的手跑進路邊的百貨大樓。因為車一啟動,站在空地的他會成為那些殺手槍的靶子,隻有擠進人群,他才有可能趁亂逃離。

終於安全了,何強噓了一口氣,他和那位姑娘從大樓的邊門轉了出來,這時的街上,已是華燈初上,天幕灰藍。何強剛想和姑娘說聲謝謝,沒防姑娘忽然一個巴掌響亮地抽在他的右臉頰上,何強一驚,不由退後兩步,這時隻聽“噗噗噗”一陣響,身後的牆壁飛濺石屑,那是裝有爆炸彈頭的子彈打在牆上。這種子彈的穿透力很強,如果打在一個人的身上,連骨頭也能打斷,而且不易治療。何強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轉首看到對麵馬路上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車窗裏正伸出一支小口徑手槍藍幽幽冒著白煙的槍口。瞬間他就明白了姑娘打這一巴掌是為了救他。他猛一躥,連滾帶爬地閃到一棵樹後。姑娘也十分伶俐,緊緊跟著他。兩人一口氣跑進了一家宅院。宅院的主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吃驚地看著他們。那輛黑色的轎車的車輪飛速摩擦著地麵,發出一聲聲很刺耳的聲音,一下堵在門前。從車裏跳出三條大漢,一腳將門踢開,對著房間揚手就是幾槍。有顆子彈從何強的頭部穿過,打在大廳正中的自鳴鍾上,發出了“鐺鐺”的響聲。

何強順手從桌上摸過一把剪刀,一腳將一把椅子踢向門口,同時將那把剪刀射了出去。剪刀紮在了一個大漢的胸口上。那大漢呻吟著倒了下去。但這時有一顆子彈射中了何強的左腿,鮮血頓時流淌了出來。何強一個滾身躲在了大衣櫃後。兩個大漢獰笑著逼上前來。姑娘和那宅院的主人哆嗦著擠在牆角。

那兩個大漢又是一陣猛射,大衣櫃被打出了一個個銅錢大的破洞。這兩個大漢的手槍都裝著消音器,是那種二十發彈匣的德國造快慢式手槍,可以連發,像挺小機關槍,近距離殺傷力很大,隻不過震動力很大,使用的人須有一定的手勁,何強對它的性能很熟悉。

那兩個大漢從左右兩邊逼到大衣櫃前。何強掏出了藏在腋下的三把薄薄的柳葉飛刀,打算和他們同歸於盡。他咬緊牙關,眯起了雙眼,這三把柳葉飛刀已跟隨了他三十多年,是他的師傅“神刀燕子飛方三”送給他的禮物。這三把飛刀已飲過了很多敵人的血。三把飛刀成品字形齊射是師傅傳給他的絕技。單練一掌發射三把飛刀他就練了三年。他側耳聽著漸漸逼近的腳步聲……

他的腿受傷得不輕,子彈把膝蓋骨也打通了,鮮血順著紅色的地板流淌了開去,隻聽“噗噗噗”又是幾聲槍響,但他感覺到子彈不是在射向他。難道是這兩個毫無人性的殺手將姑娘和那宅院的主人打死了?何強一陣悲哀。他連累了那姑娘和宅院的主人!他要為他們複仇!

隔著大衣櫃他聽到了兩聲沉重的身體倒地聲,接著便是死一樣的寂靜。這不會是姑娘和宅院的主人受傷倒地的聲音,那位姑娘和宅院的主人沒有這麼沉重的體重,聽來卻像是那兩個大漢倒地的聲音。他們為什麼會倒在地上?難道被人打死了?而又有誰能在一瞬間把他們兩個打倒了呢?難道外麵又來了一股神秘的力量?但這股神秘的力量為什麼要救他呢?他分明沒有聽到別的腳步聲!他很相信自已的耳朵。他是一個軍人,更是一個練武之人,聽覺一向很敏銳,哪怕是一絲細微的聲音都逃不過他的耳膜。難道會是那位姑娘和宅院的主人?姑娘看來像是個洋學堂裏的學生,而宅院主人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枯槁老頭,他們能在一瞬間擊倒兩個彪形大漢嗎?

