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帶我去看看好嗎?”我央求道。
“班傑明不許別城的人進他的城,”巴奈特搖搖頭,“再說,也可能已經不在了,要知道,在這個時候,不會有人會花心思去打理一片草原,或許,已經被建上城防了,也或許,已經被鋪成校場了。”
我看著他,然後生氣地把他推到一邊,他吃痛,我擔心地想去看看他被我弄疼的地方,咬咬牙,還是沒管他,“我不信!你當初留在北岸,不就是為了那片草原嗎?還有我的那些花花草草什麼的,花草可能敗,草原會不見嗎?”
“草場閑置久了,也會退化的。”巴奈特又搖了搖頭,“再說,我怎麼不記得我說過要照顧你的那些什麼花草,也可能隻是當時隨便找的推脫的借口吧,現在已經忘記了。”
“巴奈特!說句實話有這麼難嗎?”我狠狠瞪他一眼,又生氣地推了他一把,“你真的不記得了?那為什麼我送你種子你還留著,為什麼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要帶在身上,為什麼那天會突然想起帶我去種花,為什麼……”
“別說了。”巴奈特打斷我,“可能隻是巧合。”
“發生在你身上的巧合是不是也太多了一點!”我噙著眼淚道,“巴奈特,我知道你這是在逃避,可是逃避有用嗎?你若真有心逃避,好啊,我這就去找當年給我做法的那個法師來,也讓你忘記一切,這樣你就開心了對嗎?你就開心了對嗎!”我抽著冷氣,狠狠起身準備向外走,卻被巴奈特一把拉住,我慢慢坐到他身邊,把他的手緊緊握住,“巴奈特,你要知道,我隻是失憶了,隻是有一些失憶的後遺症,可這並不代表我就是個傻瓜。在你被捕後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經知道你的容貌不再,在你重新被赫伯特帶走後的第一個晚上,我也已經知道了在你身上發生的那件喪盡天良的事情,可是,我並沒有放棄,我曾在一張小紙條上見過一句話,他說,呼吸尚在,就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我知道我不會放棄,你也不會。所以我拚命想辦法去救你,你知道嗎,我的身邊都是數一數二的好勇士,就算我再強,我也隻是個丟了記憶的女孩子,我打不過他們,我隻能欺騙他們背叛他們,可是你想過沒有,就算我再恨哈倫,可他畢竟是生我養我的那個人啊,還有赫伯特,他以前對我那麼好,我卻殺了他的紅顏,騙了他的感情,我的心,都已經冷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了,唯一剩的那一點溫度,我想留給你……可是你呢!在我興高采烈地慶幸我們又能在一起的時候,你卻隻顧著你自己的悲哀和痛苦,可是我又能比你好到哪裏去!巴奈特,我喜歡靠著你,被你抱著,吻著,愛護著,可你不會覺得我這樣隻是愛你的身體吧,所以當你失去健康與美貌的時候,你理應用這種冷漠,委婉地讓我離開你,對嗎?”
“泰思……”巴奈特看著我,他的喉結顫動一下,不知吞下去多少苦澀。
我擦幹眼淚,站起身來,勉強一笑,“巴奈特,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我希望你記得當時的承諾,你說你會讓我做你的夫人——你賴賬也罷,我不跟你計較了,隻是,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就不會離開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啜泣一聲,背過身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反正都要活著,痛苦也是一天一天的過,快樂也是一天一天的過,現在浩劫已經過去了,你有權利選擇自己心情,如果你就打算一輩子這麼墮落下去,讓所有人都把你當做一個失去尊嚴的殘疾人來看的話,那麼你就繼續沉默著吧。”抬頭看看外麵的天,通明如水晶,澄澈如泉眼,陰霾散了,寒風去了,春天,該來了吧。
我轉過頭看看不語的他,笑了笑,“也許你現在不想讓我打擾你,那好,我回伊諾克城了,等你想通了,你再聯係我吧。”轉身,跑出門去,沒有人攔我,也沒有人叫住我。
巴奈特,如果你真的一心要繼續獨自消沉下去,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將你救出這苦海呢?淚流的夠多了,話說的夠透了,我隻等待你的回答——一生一世,我都等你最後的回答。
夜色漸濃,吞沒了白天的嘈雜與血腥。
“怎麼樣了?”哈倫支著腦袋問道,蠻夫法蘭克悶聲,“亞爾維斯將三位副會長的兵力全部收為己用,大部隊已撤回北岸,我方……傷亡十分慘重。”
“赫伯特情況怎樣?”
