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遠去的峽穀(1 / 3)

八百裏秦川,古風悠悠,崇山峻嶺,峰起穀落,綿延如波。晴日霞光鋪瀉,波湧浪翻,跳躍斑斕,陰陽襯托,或明若暗。陰雨煙霧連天,高盤低旋,朦朧一片,虛實相生,似真似幻。其脊嶺或綿延數百裏,高吟低哦,一路縱橫,如神龍不見首尾。或遽斷山崖,筆陡而下,深穀數丈,澗聲幽咽。往往一嶺生著數支嶺,宛如樹主幹分出數枝幹,嶺嶺相連於穀線,一穀連著數穀,百流彙聚,便有諸河映流雲。造物主恣意揮灑,山川物畫,清絕奇險,神仙者一日可遊,踏祥雲,飄瑞彩,金烏自東而西,天明而昏,仙去空寂;又有新月如鉤,繁星漸生。萬千峨嶺,晚紗盛妝,煙籠月明,似在醞釀一場月光舞會。山蟲奏樂,歸鳥鳴巢,風擺葉鈴,螢鬧花叢。一穹藍宇如帳篷,半波幽海似舞台。月上中天,清輝四瀉,欲窮千裏,何須俗樓。但仙者去日何年,不可回轉,俗塵輾轉飛揚,聚靈氣而生智,凝物華而造形,曆種變科,飲水食株,望月追日,嘯居山林。攀枝越澗嬉鬧,逐兔捕鳥果腹,燧石取火後熟食,鐵器銅具入文明。三皇五代至今,四極八荒亙古。秦嶺之南麓,峻嶺分野,兩省屬各之地,雖行政區劃分別,然同屬地氣一脈,樸拙如同。嶺北一流青河,北入漢水,中舟一澗,名留時溝,采地泉,彙洪頭,入水坪河,直奔下遊秦溪河,經東北去漢水彙合,正應了“百川到東海”那句俗語。卻說這界嶺之下,地氣靈光,深峽巉岩,獐霧纏mian。終日天連地來地連天。薄土覆坡,灌木叢生,卻有基岩裸露,白光閃耀,雖有風吹日曬,依然如初。相傳清末,此地山野財主夜夢白蟒,托言山有金銀無數,可開硐以求。夢醒求解,釋夢者以白蟒財氣吉祥而奉,信以為真。遂傾財開硐,又壘土爐火煉,人常言,真金不怕火煉,材木燒去無數,絕壁下挖出兩個深洞,分曰金洞、銀洞。傳言中金洞見金,後絕塵不見,而銀洞頗豐,財主得了銀子,感白蟒托夢,遂名此溝為留時溝,世代相傳。財主大去之夜又忽夢白蟒,蜷於洞隙,目光悲戚,對著財主點首而去,細看之,原是一少年舊樸,曾救於深潭,後被蛇所殤。財主既死,銀洞忽塌,洞形依稀。

公元一九七四年,封安省地質調查研究所到此填圖,接群眾報礦,言銀洞古事,以為奇妙,半信半疑,作采樣工於金銀洞附近取樣,經省級化驗鑒定,含有豐富金銀。地調所領導心喜,集專家前往考察立項,審批下來,群情興奮。吉普卡車鬧醒山野,留時溝所屬茅坪鎮,通宵達旦,夜以繼日。都市人以洋匣子消遣舞會,山民們以都市人為西洋景,嘻嘻傻笑。以吉普車為怪獸,屁股一溜煙飛跑賊快,車燈一亮煞人。提錘背包戴帽、手拿陰地仙羅盤的找礦人,成天價翻山越嶺,地質錘叮叮當當,又拿羅盤鏡照相,寫寫畫畫,在一張圖上劃道道。他們又都有錢吃喝,雞公雞婆雞蛋,見了就買,他們兜裏長票子。又過了些時候,一些大鐵架鐵砣被抬進來,為此還修寬了世代人所踩的山路。他們開出一處平場,似要蓋房子住下啦。一時山石砌腳,山土壘牆,山木為椽檁,油氈覆頂,一排排房屋拔起於叢林荒坡。花裏胡哨衣著的城裏人一住下來,日裏滿山瘋跑,累了躺在綠草叢中休憩,小蟲子爬進脖子,風葉輕浮著臉頰,一覺醒來,太陽掉進了峽穀那邊,揉揉眼,扭扭腰,清清嗓,吼那首勘探隊員之歌——