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何強的上眼皮條件反射性地跳動了一下。他把手中的飛刀攥得更緊了……

“沒事了,請出來吧!”隻聽那位姑娘輕輕的叫喚。

不知出於什麼理由,何強對這位姑娘很信任,尤其是經曆過剛才那一段逃亡,他知道那位姑娘絕對不會害他!但他的腿傷很嚴重,腳一挪動,便會扯動全身的神經。何強的額上滲出了豆粒大的汗珠,他不由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聽到他的呻吟,姑娘迅速走了過來,手上提著把很小巧的手槍。看到何強探詢的眼神,她隻淡淡地說了一句話:“我是中國人!”她俯下身察看了一下何強的傷勢,說:“我們得趕快離開,要不然鬼子會馬上趕來。”邊說邊從包裏掏出一瓶傷藥,敷在何強傷口上,隨手扯下一塊白色的桌布,包紮在何強腿上,又對宅院主人說:“老大爺,我們都是中國人!請幫我把這位大哥扶到門口的那輛車上。”

宅院主人神色很惶惑,雙手顫抖著和姑娘扶起了何強。在經過那兩位大漢的屍體旁時,姑娘很靈活地用腳勾起了那兩把手槍,一把放進自已包裏;一把塞到何強手掌裏,神色很鎮定,像個久經沙場的戰士。何強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她,看來這個姑娘身手不凡,雖然不明她的來路,但可以知道她絕對不是敵人。

走到門口時,姑娘讓何強靠在牆上,她自已先提槍出去察看動靜。此時夜色已沉,街上沒有幾個行人,姑娘打開車門,將車發動;她和宅院主人將何強扶到車上,對宅院主人說了聲謝謝,便將車向東南方馳去。

途中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夜色更顯昏暗,轎車像一把黑色的尖刀捅向了遠處迷離的夜幕。姑娘的駕駛技術很好,車開得很平穩,不一會就來到了黃浦江畔。江邊停靠著幾艘貨輪,有一群碼頭工人正在搬運貨物。

姑娘鳴了三聲喇叭。聽到喇叭聲有一個個子瘦瘦的穿著一身綢衫的工頭打扮的漢子抬起了頭向這邊望了一下,伸出了三個手指往西南方點了三點,又將手往手中的紅燈籠指了指,隻見燈籠上寫著“升平號高記”五個黑色大字。姑娘又低低地鳴了三聲喇叭。漢子聽見喇叭聲將伸開的那三個手指一個一個向掌心收攏,握成了拳,然後向前一衝。

何強在車後座半躺著默默看著,他知道這個漢子是和姑娘一夥的,漢子在用暗語告訴姑娘往西南方走,那裏有接應的人,提著和他同樣的燈籠。

姑娘將車倒回,沿著江岸,往西南方而去。

車沒行多久,前方就出現了一片低低矮矮的棚戶區,這是碼頭工人的住宅,破敗,貧困,像秋天一片萎蘼的枯黃的落葉飄在江岸邊。上海有很多這樣的棚戶區。窮人有窮人自已的活路,你看在暗淡的燈光下,在小巷口擺著一個餛飩攤,幾張小木桌零零散散放著,居中擺著一個柏油桶做的煤爐,爐上安著一口大鐵鍋,鍋中熱氣騰騰,夥計拿著勺忙個不停。這家餛飩攤的生意居然很好,即使在這樣的下雨天也有很多食客,都是附近賣力氣的苦哈哈們。勞作了一天,這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刻,喝碗熱茶,下碗麵條和餛飩,講講山海經,倒倒肚子裏的苦水,抽一根煙,下一盤棋。路燈暈黃得很美妙。有一個食客翹起了腿咪著眼哼起了小曲,手中的竹筷輕輕敲打著木桌,仿佛這乾坤隻有他一個人。是的,壺中天地大,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個銅板換來的快樂是真正的快樂!

餛飩攤也張掛著燈籠,紅色的燈籠,燈籠上黑色大字明明白白寫著“升平號高記”。姑娘將車停了下來,拉下車窗,掏出一塊紅色的手帕,揮了三下,並鳴了三聲喇叭。餛飩攤的夥計打著燈籠迎上前來,臉上堆滿了老酒一樣沉醇的笑容。

“姑娘要吃點什麼?”

“我隻有三個銅板,可不可以買三碗餛飩?”

“一碗餛飩要三個銅子。姑娘可是重慶來的客人?府上可是南京?有雨花石帶來嗎?”

