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行蹤他從來不懷疑,隻是她懷著孩子,不肯說,他便不好去戳穿,擔心,也隻能想到那樣的辦法去確定她的安全。
輕輕打開房門,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也拉著,隻能隱約分辨出屋中陳設的大致輪廓。
床上傳來輕微的簌簌聲,他才知道她是在家的。
“是我。”他試探著說,“還沒睡呢?”
“沒睡著呢。”
適應了屋內黑暗的光線,他在床腳坐下來。
並不厚密的窗簾間流瀉進來一點月光,剛好灑在她的側臉上,像是輕盈薄透的紗,襯得她長如蝶翼的睫毛、嬌俏的鼻梁、和圓潤潤的臉龐輪廓都像是幹淨清晰的素描畫,透著一種幽靜而恬淡的美感。
“我想問你件事。”
“你說。”
林安琪轉過身來目注於他,“夏叔跟你說想賣房子的時候,你知不知道他有困難?”
陳嘉同怔了怔,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扯到這個問題上,“那房子是他買給他兒子的,從買來就是他兒子的名,他沒權賣,所以當時他問我的時候,我就想辦法把問題遮過去,我就……”
“我隻是問你,你知不知道他有困難!”林安琪一語截斷,語氣也變得堅硬無比。
陳嘉同懵了,“我……我大概,大概猜到一點吧……怎麼了?”
十萬塊錢,隻是十萬塊錢,如果當初他問一句,拿他在外麵吃飯泡吧的錢幫一幫……
林安琪猛覺胸中有一股酸徹涼薄的情感直衝眼底,鼻尖一酸,她忍住顫抖的聲線問他:“你猜到了,你為什麼沒有問一問?”
“我……”陳嘉同像是一瞬間忽然反應過來什麼,忙說:“他現在是你的繼父,如果有什麼困難,我一定盡我所能。”
現在?
眼淚終於滑下來,極大的一顆,“嗒”一聲砸落在床單上。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追悔莫及,最不能原諒的懺悔就是馬後炮!
她不想被看見眼淚,側過身用手抱住了頭,“你走吧,我想靜一會兒。”
陳嘉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幾天她兩點一線,從這個家到娘家,哪兒都沒去。
是家裏發生什麼爭吵了麼?是夏叔因為續娶而和兒女鬧僵了麼?是他日日都見的那些狗血的房產與遺產的糾紛麼?
他不知道,而眼前這樣的狀況,似乎又不好再多問了,她還懷著孩子……
“有什麼難處你就跟我說,我下樓了?”
林安琪沒有回答,陳嘉同回頭看了好幾眼才帶上門出去。
嚎啕的淚水奪眶而出,撕心裂肺,她猶如一隻絕望的小獸。
掏出枕頭底下被她摳出電池的手機,顫抖著安上。
以往每次傷心絕望的時候,她都會打電話給於柒柒,可這次,通訊錄翻到於柒柒,手指卻停在了一厘米之外。
剛才的那一幕在腦海閃過:夜半的餐廳,一男一女,情緒激動,像是有什麼一輩子也說不清的糾葛。
這一個禮拜,陳嘉同不知道去了哪,於柒柒也一個電話都沒來過。是巧合還是什麼?
每一個人都在離她遠去,昔日的朋友,生命隻剩倒計時的媽媽,剛剛組合卻沒有粘合在一起的家……
手機觸上屏幕,她用力一劃,一直到通訊錄的最底處——召一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