是那山穀的風,吹動了我們的紅旗。是那狂暴的雨,洗刷了我們的帳篷。我們有火焰般的熱情,戰勝了一切疲勞和寒冷。背起了我們的行裝,攀上了層層的山峰,我們滿懷無限的希望,為祖國尋找著富饒的礦藏。

是那天上的星,為我們點上了明燈。是那林中的鳥,為我們報告了黎明。我們有火焰般的熱情,戰勝了一切疲勞和寒冷。背起了我們的行裝,攀上那層層的山崗,我們滿懷無限的希望,為祖國尋找著富饒的礦藏。

山裏人整日裏高興得合不攏嘴,看戲一般過年一樣,有西洋景看,有錢可掙,聽著城裏人指東使西,如戲員有了角色,即使跑堂也很樂意。一架鐵塔豎起來,鑽工們一開機器開關,轟鳴聲地動山搖,無異於山裏夏日一個炸雷,滾過山嶺碾過心坎。鐵杆旋轉著衝向地心,顫動著附近的每一根草莖。從此每日不分晝夜,山野都在轟鳴的應和。膽小的山民也習慣了,湊近了看個希奇,嘖嘖的紮嘴,驚飛的山雀們也敢再回來,甚至飛上塔頂,唧唧而歌。一段段的圓柱岩石從鑽杆裏取出來,白亮亮晃眼,滑酥酥爽手。圓柱有層紋片理,卻緊密不可剝離,又有細砂糖狀石英塊體裏麵,有煙灰色塵點星散狀、塵霧狀浸染狀分布其中,專家們說就是含銀礦物,品位很高。於是乎常有此類圓柱不翼而飛,急壞了編錄的技術員,而很久以後卻發現在農戶的窗台上或被孩童用繩拖著玩。鑽機整日轟鳴不算,地質隊的人又運來些機器,噪音更甚於鑽機,卻是兩樓粗人把高的圓筒,轟隆隆的吐著氣,從鐵管子裏衝出來,能衝人幾個碾滾,他們說這叫空壓機。工人們扛來機槍似的物什,從空壓機接連膠管,還從附近抽水上來,也膠管連成一體,搬倒槍栓似的鐵拴,“機槍”便“嗒嗒嗒”一連氣響,“槍頭”的鐵杆頭便急速旋轉,一會兒就鑽入岩石中,“槍”上的汽水孔蒸汽似的向一邊衝突著水霧,一會兒鑽工便如包在霧繭中。末了一個個酒杯粗的細圓孔象岩石的眼睛一樣窺視著山野,鑽工們把一般粗細的圓條zha藥卷塞進孔內,在近口塞入雷管和幾尺長的導火線,用黃泥封口後,手拿小紅旗的警戒隊員們在主要通行道口各處呼喊,“放炮了,放炮了!”聲音爬坡滾梁。鑽工們開始點燃火線,火蛇攸竄,接著青煙嫋香,一片煙塵,人急奔離,跑至安全地點,人皆縮頭掩耳。一連串“炸雷”撼天動地,撞心裂耳,響聲中亂石衝天,如狂魔出洞,煙塵不可一世。響聲驟寂,遠山猶鳴。如此岩崩洞出,漸深後,炮響時如在甕中,岩渣請民工扒出。鑽山開洞,是為獲取資料,摸清銀子的多少和分布。數年如一日,城裏人孜孜不倦,山裏人見慣不驚。夏秋涼爽宜人,春冬嚴寒難熬。積雪季節,銀裝素裹,天上人間,冰凍三尺,百業待春。每逢此時,地質隊人部分留守部分回城,回城者喜氣洋洋,大包小包核桃山栗不嫌累,留守人清閑自在,杆兒酒疙瘩火兔子肉一冬好過。日月悠悠,山川不老人情熟,草木春秋水空流。高壽老人捋白須,熱血少年剃青頭。山民們兒孫繞膝,春聯年年新,城裏人也接兒迎婦,於此逗留。還有地質隊子女隨父就地上學,與山裏人一道嬉戲遊戲,寫下純真童年。

公元一九八四年,終於,所有勘探設計工程俱都完工,報告交上去,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青春無價,山川有情。一條峽穀數年融居,幾多回想他日相思。地質隊員要走了,開礦工作由本地政府開展。一兜兜山貨在手裏推來推去,最後堆滿了卡車,一雙雙粗礪大手握住不放,男子漢使勁眨巴著眼仿佛落了灰土;少年同學們相約再見,目光中有依戀,更有希翼。