姑娘笑著點了下頭,將手中的紅色的手帕纏在指上繞了三圈,然後握緊成拳。

“姑娘請到裏屋稍坐片刻,餛飩馬上送來。”

“夥計,我車中還有一位朋友,他受了一點傷,行動不便,可否叫個弟兄抬他進屋?他是從西北來的朋友,重慶的大舅叫我照顧他。”

“您等會。”夥計回轉身就去叫人。過來兩個人一聲不響將何強抬起,往黑咕隆咚的小巷而去。姑娘張了一下嘴,想說些什麼,但看了看那個麵帶微笑的夥計,又忍住了。她也隨著走進小巷裏,慢慢被黑暗吞噬。

七拐八彎,好像走迷城一樣,穿過了五六條長長的小巷,來到了一間不起眼的木屋裏。一個麵色陰沉的漢子接待了姑娘。木屋裏有著三四個和姑娘年齡差不多的女子,衣著樸素,神情肅穆,手裏提著槍;還有一個燙發的長著一雙水靈靈桃花眼的女子,手裏把玩著一根銀色的繡花針;窗邊還有一個長得有些豐滿的女子,嘴裏叼著一根煙,在往槍裏裝填著子彈。見到姑娘進屋,這些女子都很高興。那個長得有些豐滿的女子喊道:“細妹,你回來了。”話語裏透著關切之情。

“謝謝你,玉姐。”姑娘很感激。

“任務完成了麼?”那個麵色陰沉的漢子問。說著向已被扶到桌邊坐下的何強望了一眼。

“這位就是西北來的朋友,他被方士群的人打傷了。傷得不輕。”姑娘指著何強,回答漢子說。

漢子的臉仿佛永遠見不到陽光一樣,灰黃黃的,像個大病未愈的人,看著何強,他的眼裏射出了獵人一樣的光芒,“是個人物,先把他的槍下了,抬到裏屋去給他治治。”說完,朝姑娘招招手,“你跟我過來……”

在另一個房間裏,一個廣東口音的女子為何強重新包紮了傷口,她對何強說,你的腿得進行手術,否則會殘廢。何強知道自已的傷勢很重,所幸剛才那位救他的姑娘為他及時包紮了傷口,使他不至於失血過多,雖然彈頭還在腿內。這女子處理傷口的手法很嫻熟,像個護士,很專業,很細心。另外幾個女子將何強的槍械拿走了,連貼身的那三把柳葉飛刀也搜走了,唯獨不動他內衣口袋裏的那份文件。何強默默地躺著,任這幾個女子行動,他知道他的反抗根本起不了一點作用,而且有那個女子救他在先,他知道這些人也絕對不會害他,從剛才那個漢子的話語中可以知道,那個姑娘和她的相遇不是偶然的,而是這個漢子派出特別來找她的。但這些人為什麼要來找他呢?他一個人千裏迢迢從延安而來,在上海根本不可能有一個人知道他此行的目地和任務。他是來找共產國際遠東站上海辦事處來轉達一份文件的,但他到達時,上海辦事處已遭敵人破壞,他在尋找地下黨組織時被敵人發現,因而被追殺。但這些人是出於什麼目的要找他、救他呢?看這些人儼然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軍事組織,不可能是我們黨的地下武裝,也不可能是民間的抵抗組織成員,那這些人究竟是什麼力量呢?難道是國民黨在上海的特工人員?何強知道國民黨的軍統中統組織在上海有很多力量,在抗日戰爭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和我黨在江南活動的新四軍和遊擊隊有一些合作和聯絡。難道組織上又有了什麼安排?會不會是我們的組織裏出了叛徒?這也絕對有可能。在那個年代,屈膝變節的人也很多。

正在何強這樣思考的時候,救他的那位姑娘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湯走進房來。她在何強身邊坐下,將麵湯遞給他:“喝碗麵湯,現暖暖身。”看著何強探詢的眼神,姑娘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我叫王萍,是南京人,家在那次大屠殺中給毀了。”說到這裏,她的目光凝滯了一下,“我家五口人,隻留下我一個……”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平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我參加了國軍第三戰區的戰地服務團,後來到了重慶,和這班姐妹遇在一起。我們這些人都和日本鬼子有著刻骨的仇恨,我們和你一樣都是中國人。”

“我們屬於軍統局,江湖上的朋友稱呼我們幾個是飄渺十三妹。”

