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的簫聲淒涼哀婉、如絲如縷。脈脈的山峰被這簫聲染得也有一絲感傷,空氣也凝重幾分。一紅衣女子,黑直秀發、目含秋波、豔美絕倫。她憑欄而坐,纖纖玉手輕捏洞簫,朱唇微合,幽幽的簫聲便是她所吹。
“可文,真的是你嗎?”紅衣女子聞聲猛然回頭,江冠正站在逐月亭的中心。“哥,真的是你嗎?”同樣的疑問,紅衣女子可文緩緩起身,手中的長簫無聲地墜落在地上。她太過驚喜以至於步履維艱,伸出顫抖的雙手輕輕放在江冠臉上,那是一種真實的感覺,瞬間眼淚決堤而出,她撲進江冠懷中:“哥,我好想你。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雖然他們都說你已經死了。但我相信你一定還活著,在世界的某個地方好好的活著。終會有一天,你會回來的。每個月我都會到逐月亭來,想著你在亭中臨風吹著你常吹的那曲《飛花逐月》,可我太笨卻總是吹不好。”“沒有,可文。你吹得很好,哥哥就是被你的簫聲帶來的。”江冠亦是眼淚婆娑,兩年的生死別離,驟見親人怎能不淚濕沾襟。
江冠輕輕拍拍可文的背:“好了,不哭了。來,哥哥給你介紹兩個人,然後你告訴我父親和弟弟你們這兩年是怎麼過的。”可文收了眼淚,這才看見亭口站著一男一女,自己剛剛竟沒有注意到。男的儀表堂堂、氣度不凡,女的容顏俏麗、傾國傾城。修全和春柔走進亭中,江冠向二人介紹道:“這是我妹妹可文。”又向可文介紹道:“這是哥哥的結拜兄弟,叫原修全,比你長一歲,這是他的妹妹叫春柔比你小一歲。”三人互相寒暄兩句後,便坐在亭中暢談起來。江冠將自己這兩年來能講給可文的遭遇通通告訴了她。可文也向江冠講了,自從那場大火後,爹爹帶他們到了千木山脈的靖鳴山上修建了靖鳴山莊。為了複仇,父子兩人夙興夜寐,招募學徒勤加操練。而自己幫不上忙,便隻好四處奔波尋找江冠。修全和春柔聽到靖鳴山莊俱是大吃一驚,他們萬萬沒想到勢力龐大的魔武雙門派——靖鳴山莊居然是由自己的師兄——江冠的父親所執掌。江冠剛回到大陸並不清楚靖鳴山莊在目前的涼翼勢力有多強大。舉國上下大凡有欲修習魔法、武技以圖謀取功名的年輕人莫不跋山涉水、不遠萬裏到靖鳴山莊來。
由於天色已晚,趕夜路到靖鳴山莊畢竟不方便,於是相約回到圖鏘城在一家上等客棧喝酒,叫來兒時玩伴桓耀,五人一直到深夜方才各自回客房休息。江冠喝得有些多,但靈識尚還清醒,借助魔力將酒力卸去,方覺舒服一些,便躺下沉沉睡去。
圖鏘城的清晨特別寧靜,旭日斜斜投在窗格上,薄薄的窗紙抵擋不了這紅光,散落在江冠臉上。紅紅的陽光雖不刺目,卻也讓人睡不舒服,江冠被他叫醒了來。窗外鳥雀唧唧喳喳的在樹上清唱。江冠起床洗漱完畢發現也許是酒喝多的緣故其餘四人仍在睡著。
用過早飯,桓耀依依不舍的回去了,四人結過賬後,牽馬出了客棧。街上行人紛紛向這兩男兩女看過來。此刻他們是整個圖鏘城的焦點,但很快就不會是了,因為他們要離開這裏到靖鳴山莊去,一個神秘的未知之地。