車走遠了,地質隊員們還在回望,那條峽穀,多象一條船,看不見了,她隱沒在大山的海洋中。

全國貧困縣之一的南嶺縣,七十年代經地礦勘查發現茅坪鎮留時溝有一個大型留時礦,家有寶山卻年年要救濟的中舟縣一時沸騰了。

中舟縣城坐落在一灣清水河畔的小沙洲上,北連山根,其他三麵環水。東西向一條人民路囊括了縣城的主要部門的建築,簡陋陳舊。縣政府門口的牌子油漆有些剝落,進門一片小平地,左邊是一籃球場,右邊是一個小停車場,再迎麵上十幾級台階,又一片平地坐落著政府辦公樓。山區建築師的設計是因地製宜,很難找出一片平地時,便提升一個高度開山整出一片平地進行建築,平地之間以台階相連,這也是這座山城的建築特點。

政府辦公樓二樓,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是各科室的辦公室。縣委書記的辦公室也在其中。下午時分,室內一片煙霧繚繞,三個煙頭的火星不時地明亮,一場嚴肅的談話正在進行著。一張極普通的辦公桌,一張舊黑皮沙發放在對麵,坐在辦公桌後的是一位五十多歲修著平頭的領導,頭發已花白,他就是中舟區委書記薑亞思。此刻,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對麵沙發上坐著的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坐在沙發另一邊的是中舟縣縣委書記鄭寶華,四十多歲,戴一副眼鏡,灰色夾克衫顯得很樸素,他也同樣很關注著旁邊年輕人的反應。薑書記用右手中指彈了一下煙灰,煙灰無聲地落在瓷煙灰缸內,他又向裏倒了點茶水,煙灰被潤成糊狀。

“艱難的選擇啊。”薑書記忽然發出的話音,震得屋內的煙霧加速逃竄。

“薑書記,我想好了,去留時溝接任礦山建設指揮部部長,辭去中舟縣副縣長職務。”坐在沙發左邊的年輕人,名叫趙和革,中等身材,生的結實健壯,國字臉,劍眉朗目,雙手按放在大腿上,挺直著脊梁,鏗鏘的話語正是從他口裏發出。

薑書記激動地用右手很響地拍了一下大腿,高興地說:“太好了!小趙,隻有你方能當此大任!你當過兵,上大學又學的是采礦專業,到那裏可以一展才學,為我們山區人民開發寶藏!”

“我雖然很舍不得小趙這樣一位懂工業的好搭檔,但為了我們中舟縣大型留時礦開發大計,也隻好忍痛割愛啦,我祝賀小趙出任留時溝礦建設指揮部長。”縣委書記鄭寶華顧全大局地說。

“你這個縣委書記表態不錯,”薑書記高興得說,“我今天要你這個窮縣委書記再破點費,中午為趙部長餞行,我要你立即走馬上任,工程建設不等人啊。等工程建設成功了,我再親自請你回來!”

趙和革走在回家的街道上,時近中秋,天氣微涼,街上行人稀少。趙和革的小家離縣城邊的秦溪河很近,他抬頭看了看西天邊的晚霞,便想獨自到河邊去享受一下這黃昏時分。經一個十幾米長的小胡同,趙和革徑直走到了河邊沙灘上。汛期已過,秦溪河顯得很柔順,像一條綠色的圍巾三麵環繞著中舟縣城,清清的河水映照著西天的彩霞,真有“半江瑟瑟半江紅”的詩意。一條擺渡的漁船,漁夫竹笠蓑衣撐杆擺渡,劃水之聲隱約可聽,一點一點劃向彼岸。趙和革撩開夾克外套,雙手撐腰佇立沙灘上的身影,在晚霞的輝芒中似一尊雕塑。寬闊的國字臉龐上,反映著古銅色的霞光,堅毅的目光一直盯看著即將落山的太陽,和她的光芒勾勒出的遠山優美的霞光脊線。他會永遠記住這個黃昏,這個優美的畫麵,它啟示的是一個輝煌的結束,還是一個更燦爛的日出?隻有等時間來驗證吧。

沙灘邊匆匆走來一個身影,走近了,趙和革認出是自己的知己好友——縣煤炭局安全科長劉康煥。魁偉的身材要高出自己一個頭,走得滿頭是汗,近前握住趙和革的手一個勁的埋怨:“讓我好找!怎麼,消息是真的?”