“至於你的情況是貴黨八路軍重慶辦事處知會上峰叫我們來找你的,你要找的共產國際遠東站上海辦事處已遭日寇破壞,貴黨通知我們叫你就地銷毀文件,因為蘇俄已和德國開戰,不可能出兵和日寇關東軍一戰,這情況貴黨已和我們尤委員長交流過,大家取得了共識。為了使你相信我們,貴黨將你為執行這次任務特別和上級擬定的工作密碼告訴我們,讓我們和你聯係,密碼是13795621489.因你現在已負傷,我們準備把你護送到蘇北新四軍的軍部。我們已和新四軍的聯絡部通了電訊。希望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聽完姑娘的話,何強知道確實是組織找她們來尋找自已的,他伸出手和王萍握了一下,說:“感謝你們!”

“別客氣,大家都是中國人。多保重!”王萍說完話,深深地看了何強一眼,就轉身走了出去。

看著她美好的背影,何強一時思緒萬千。靠在門邊監視著他的一位頭發剪得短短的女子冷冷地說道:“她可是我們高傲的公主,你小子有福氣,讓她冒著危險來救你。”她的眼神冷冷的,像千年的寒冰,雖然麵容姣好,可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她正在掌中玩著一枚手雷,手雷的保險扣就纏在右手的無名指上,那雙手居然很白嫩,和黑黝黝的手雷像是兩個世界的畫麵。何強看了她一眼。

“快把麵湯喝了吧,等會我們就要動身了。”被王萍喚作玉姐的那位有些豐滿的女子提著一把張開機頭的盒子槍走了進來,她把那三把柳葉飛刀還給了何強,還交給了何強一把六發彈裝的左輪手槍。她說:“考慮到你的腿已受傷,我們選了這把震動力相對小些的左輪手槍給你使用。”何強有些佩服地看著她。他是個軍人,知道一個戰士熟悉武器有多重要。雖然打仗這麼多年,左輪手槍可還沒事用過,他用的最多的還是那種木柄的可以裝填二十發子彈的德國造的盒子槍,槍柄上飄著一塊紅色的綢帶,很威風。另外他還喜歡日本鬼子的三八大蓋槍,子彈可以連發,不用像漢陽造步槍那樣打一顆子彈拉一下槍栓,而且槍身上的那把刺刀鋼火很好,拚殺十幾個人也不會卷刃。如果還要爽的話麼,就抱著一挺歪脖子機關槍衝在前麵,點射,連發,聽著彈頭“噠噠噠”從槍管裏蹦出的聲音,像極了過年放的鞭炮。何強對槍有種說不出的感情。

“冷觀音,頭兒叫你等會和我一起護送他去蘇北。”玉姐對那位麵容冷漠的女子說道。

“一個大男人還要我們送!”冷觀音有些不情願地說道。看著她,玉姐笑了,“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謝謝你們,讓你們費心了。”何強由衷謝道。

老家是哪的?玉姐問道。

江西的。

“我也是江西的,我是九江的。”

“哦,我是贛州的。”

“我們是老表。”玉姐笑了,何強也笑了,把麵湯喝了。

雨中的夜色更加迷茫,隻聽遠處海關大樓的大鍾“當當當”鳴了十二下,已是子夜時分了,玉姐和冷觀音駕著車將何強送往蘇北。因日寇在當地實行宵禁,所以即使在城中也有很多關卡,所幸她們有著日軍淞瀘司令部發的通行證,一路倒還順利。不一會,車已到浦東,遠遠望去,三岔路口像張開嘴的老虎一樣聳立著兩座日本鬼子的崗樓,車還沒靠近崗樓,一縷探照燈光就像一個魯莽的漢子把玉姐她們的車照了個明明白白,有兩個鬼子打著手勢讓她們停車,玉姐高高將車靠近,冷觀音暗暗握緊了手裏的槍,槍已打開了保險,手雷也早放在了方向盤旁的抽屜裏。何強在後座躺著,蓋著一身黃色將校呢的軍大衣,合著眼假裝睡著了,他也在衣服裏麵握緊了槍。

車停了下來,兩個哨兵走上前來盤問,他們看了看玉姐手上的通行證,又往車裏看了一下,正要放行,這時從崗樓上下來以一位軍官,看軍銜是位佐官,挎著軍刀,氣勢淩人。“你們的,什麼的幹活?”

玉姐冷靜地用日語回答他:“我們是皇軍鬆下師團的,送這位少佐去前線。”

“鬆下師團的?你的電話?”

