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風在飛,那麼我也在飛,狂風折不斷我的翅膀,海浪駭不住我的決心,山巒是銘記我追求的豐碑;凝望著彼岸的象牙塔,哪怕是飛到了頂端,再無情地跌到粉身碎骨,我也情願;相愛是兩個生命和靈魂的永恒,不愛是滄桑歲月的微笑。”
浮城的霧色是很有特色的。黎明時分,霧色便籠罩了大地,朦朧而幻美,遠處的山巒、工廠、房子,就像是海洋中的波濤和航船,一起浮沉於俗世的汪洋之中。
車輛劃破了霧色,呼嘯而前,又被吞噬在無邊的大霧中,正如人生總是希望超越,但永遠也逃脫不了某些東西的束縛。
街道上人跡還很少,隻有幾片黃葉在隨晨風飄零,顯得孱弱無力,但風中自有強勁蓬勃的東西存在——湖邊的綠柳生意盎然,婀娜婆娑,充滿對生命的信念。
程以熙在霧色中走出。她的目的地是韓石公園。湖水升騰著白白的蒸汽,迷離了她的眼睛,差點誤以為水中有一個人緩緩升起,嚇了一跳。然後就笑自己很傻,失去的就是失去的,哪裏還會重來呢?
生命是漫長的,每天都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些隻是擦肩而過,有些隻值得報以一笑,但無論怎樣冷漠的人,在他的意識深處,都總會有一個人如幻影般銘刻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有些飄渺,也有些真實。
程以熙走過石拱橋時,迎麵走來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臉圓圓的,眼睛特大而精靈。他冷不防地叫了一聲,姐姐。程以熙臉上綻開了笑容,小寶寶,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玩呢?那小男孩嘟嘟嘴,說,我叫梁然。他的意思是他已不是小寶寶了。程以熙樂了,說:“那梁然啊,你的媽媽呢?”
梁然臉上現出迷茫的神色,問:“姐姐,什麼叫媽媽啊?”
程以熙說:“就是每天都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啊?”“哦,爸爸就是媽媽。”梁然似有所悟,蹦出了這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話。
程以熙問:“那你是跟誰一起來的呢?”梁然指指湖邊,說:“阿姨啊。”程以熙順著他指示的方向望去,不遠處,霧色中,果然有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女子站在湖邊,望著幽澈的湖水,愁結,冥想。
程以熙拉著小男孩梁然,走到那女的身邊,打聲招呼。那女的回過神來,也打聲招呼,問:“有事嗎?”程以熙拉拉小男孩,說:“梁然是你的外甥吧?放他一個人在這裏亂跑,很危險的。”
“哦,謝謝你。是我疏忽了他,給你添麻煩了,真的不好意思。”那女的說。
“沒什麼,梁然挺可愛的,超討人喜歡。”程以熙說。
那女的拿出紙筆,寫了一些什麼,遞給程以熙,說:“這是我的電話和地址,如果以後有什麼困難,你可以來找我。”程以熙說:“謝謝。”但她在接過“名片”的瞬間,手指碰到了那女的的手掌,啊,怎麼涼冰冰的,好像沒有一點兒熱度。但這種驚訝隻是一閃而過的,不至於在陌生人麵前失去禮儀。
“哦,原來是喬小姐。”程以熙看了看“名片”上寫著“喬滄月”三個字,還有“滄月舞蹈社帶隊”,下麵就是她的電話號碼。喬滄月笑笑,說:“不用客氣,你呢?”程以熙說了她自己的名字。兩人寒暄了一陣子,也就分別了。
程以熙感到一陣溫暖,陌路成相識,也許是人生最快樂的事情吧。舞蹈社,搞藝術的,那是一個很夢幻的女子吧?程以熙想。哎呀,我怎麼對同性也來了興趣,瘋了。程以熙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哂笑。
向前走了百來步,那棟建築物又熟悉地映入眼簾,依然是翡翠綠的門板,透明得如同無物的玻璃窗,特別醒目的是大理石牌匾上刻著的“戀濤咖啡廳”。
程以熙不自覺地透過玻璃窗看到裏麵去,雖然隻是晨分,可是,咖啡廳裏早已擠滿了喝早茶的人。程以熙發現,在生活中,各人都有各人的繁忙,但隻要一閑下來,每個人都是相同的,臉上都掛著滿足的笑意,連眼睛裏投射出來的眸光也是閑適從容的。或許,人會有不同的悲哀,但卻有相同的歡樂。
程以熙望向以前自己和席明峰習慣坐的位置,很奇怪,那裏是空座的。這是命運的偶然嗎?程以熙感覺頭腦一陣暈眩,心頭一陣隱痛,往事不堪回首,何苦命運偏偏執拗地把她帶到過往呢?
“以熙,是你吧?”身後傳來一把富有男性磁性的聲音。程以熙吃了一驚,回頭一看,隻見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站在麵前,臉上五官都生得俊美,嘴角上稍稍有些胡渣。“不認得我了?你好健忘哦。”那男的有些失望了。
“就憑你這副尊容,化成灰我也認得你。哈哈。”在大多數人眼中,程以熙是個端莊賢淑的女子,但不知怎的她在馬誌浩就這麼開得起玩笑。以前在大學校園就已經是如此。
馬誌浩高興起來了:“記得就好,我還怕你忘記了呢?走,相約不如偶遇,我請你去喝早茶。”“好,我要喝窮你。”程以熙想,到韓石公園的事也不用那麼急,既然遇到了老朋友,那就先敘敘舊吧。馬誌浩以右臂覆胸,彎腰鞠躬,半嚴肅半嬉皮地說:“不勝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