靖鳴山是千木山脈的一座山峰,距圖鏘城不足百裏,道路也還算平坦。四人策馬飛馳在山道上,江冠歸心似箭跑在最前麵。到得擎劍山前,眾多的野獸奪路狂奔,飛鳥驚叫著亂飛亂撞,似是末日來臨。馬兒也發瘋似的不受管製,任憑江冠怎麼踢馬刺,也停它不住。緊接著大地開始劇烈的顫動,江冠馬上意識到大地震來了。這擎劍山據說便是百年前瞬間聳起的,整個千木山脈是一條海岸山脈。這裏經常發生地震,江冠自小已經曆過幾次,但這次感覺告訴他要強烈得多。江冠倉促之間回頭看時已不見了可文和修全,僅剩春柔驚恐地瞪大眼睛,緊拉著馬韁,不知所措。江冠腳用力一蹬馬鐙,身子倒飛出去,正好落在春柔後邊的馬背上。劇烈抖動的大地使馬兒失去了理智,更失去了平衡。飛揚而起的塵土遮天蔽日,就在塵土上方,那巍峨陡峭的擎劍山轟然倒塌。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抖動,擎劍山竟緩緩向下陷去,越陷越深,而江冠四人策馬行走的山路竟上升成了新的山峰,馬兒便隨著擎劍山向地底接近。江冠所騎的馬兒從崖邊摔下跌落在下沉的擎劍山上,隻是抽搐了幾下便即不動。連哀嘶也沒發出一聲,它的脖頸已被扭折。
春柔緊緊攥住江冠的衣角,她從來沒有經曆過這麼可怖的事情,山崩地陷,人相對大自然的力量太過渺小。江冠忽然感到自己正飛快的向下墜落,原來這匹春柔最心愛的馬兒一腳踏空,收蹄不及便也墜下崖去。
江冠抱起春柔運起提縱術在馬背上借力一蹬,斜斜飄向緩坡上的一株巨鬆。一把抓住一根粗枝,春柔緊緊抱住江冠,身子和雙手不停地顫抖,江冠一手抱緊春柔,另一隻手支撐著懸空的兩人。終於大地恢複了平靜,又沉沉睡去。江冠也支持不住,從樹上跌落下來,滾落到低處,兩人都昏死了過去。彌漫的灰塵從空中像雪一樣飄落下來。
張開雙眼世界是如此的陌生,微微的陽光從天邊射到春柔的身上,醒來時便是一陣徹骨奇痛,衣衫早已被劃破,髒得不成樣子。她感到她的腰上有一條軟綿綿的臂膊無力地垂著。春柔馬上意識到那是江冠,從巨鬆上跌落下來時,他用身體保護著自己一定傷得更重。春柔艱難地坐起身來,顧不得身上的痛楚。果然她看見江冠倒在一片血泊中生死未卜。春柔吃力地將江冠扶起,身體尚熱、氣息微弱、心跳無力。
頭腦昏沉的春柔無法辨別方位,也就無從知道那僅有的幾縷光芒是從東方還是從西方射進山穀的,是黎明還是黃昏,自己又昏迷了多長時間,這一切都無從知曉。春柔也不去考慮,她現在唯一的想法便是如何救治尚昏迷不醒的江冠。僅有的幾縷陽光終於被黑暗吞噬掉了,隻剩下令人驚慌恐怖的長夜,塵土的氣味依然充斥在空氣中並未散去。沒有光明令春柔感到無助,她默默地摟著江冠,從來沒有在野外生活過,孤寂的她甚至忘記了去生起一堆火來。夜色更加濃重,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在夕陽餘暉消失的反方向,一輪青旋緩緩升起,這月光對於春柔來說太珍貴了。借著即使很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江冠的臉,那張令她魂牽夢縈的臉在月光下顯得很是蒼白。她又仔細檢查了江冠的身上,遍體鱗傷,淤青、血口遍布,雖已止血,但看起來仍令人觸目驚心。江冠靜靜地睡著,慘白的月光灑在兩人身上顯得很是淒涼。
春柔隱隱約約聽得“冷……冷……好冷”,她感覺到懷中的江冠在顫抖,剛剛她不知不覺竟倚著江冠的頭睡著了。她馬上醒覺過來,抬頭看時月已至中天,江冠在自己懷中縮作一團瑟瑟發抖。春柔輕放下江冠,她不知道以自己的體溫能否使江冠感到溫暖,她第一個念頭便是自己必須迅速生起一堆火來。借著月光她找到了幾株巨鬆,用力折斷了幾根枯枝,蹣跚著抱了回來,淩亂地在距江冠一米的地方放做一堆。春柔凝聚起僅有的魔力催動火元素化作一個火球,推向枯枝,不想卻因體力不支竟沒有成功,而將地麵燒焦了一塊。春柔的汗水已涔涔流下,她已無力再凝聚火元素去點燃枯枝。但耳邊卻是江冠口中含糊不清的叫冷聲和牙齒的打顫聲,春柔心如刀割,卻也無能為力。她輕輕地扶起江冠靠在自己懷裏,又將外衣脫下披在他身上,然後緊緊抱著以期能將自己的體溫傳給江冠。