玉姐見這個日本軍官要打電話是查詢,知道隻能衝關了,她一言不發,猛踩油門,車像下山的猛虎,把攔路的柵欄撞斷,在崗樓上的鬼子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開除十幾米遠。

那日本軍官咆哮著奪過哨兵的機槍就打,子彈擊在車後,激起了滿地雨水。隨著,崗樓上的機槍也響了起來,子彈有幾顆打在車頂上。崗樓上那兩盞探照燈像魔鬼的眼睛一樣盯著玉姐她們的車。冷觀音將身探出窗外,隨手就是兩槍,將燈打滅。這時,崗樓上的警報響了起來,尖銳的聲音劃破了整個夜空。兩個崗樓上的日本兵紛紛奔下樓來追趕。

因為要躲避槍彈,玉姐將車開成“s”形,像頭野狼在公路上奔馳。日本兵的摩托車追了上來,有十幾輛,每輛車上連車手在內有三個人,都架著一挺機槍。機槍的槍口吐著火焰。這些士兵的駕駛技術很好,看來他們開慣了快車。

何強探起身來,用槍柄將後窗玻璃打破一個洞,容槍口伸出,將槍身穩穩地架在車後座背上,一槍打到了一個駕駛摩托車的鬼子,因車速過快,摩托車倒翻在地,後麵的幾輛車頓時撞在一起,“哄”的一聲起了火。冷觀音讚許地朝何強微笑了一下。

不一會,日本兵又追了上來。這次日本兵的摩托車成品字形追趕,左右兩翼的火力很猛,打得何強抬不起頭,幸好玉姐她們有經驗,事先在車後座背後放了一塊厚厚的鐵板,所以槍彈打不到何強身上,駕駛室的後背上也綁著一塊鐵板,所以減少了很多危險。

看著越來越近的車隊,冷觀音猛然扔出了兩枚手雷。手雷炸毀了好幾輛車。

前麵是一段山坡。江南的山不高,在地理上叫做丘陵。山道很窄,隻能容兩輛車堪堪通過,一邊是條河流,一邊是道山崖,那種長著很多灌木的山崖,蒼翠的灌木叢中雜有一些白色的黃色的野花,被車燈照到,即使在黑夜裏,也居然有些春天的氣息。

玉姐加大了油門,往坡上衝去。這個坡是跑這個線路的貨車司機都知道的老虎坡,坡度很陡,車的油量消耗很大。

車剛爬上半坡,突見坡頂衝下幾輛掛著日本軍旗的黑色轎車,像瘋了一樣朝玉姐她們撞來。進又不能,退又不能!玉姐一打方向盤,車一下竄向靠河的路那側,一邊的車輪踏空,一邊的車輪緊緊咬在路基上,讓過了那幾輛車。場麵驚險極了!玉姐又一轉方向盤,車身一抖,猛地衝上坡。坡頂還有一輛轎車。玉姐一個刹車不及,撞在那輛車上,頓時那輛車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從坡頂掉進了河裏。玉姐她們的車前燈和保險杠也被撞破。

玉姐的臉上滿是汗珠,她忙將車掛擋,讓車向坡下滑去。

後麵鬼子的車又追了上來,一輛車緊緊地咬在她們車尾,不時撞擊著她們。玉姐將車左右搖擺著,不讓這輛車超上前來。何強又握緊了槍,瞄準了那個司機。不料,車一扭,子彈擦著那位司機的耳朵而過,這輛車裏坐著追趕的鬼子兵抬手也是幾槍,愣把何強打得俯下身軀,隻能躺著還擊。忽然,冷觀音打開車門,一個滾身跳下車,躲在路邊的一塊石頭後,向追擊的鬼子扔出了手雷,鬼子頓時被炸得車倒人飛。玉姐猛將車刹住,焦急地對冷觀音喊道:“快上車!”