“嗯。”趙和革點頭。

“我的老朋友啊,你這步棋欠考慮嗬!一個主管工業副縣長,政治前途無量,你現在卻要放棄這美好前程,到大山溝裏去開礦,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好朋友劉康煥直搖頭。

“康煥,說句冠冕堂皇的話,作為一名共產黨員,我應當服從組織安排,組織上找我談話,明擺著希望我出任指揮部長;其次,我覺等咱們中舟縣是全國有名的貧困縣,現在有這樣一個好的工業項目,我們不去好好開發,怎麼能脫貧致富?正因為我學的是采礦專業,我覺得更加有強烈的責任感,帶頭去實現這個願望!‘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況且,那也不是地獄,我憑直覺堅信,那兒一定可以創出一番事業!”趙和革背剪著雙手,望著落日最後的餘暉燒紅了山脊線,堅定地說。

劉康煥擔憂地說:“聽說前兩任指揮長都溜了號,其困難可想而知啊。”

“那裏的情況我也略知一二,關鍵是一把手要有紮根深山創業的決心,才能帶領大家一起取得建設的成功。”趙和革說。

“前兩任指揮長未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們是利用那裏過渡一下,又都奔好的前程去了,我希望你也把握時機,等建設成功了,早點回來,不然都沒位置了!”劉康煥好心的說。

趙和革:“謝謝你,康煥。我的個性偏重感情,當然也不乏理性,可能更適合於幹實業,從政也許對我並不合適。在我們中舟縣這樣一個國家級貧困縣,有誌之士不去幹實事,卻每日為著自己的政治前途勾心鬥角,老百姓卻過著難熬的苦日子,心裏有愧啊。我這一去,也許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一直往前走。”趙大彬耳畔又響起薑書記的話,“等工程建設成功了,我親自請你回來!”

“看來,我隻有祝你馬到成功了!”劉康煥說。西天邊隻剩下一線夕陽的亮光,見證著秦溪河沙灘上緊握雙手的兩個身影。

吉普車劇烈地顛簸著前行在中舟縣城前往茅坪鎮的公路上,車後拖著幾米長的一條灰龍。這條通往茅坪鎮的四十多公裏的山間公路,從縣城往北,過一座小石拱橋,即和北溪河河水順流而上,路麵僅一車寬,大多是從陡峭的岩壁上開鑿,上視山崖欲崩,下望深澗可畏,山路又依山勢九曲回轉,司機不得不小心慢速駕駛。每逢車速減緩,車後的灰龍霎時淹沒了吉普車,給車身罩上厚厚一層灰裝。

開車的小梁興許是第一次走如此險峻的路,手心都撰出汗了。坐在邊上的趙和革一連講了幾個笑話,仍然不能緩解他的緊張情緒,就說:“我們休息一下吧,小梁。”

車子在一個相對開闊的路邊停下來。灰龍又上來了,等了約半分鍾,趙和革方打開車門深深地透了口氣,走下車來。深秋的天氣,山色開始斑斕起來,站在半山腰的公路上,腳下是幾十米深的深澗,對麵的山相隔不到兩百米,層層疊疊的山嶺由近及遠,由清晰到縹緲。年輕的小梁張開喉嚨呼喊:“我——來——啦——”,回音清越悠長,真是蕩氣回腸。

隨車下來的臨時秘書小王遞給趙和革喝茶的水杯,喝上一口,趙和革看看表說:“休息五分鍾,一定要保證行車安全,沒問題吧小梁?”。

“沒問題,趙指揮長!這大山就是考驗人,這會兒,我覺得和它親近多了!”小梁心情輕鬆地說。

“說得太好了小梁!我們生在中舟縣這個山區縣,山不少見,我的感覺是,山越大,越有深度,看來我們對大山的感情有共同點嘛。願不願跟我一起調到這裏來與大山為伴,將來我保準為你說媒找一個漂亮的山裏妹子,你說好不好?”趙和革開玩笑的說,說完哈哈大笑。

車到茅坪鎮時已是中午時分,鎮裏接待吃罷中飯,趙和革急著趕往留時溝,鎮裏安排一位協助礦山工程建設的副鎮長陶克強同誌隨行。從鎮裏到留時溝村還有二十公裏路程,但路況比先前更差,原來是地質隊作地礦勘察時修的簡易公路。路途中有幾處路基已被重載車輛壓塌,車輛通行十分危險。

趙和革不解的問陶鎮長:“礦山工程建設已進行兩個月了,為什麼還沒擴修公路?”