一個時辰後,江冠終於不再喊冷了。春柔經過休息恢複了一些體力和魔力,她將江冠輕輕放下,走近枯枝,催動火元素終於成功地點燃了火。這火不僅帶來了溫暖,也帶來了光明和希望。兩人依偎著傍火而坐,相伴而眠,等待著黎明。
一個沒有鳥雀鳴唱的早晨,陽光透過懸浮的塵埃灑進了這個原本是擎劍山的穀底。安靜,似乎一切生命都停止了悸動,未燃盡的枯枝向外散發著淡淡青煙。整個山穀狼藉一片:斷木亂石、苦藤折枝,沒有一絲的生氣。張開雙眼的春柔看了看這個災難後的世界,心中並沒有太多的悲傷,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即使是地獄也勝似天堂。江冠的臉色並沒有因為昨夜的休息而多一絲血色,蒼白幹枯的嘴唇微張細聲地斷斷續續呻吟著:“水……水……”春柔隻好又輕輕放下江冠去尋找可以盛水的工具。
一夜的寒露在葉尖凝聚成滴,晶瑩剔透,春柔用僅有的魔力凝聚而成的瓷碗逐個葉尖地收集著水直到日上三竿才收集到半碗。春柔小心翼翼地將碗放在江冠嘴邊倒下去,水卻全流了出來,江冠幾乎什麼都沒有喝到,又試了幾次都沒成功。無奈之下,春柔隻好自己先喝下然後渡給江冠,一觸之下發現江冠竟渾身灼熱,發著高燒。春柔又去收集晨露用指尖灑在江冠額頭上,以期能降些溫度,春柔並不通醫理,不知如何治療江冠,竟急得出了眼淚。
初夏的天已是燥熱難當,熾熱的太陽不斷向山穀揮灑著炫目的強光和高溫。春柔艱難地負起江冠一步一步趔趄著尋找能夠遮陽的地方。一直到正午,春柔才找到一處亂石偶然堆成的石洞,更巧的是不遠處竟有一條飛瀑從山上激流而下。春柔放置好江冠,將衣袖撕去一截,蹣跚著走到飛瀑前將衣袖打濕,自己洗了臉,揩淨了身上的血汙後,又回到石洞輕輕替江冠揩幹淨血跡。由於江冠失血頗多,春柔洗了幾遍衣袖才幫他擦拭幹淨。
將洗淨的衣袖輕敷在江冠額頭上之後,春柔又去撿了些枯枝拖至洞前,又轉身走向她那匹可憐的馬兒,那馬是她最心愛的馬,渾身雪白,無一根雜毛,且腳力甚好,日行千裏,而如今它已死了同樣是扭斷了脖頸。春柔忍著心痛將自己的愛馬用幻出的鋼刀削下一條腿來。春柔流著淚將馬腿放在點燃的枯枝上烤熟後,自己吃了一些果腹,沒有佐料,馬肉纖維又粗大並不好吃,但為了活命卻也顧不得那許多了。春柔將烤好的馬肉放在洗淨晾幹的大藤蘿葉子上,為了防止馬屍腐爛導致自己沒有東西吃,春柔將馬肢解後都烤熟晾幹。
江冠的臉逐漸恢複了血色,高燒也漸漸退去,隻是依然昏迷不醒,不能吃喝,僅依靠著春柔渡給的一些水和稀粥維持著生命。
夜幕降臨,明亮的篝火旁春柔在靜坐調息。同樣的黑夜,春柔已經適應了黑暗帶來的一切。逐漸恢複了體力,春柔將江冠扶坐起來,將自己的魔力緩緩注入江冠體內想藉此使江冠早日醒來,但是起色不大,江冠依然昏睡著。將外套披在江冠身上重新安置好後,春柔已累得香汗淋漓看著江冠恬靜地入睡,此刻她多麼希望他能醒轉過來和自己說幾句話。春柔輕輕捉起江冠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江冠大哥,你知道嗎?其實我……我很喜歡你,從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了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喝相思粥、吃同心酥嗎,你也喜歡我嗎?