冷觀音猛跑幾步,拉住車門跳上了車。

下坡不遠是一個小小的村莊,如一葉小舟停泊在雨夜中,一陣陣的槍聲引起了狗吠,村莊裏亮起了幾盞燈。鬼子的車還追在後麵,怎樣才能把他們擺脫呢?這樣下去槍彈會用完,天色會漸明,玉姐決定將車開進村莊去,然後利用村莊的街道繞出來,將敵人擺脫。這是一個大膽而冒險的主意,如果村莊裏沒有別的通路,玉姐她們就會被敵人堵死,形成包圍圈,這樣更難脫身,隻能丟下車潛入村後的山嶺。

車來到村口,燈光下隻見村口有一道高大的石牌梁,上書“古洛河村”四個大字。原來這就是江浙一帶有名的洛河村,真實天無絕人之路。為什麼玉姐看到這洛河村會這樣高興呢?原來這個村莊據說是明朝開國皇帝韓元璋的軍事李伯溫按照古洛河的原理修建的,村莊的道路有生門和死門之分。生門可以繞出村莊,死門則會步入絕境。村口那口池塘就是洛河太極圖的左魚眼,主生。

玉姐對洛河不陌生。她的師傅就是程式洛河掌的二代傳人,給她講述過所謂的諸葛亮八陣圖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之事。她使的拳就是九宮洛河連環掌,主遊走,在走行的變化中打人。於是玉姐就將車開進了洛河村彎彎曲曲的小巷,幾條小巷轉下來,就把那些追兵擺脫了。雖然能清晰地聽到那些追兵的呼喊聲,可隔著這幾條小巷,那些追兵就是過不來,因為這些古代的建築把他們給迷惑了,如果沒有人指點,他們到天亮也走不出這個古老的村莊。這是我們中華民族生生息息的土地,沒有我們的邀請,你會進得來出不去。這是我們的民族待人的原則。

車從村後繞出,玉姐不敢再行大道,幸虧她跑過這條路幾次,都是護送人員到蘇北。臨近黎明時,蒙蒙的小雨停了,東方顯出了一線魚肚白,一輪紅日從東方磅礴升起,車已到鹽城,往東就是新四軍的駐地了。這裏是範毅將軍和他的一師所在地。聽到嘹亮的軍號聲響起,何強,玉姐和冷觀音都高興地笑了,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玉姐和冷觀音將何強交給了新四軍的聯絡人員,就轉道往無錫而去。她們到那裏還要去執行一個任務。原來這時日軍和汪精衛偽政府正在展開清鄉行動,七十六號的頭子方士群正在無錫。玉姐她們奉命去取一筒微型膠卷。

到無錫時天已發黑,玉姐和冷觀音住進了一家傍著日軍清鄉司令部的旅社。今晚清鄉司令部有場舞會。玉姐和冷觀音打扮了一下,在內線的接應下,進了清鄉司令部的大門。她們被告知那筒微型膠卷就在方士群的臨時辦公室裏。方士群的秘書是個江西人,很喜歡女色。今晚本應他值班,可他耐不住寂寞,也去了舞會。舞會當中,玉姐和冷觀音裝作上洗手間頭頭溜進了方士群的辦公室,在書房的一幅古典油畫後麵找到了保險櫃。櫃門上有一個0到9的號碼撥盤,玉姐和冷觀音開始試撥密碼。先試事先擬好的密碼,但很快都一一碰壁。過了幾分鍾,她們繼續試撥,但還是無能為力,這時窗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冷觀音趕緊拔出短劍隱到門後,而玉姐則閃到窗簾裏。

辦公室的門打開了,原來是那個秘書擁了個舞女想來這裏偷情。一進屋,他們便緊緊地摟在一起,秘書撩起了那個舞女的短裙,那個舞女呻吟著倒在了他的懷裏。

玉姐和冷觀音作了個手勢,讓冷觀音監視他們,自已又閃到保險櫃前,繼續開鎖。時間一秒一秒地在過去,玉姐死死地盯住表,苦苦地思索,這時表的長針正好走到20點36分5秒,保險櫃的密碼是六位數的,她隨手撥了一下,20365,是203650,還是203605,她正想撥動,忽聽那個秘書叫了一聲。玉姐連忙躲到櫃邊,把槍口對準門口,黑暗中隻見那個秘書已和舞女滾在地上,雲雨起來了。那舞女很會叫春,高一聲低一聲地呻吟著,玉姐不由別轉了頭。她鬆了一口氣,繼續撥所。203605,對,203605,之聽見輕微的一下“哢嚓”聲,鎖總算開了!玉姐迅速找到那筒膠卷,取出,把櫃門關好。此時那個舞女正附在秘書身上,秘書興奮地直叫。玉姐貓著腰閃到門邊,冷觀音正冷冷地把玩這刀,看著這對鬼男女,恨不得給她們一刀。她緊緊咬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