陶鎮長:“指揮部意見不一致,有要修路的,有說可以利用老路節約資金的,又換了兩任指揮長,就耽擱下來。”

“那現在工程建設物質怎麼能安全到位?”趙和革問。

陶鎮長:“現在基本是半停工狀態,指揮部領導多數不在,施工人員部分已回家了。”

趙和革無語,默默的沉思著。吉普車走近一處兩河交彙處,留時溝和東邊的水坪河經此處交彙一處,下稱北溪河。“公路在此處經水平河踏水而過,水深20公分左右,”陶鎮長說,“每逢洪水期此處河流即可能阻斷交通”。

“一定要修好這條路!”趙和革說。

下午兩點,留時溝的太陽已偏向了西山。終於到了留時溝的盡頭,吉普車在一排普通民房前停下來,正中一間門口掛著留時溝礦建設指揮部的牌子。聞訊走出來幾位同誌,到車旁迎接縣裏來的領導。

趙大山走下車,一把緊緊握住上前來的一位同誌的手,“杜炯,早聽說你在這裏,你們辛苦了!”

跟趙和革年齡稍長,修著絡腮胡子的粗獷漢子,現任留時溝礦建設指揮部副指揮長的賀德祥,緊握著趙和革的雙手:“聽說你要來,我們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終於把你盼來啦!這下大家夥兒就放心了!”

聽說新任指揮長來了,不大會兒邊上圍了一圈人,有指揮部的工作人員,有施工隊的民工,有當地的老百姓。有的湊近了看個希奇,有的遠遠的觀望,同伴之間相互議論著。

指揮部的炊事班長老吳戴著頂舊軍帽,一邊和辦公室小黃幫忙從車上搬行李,一邊自言自語:“前兩人指揮長都沒帶鋪蓋,呆兩天就走人,這位看來要長住下來啊。”

小黃從車上提下兩摞書,開玩笑的問指揮長:“指揮長,有沒有小說啊?”

趙和革笑著說:“這倒忘了,我這都是些專業書,趕明兒請出山的同誌帶些回來,豐富一下大夥兒的業餘生活。”

留時溝村的老村民,五十多歲的陳家順,戴著個破簷帽,使勁往人前擠了擠,叭嗒一口旱煙,清了清嗓子,用本地特有的山區方言說:“我說新來的指揮長哎,你這回可不能再走哇,我們山裏人就盼著把礦開起來,我們老頭子就不說了,還巴望著兒子兒孫過幾天好日子唼。”

趙和革聞聲過來,緊緊握住老大爺的手,抬頭朝向大夥兒說:“請大家放心,我請大家做個見證,不和大家一起將礦山建設成功,我決不離開留時溝!”荒僻的留時溝第一次響起熱烈的掌聲,給深秋的下午增添了熱度,大家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老大爺的眼眶何時竟濕潤了——人們帶著新的希望漸漸散開了。

指揮部的夜晚,除了秋蟬的鳴叫,再有離住房十多米近的“嘩嘩”的留時溝的溪水聲,讓趙和革久久難以入眠。薑書記的囑托,老百姓的希望,自己報效礦山的決心,這些也像淙淙的溪水一樣,在腦海裏流個不停。如何盡快地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掃清礦山建設的障礙,使其步入有序進行的軌道是當務之急。前兩任指揮長的臨陣脫逃,給工程建設帶來的負麵影響,是軍心不穩的第一大症結。趙和革很清楚,不是說自己有多大的能量,關鍵是自己處在指揮長這個帶頭人的位置上,其一言一行和導向性將對這個建設團隊具有重要作用。

吃早飯的時候,趙和革看到大部分工人拿著飯缽朝上方走,指揮部的幾位領導和辦事員在下麵指揮部食堂就餐。大家一起就坐後開始吃早飯,趙和革右手拿起筷子又放下,欲言又止。賀副指揮長爽快地說:“老趙,有話你就說嗎!”

趙和革:“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咱這個小食堂撤了,合並到職工大食堂一塊兒。”

司務長老吳大驚失色,結結巴巴地說:“趙、趙、趙指-揮-長,是不是,是不是我們做的飯菜不合您的口味?你提、提出來,我們一定改,我們一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