雖然你總是說你注定是個亡命天涯的漂泊之徒,福薄命淺,不敢誤人青春。可你知道嗎?我願意舍棄我的一切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隨你一起去漂泊。不管有多苦,隻要有你也都會很甜美。你快醒來吧,等你好起來,咱們出了山穀,我一定讓父皇為我們賜婚。如果出不了山穀我們就在這裏生活一輩子。你說好嗎,江冠大哥?”忽地春柔感到江冠的手指動了一下,然後就猛地抽出了手,緊抓住春柔雪白的手腕。春柔疼得直掉眼淚卻不敢吱聲。江冠的表情很痛苦,他不知是病痛,還是在做噩夢。春柔用另一隻手輕撫著江冠的臉,焦急地問道:“江冠大哥,你怎麼了?你怎麼了,江冠大哥?”就在此時江冠的手忽地鬆開了已經淤青了的春柔的皓腕滑落在地上,就一動也不動了。
春柔嚇得不知所措,難道她的江冠就這樣舍她而去了嗎?她小心翼翼地伸出顫抖的食指放在江冠的鼻孔處。沒有了氣息,江冠靜靜地躺著,身子逐漸涼了下來。春柔伏在他身上哭得淚水洶湧,直到淚水哭幹,頭腦一片空白,忘記了一切,隻是靜靜地伏在江冠屍身上。冰涼的月光像一層輕紗無聲的披在兩人身上。
青旋悄無聲息地爬至中天,這是涼翼一天中寒露最重的時刻,雖已是初夏,但天竟有一絲絲涼意,甚至可以說是寒冷。春柔靜靜地抱著江冠冰涼的屍身,目光有些呆滯。飛瀑嘩嘩的響聲回蕩在空穀中,晶瑩的水光反射到了石洞內,掛在春柔長長睫毛上的淚珠也顯得晶瑩清澈,卻沒有滴下。
微弱的紅光映得洞內有一種詭異的氣氛,那紅光是從江冠的右臂上隔著衣服透射出來的。春柔大感驚奇卻也有驚喜,這是否證明江冠還活著。春柔輕輕撕開江冠右臂衣袖。她看見了一團火,一團真正的火在江冠右臂上燃燒著。這是怎樣奇異的景象,江冠冰涼的屍身慢慢溫暖起來,皮膚火紅。片刻後江冠的身體開始變得灼熱,她不得不放開江冠,否則會被燒死。最終江冠的身體燃燒了起來,融在一片火海之中。春柔發瘋似的凝聚全身魔力催動水元素企圖去澆熄那燃燒的烈火,但那火勢卻絲毫不因為水而熄滅或變小。春柔絕望的癱軟在地上,連江冠的屍身都沒有保護好,她發瘋似的聲嘶竭力地嚎叫著:“為什麼……為什麼?老天,你為什麼要這麼的殘忍,你奪走我最心愛的人的生命,連他的屍身也要帶走,什麼都不留給我。為什麼……為什麼?”春柔站起身來,衝進了烈火:“江冠哥哥,你等我,春柔來陪你了。”最後的一滴淚啪的落在地上摔成幾瓣。
春柔靜靜地閉上雙眼站在烈火中,她默默地等待被毒火所吞噬,等待甚至期待著死亡。灼熱的烈火並不能引燃春柔的衣衫。春柔張開了眼,令人奇怪的是火並不接近她的身體,她絕望了,也許自己注定不能與江冠同生共死。
火漸漸熄滅,在春柔早已麻木的心中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她無助的跌坐在地上,眼神遊離,緩緩地伸出右手幻出一柄短匕,握住短柄,對準心窩。“嗯”一聲微弱的呻吟從焦黑的灰燼中傳出,春柔被嚇了一跳,短匕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那是江冠的聲音毫無疑問,莫非他成了遊魂,回來找自己了。自己沒理由害怕,應該驚喜才是。
春柔仔細看灰燼,那裏竟躺著一個人。一個完整的人——是江冠,他複活了。春柔急忙拂去江冠身上的灰塵,顫抖的食指放在江冠鼻端,均勻有力的呼吸。春柔驚喜的喃聲道:“太好了!江冠大哥,你又複活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就死去的,你不會拋下我一個人的。”她手足無措見江冠浴火重生後的衣衫早已焦黑不能蔽體,便趁著月光去尋找江冠的那匹馬兒,希望在他的包袱裏能找到一件衣衫。
春柔尚未達到察外境界不能以靈識觸須代替雙眼,山穀一片朦朧,根本沒有路可循。她在亂石斷枝中搜尋,憑著隱約的記憶她找到了自己醒來的地方。在那裏她嗅到了一股刺鼻的惡臭,那是屍體腐爛的味道,令人作嘔。春柔掩鼻向屍臭發出的地方走去。那裏是一堆斷折的粗大樹枝,那惡臭便是從樹枝下麵散發出來,憑判斷那屍臭應是馬兒屍體腐爛所發出的。春柔顧不得那許多,抱住粗大的樹枝吃力地拖到一邊去,一直拖到筋疲力竭、雙手磨泡、鮮血直流方才拖完。她仔細找著每一寸地方,終於在馬屍的旁邊找到了江冠的包袱。春柔被惡臭熏得窒息如被亂草堆滿,直欲嘔出心來。她拚命的忍著返回石洞放下包袱,便奔向飛瀑大吐起來,直吐得臉色蒼白,無一絲血色。用瀑水洗了臉、漱了口,感覺全身無力,如被抽了筋一般。返回石洞幫江冠換好衣服,她再也支持不住了,伏在江冠胸口沉沉睡去,她實在太累了。
新一天的陽光解放了黑暗中的世界。酸麻沉重的右臂清晰地傳來一種疼痛的感覺,張開重逾千斤的雙眼,眼前是一個嶄新的世界:湛藍的天空,久違的陽光。江冠緩緩坐起身來。這是怎樣的一個地方:枯枝敗葉、鳥獸絕跡、亂石折木,一片世界末日來臨的景象。正欲抽回麻木的右臂,江冠赫然發現一個女子貌若天仙,卻衣衫襤褸;膚若霜雪,卻淤青遍布;玉手纖纖,卻血跡斑斑,正是和自己一起墜落下來的春柔。不遠處還在燃燒的篝火告訴江冠,她早已醒來,不知照顧了自己多長時間。江冠不忍心將她驚醒靜靜地坐著,看著熟睡的春柔。她睡得很恬靜,即使臉色蒼白,卻依然美豔。江冠輕輕幫她理了一下蓬亂的秀發,心中竟有一絲莫名的悸動,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從未有過,和對向真的感覺完全不同。
“嚶嚀”一聲春柔終於醒來,揉揉惺忪的睡眼。“你醒了?”一個久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春柔猛地抬起頭來,見江冠已經醒來正注視著自己。急忙站起身來:“江冠大哥,你醒了,太好了。我幾乎以為你回不來了呢!”“多謝你這幾天來對我的照顧,不然我真的回不來了。”“大哥不要這樣說,要不是你用身體保護著我,怕我早已沒命了。”“你餓了嗎,喝水不喝,我去給你弄。”春柔說著便要起身。“不用了,春柔。我自己來……”江冠便掙紮著要起身,哪知身體太虛弱了,試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春柔安慰幾句,便去取了水和烤熟的馬肉來。
兩人吃完了馬肉,江冠見春柔原本白皙美麗的肌膚上多有傷口和淤青怕留下疤痕和印記,便告訴春柔幾種草藥,說明性狀,便讓她自己找尋去了。自己盤膝坐在石洞中調息、靜養。江冠重生後身上的傷已痊愈,隻是身體有些羸弱。
江冠察覺到春柔回來了,便暫停調息,張開雙眼來。春柔放下采來的草藥,江冠看了一眼將幾種草藥有的留花,有的留葉,有的留莖,有的留根,混合在一起放在掌上,凝力一按便成了藥泥。讓春柔如法炮製調和後塗在傷口和淤青上。春柔塗好了藥,便聽江冠問道:“春柔,可文和你哥哥呢,有見到他們嗎?”春柔這才想起原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隻有自己和江冠兩個人,還有許多人,她還牽掛著,懷念著。她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就隻見到你倒在血泊裏。為了救你,沒有時間去找他們。我想哥哥應該和可文姐姐在一起,很可能就在這個山穀的某個地方。等你傷好了,我們一起去找他們。”“嗯,這樣也好。春柔,這兩天都發生了什麼,我做夢我被凍入了千年寒冰死了,而後又被烈火焚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春柔便將江冠這兩天的奇特反應講給他聽,卻省去了自己為他渡水救命,為他換衣衫和對他哭訴表白的事。
世間事總是有太多的偶然與巧合,地震中由擎劍山下陷形成的山穀呈“V”形走勢。每當夜幕降臨,若從半空向下鳥瞰,你會發現兩團燃燒的火分布在“V”形山穀的兩邊,被拐角擋著看不見彼此。這一邊是正在調息靜養的江冠和春柔,而另一邊則是正在忙碌著烤食物、為可文療傷的修全。
原來當地震發生時,修全和可文落在後麵,隨著山體的晃動,可文的馬兒將她掀翻在地,她大喊救命,修全聞聲調轉馬頭準備回去救她,地麵便開始下陷,可文向山穀滾落下去。修全不及細想,運起提縱術向山穀撲去。正好抓住可文右手,兩人齊齊下墜,啪啪的兩聲兩人都摔在了鬆枝上又都跌落在穀底。
修全醒來時,發現全身滿是傷痕,他揉揉刺痛的肩膀,爬起身來,腿上被鬆枝劃破,傷口很深,火辣辣的疼。拖著蹣跚的腳步尋找可文,熾熱的陽光曝曬著整個山穀,修全每邁出幾步,就出一頭大汗。終於在不遠處的鬆枝下找到了昏迷的可文。修全用魔力封住了她的血脈,將她背到一個平坦的地方,又拖來鬆枝遮陰,但陽光仍能透過鬆枝照過來。修全脫下衣服搭在鬆枝上為可文遮住了強烈的陽光。
可文正處於昏迷狀態,修全無法得知她是否有重傷,自己又不便查看。要使可文蘇醒必須輸送給她魔力,也就是說自己要有充足的魔力才行。修全粗懂醫理,自己去采些草藥敷在傷口上,便自行調息起來。酷熱漸漸退去,陽光不再那樣耀眼,那樣咄咄逼人。修全身上傷口已全部結痂,輕扶可文坐起,才解封了她的血脈,如果不封住血脈就隨意移動傷者,可能會適得其反,救人反而成了害人。修全凝聚魔力自丹田湧出經雙手從可文後背輸入她體內。
魔力輸完,修全已是滿頭大汗,氣喘如牛,靜坐調息起來。可文終於有了反應,她一醒來便一臉痛苦的輕撫著右腿哀聲呻吟。修全暫停調息見可文一臉痛苦,便關切的問道:“可文,你怎麼了?”“修全大哥,我的腿好疼,好像是斷了。”“啊,讓我看看,你忍一下。”修全說一聲得罪了,便捋起了可文的右褲腿,可文羞得耳紅齊根。膝蓋高高腫起,小腿有大片淤青,應該是血流不暢所致。“沒關係,可文。隻是小腿脫臼而已。你忍一下痛,我幫你接好。”可文輕嗯一聲,將衣袖咬在口中。修全見她做好準備,就輕抬起她的右腿,猛地一拉,而後又是一推幫可文接好了腿。可文痛得眼淚直流,衣袖竟生生被她咬開一道口來。那淚水盈盈的樣子著實惹人憐愛、叫人心疼。修全囑咐不可亂動,讓她靜靜休息,調養,自己去弄些食物和水。
頹廢荒亂的山穀之中甫遭巨變,根本無處尋水。修全找遍方圓一裏仍是毫無所獲。正準備返回時,一聲鹿鳴響起。修全循聲找尋,果見不遠處一隻麂子被一塊巨石壓住了半身正在哀鳴。修全欣喜地正準備一舉將麂子斃命,但當他看見麂子眼角因疼痛而流下的淚氺,正準備發出的短鏃掉在了地上。修全凝聚魔力以鐵藤挪走了巨石。可那麂子掙紮著竟自站不起來,它的下半已被巨石壓扁,血流了一大灘。修全明白即使自己不殺它,它也活不了了,不如索性讓它少遭受些痛苦。修全閉上眼,右手箕張吸起了地上的短鏃,一下甩入麂子的脖頸。它停止了哀鳴,沒有了痛苦。
篝火旁修全烘烤著麂子肉,烤好後遞給可文。即使她早已餓壞了,卻依然是細嚼慢咽。沒有水,修全隻好以魔力凝聚水元素成水來解渴。可文吃完肉喝了水,靜靜地坐著看著修全。修全正吃著剛烤好的肉,餘光中他發現可文正注視著他,便笑問道:“我有什麼不對嗎,你怎麼這樣看我,可文?”“啊,沒有什麼,我隻是在想我哥和春柔不知怎樣了,是否也在一起。”“我找了方圓一裏並沒有發現他們。地震時我見妹妹的馬兒受了驚,大哥幫她治服了馬,他們共乘一匹馬應該在一起。再說,大哥魔法高強,肯定沒事的,你放心吧!”“希望如此……”“你腿怎麼樣了,還疼嗎?來,我幫你看一下!”可文羞赧的嗯了一聲,自己捋起了褲腿。紅腫業已漸漸消退,淤青也少了許多。修全詢問了一下可文的感覺,便又撿起一個火枝向黑暗中走去,臨走時囑咐道:“可文,你在這不要亂動。我去采些草藥來,今晚再敷一次,紅腫和淤青大概明天就會消退了。”
微曦的晨光中,修全攙扶著可文艱難地走著,紅腫已消去,要好得快些必須要進行一些適當的鍛煉。可文坐了一天,早就想站起來走走,雖然還是很痛,但比隻能枯坐要好上許多了。她走上幾步便要趔趄一下,修全趕緊扶住唯恐她摔倒。可文會心一笑,道聲感謝,又忍痛自己走起來。直到第三天可文才能自如地走動。這幾天來修全無微不至的照顧當然起了很大作用。
第四日上午,麂子肉吃完了。修全去尋找食物,可文留在枝棚下調息。修全向山穀的轉角處走去,一路尋來都沒有發現任何可以作為食物的東西,直到轉角處,那裏有一頭正在覓食的大野豬,皮毛黑亮,獠牙如劍。修全很是欣喜,獵殺了這頭野豬足可以撐到可文痊愈後找到春柔和江冠出穀去。遂幻出一柄長槍,找準時機奮力一擲,正中野豬咽喉,那野豬哀嚎一聲便即倒斃。正準備去收取獵物,從轉角處走出一人向野豬走去。修全定睛一看竟像是江冠,他快步趕上,一看正是他要找的大哥原江冠:“大哥,是你嗎?”那人回過頭來,一臉驚訝:“賢弟,是你啊!太好了,竟在這裏遇上你。可文呢,和你在一起嗎,她還好麼?”“哦,可文妹妹和我在一起,她的腿脫臼了,現在已好了。我們正準備去找你們呢!春柔呢,也和大哥在一起嗎,她還好嗎?”“哦,春柔沒事在石洞裏等著我呢!剛才那支長槍可是賢弟所發?”“是,我們沒有食物了,便來獵殺一些野獸,正好讓我遇上這畜生,便獵殺了它。”“嗬嗬,我們也是。可那隻野豬是為兄獵殺的呢,而不是賢弟你。不信你看。”江冠引修全走近那野豬。隻見那野豬腦門被洞穿,而修全的長槍卻被野豬用獠牙撥落到了地上。
修全拱手讚道:“大哥魔力又有精進,當真可喜可賀!”原來江冠浴火重生後,整個人已脫胎換骨,經過魔力的恢複更是不可同日而語。江冠隨手布下一個障眼的結界保護住自己的獵物,便讓修全帶自己去找可文。
可文又見哥哥興奮異常,又是一次生死離別,終於又重新在一起了。三人舍棄了這裏向春柔所在的石洞走去。經過轉角時,江冠利落地將野豬分做幾塊後蒸幹血漬和修全共同帶著。
春柔老遠便見有三個人向自己走來,已猜到江冠定是遇上哥哥和可文他們了。春柔見到哥哥同可文一樣高興的不知所措。四人四人圍著火坐下,烤著野豬肉,各自講述著這幾天的遭遇。當修全和可文聽到江冠浴火重生時,驚訝得忘記了在火上烤著的肉。四人決定休息幾天等所人都複原準備出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