“他……倒沒受什麼大傷,隻是一直絕食絕語,也不讓其他人接近他。”
哈倫點了點頭,不禁歎了口氣,“你們都不要管他,等他自己想通了,會覺得餓的,他還年輕,一定也明白,沒必要為這事丟了性命。”
“是。”蠻夫法蘭克拱了拱手,直起身子,忍不住唾了口惡氣,“那個巴奈特,真他媽是個可怕的對手。怪不得對他用刑的時候都不見他反抗,原來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這麼一出。還有,就算是他一直在積攢體力,可是在全身重傷的情況下,能製服像赫伯特這樣的勇士,也著實太讓人刮目相看了。”
“哼!要令人刮目相看的人,我看應該是泰思!”哈倫狠狠拍了拍桌案,“我以為她大了,總該有點自己的思想,也就放任她去了。沒想到,她竟然還傻得像個孩子!你見過養死士是為了算計自己老子的女兒嗎!你說,我究竟哪點對不起她,她是個女孩子,又早早沒了娘,我怕她受欺負,我拚命想給她攢下一點財富和權力,我做錯了嗎?我哪裏做錯了!可是她呢,你說她怎麼就這麼愛鑽牛角尖,這天下好勇士這麼多,你說她怎麼就偏偏看上巴奈特了!”哈倫說著,揉揉自己疼痛的太陽穴,“我不是不成全他們,可是巴奈特是個死心眼,泰思也是個死心眼,他們都是那種容易暴躁的人,你讓我怎麼安心讓泰思睡在這麼一個人的身邊!更何況,他還一直要取我的命,我死了,泰思那個丫頭怎麼辦,你說,她怎麼辦!她就這麼想變成一個沒人管的野孩子嗎?恩!?”
“大人……”蠻夫法蘭克皺皺眉頭,他這是第一見到哈倫在人前如此失態,一時,也不知道該勸些什麼,“大人……這個……大小姐還年輕,有些事……”
“是啊……她還年輕……”哈倫重重歎了口氣,“我年輕的時候,也犯了不少錯啊,怎麼能強求我的孩子不犯錯呢……”哈倫閉上眼睛,又突然睜開,“對了,抓來的那個小白臉怎麼樣了?”
蠻夫法蘭克拱手回答:“受不起重刑,已經咬舌自盡了,死之前,什麼也沒說,不過據探子回報,大小姐身邊,可能還有這樣的死士四人。”
“真是我的好女兒啊……”哈倫深深呼吸,緊緊攢起拳頭,“是時候好好教育教育她了,省得我哪天命歸西天,她還是這麼愛胡鬧。”
蠻夫法蘭克會意,上前,輕聲道:“哈倫大人,您要發動鐵甲部隊嗎?”
“急什麼?!”哈倫咬牙,“告訴葛蘭全部的城主,將部隊都撤到邊界以東,放幾個守衛在那就行了,哼,我給他們亞爾維斯幾天好日子過,尤其是泰思,她現在過的越是幸福,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會倍加的痛苦。”哈倫憤怒地一拳穿透了木案,“我要讓她這輩子都記住這個殘酷的教訓!”
同樣的夜色下,我輾轉難眠。
起身出門牽了馬,毫無目的的跑出了城,其實我已經一天一夜沒睡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依舊沒有睡意。遊蕩在荒郊野外,一時也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霧色妖嬈,新月如鉤,勾住了多少纏綿悱惻的過往,夜太黑,看不到染在原地沒變的痕跡……還記得那一地痕跡,深深呼吸,我駕馬向月中湖的方向跑去。
也許黑燈瞎火裏走錯了方向,明明感覺快到了,卻就是找不到熟悉的標誌物,抬頭,前麵有一座城,駕馬過去,守城的士兵手中的火把,恍惚著城頭的大字——班傑明城。
誤打誤撞的,竟然跑到這裏來了。
不禁又想到巴奈特說的草原,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上前去問問。
“什麼人?”城頭上的一個勇士大喊。
“在下泰思,求見貴城城主。”我仰著頭,看著城上的人冷漠地揮了揮火把,“大膽刁民,這麼晚來,肯定沒什麼好事,勸你還是趕緊從哪來的回哪去吧,我們城主不喜歡被閑雜人等打擾,在驚動他之前,趕緊滾!”
我眯眯眼睛,掉了馬頭就走,繞著城牆轉了一圈,看到城牆一角的勇士在打瞌睡,我轉轉眼珠子,棄馬,飛上城池,那勇士感到身後好像有人,立刻轉頭,同時,一根銀針也插進了他的睡穴,看他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嚕,我順便搶走了他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翻身跳下城牆。
我也不知道自己落在班傑明城的什麼地方,抬頭,看見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立著一個旗杆,看樣子應該是在議事廳附近了,我慢慢走著,注意到身邊行來巡邏軍,立刻閃身到牆壁後,可貌似還是被發現了行蹤,領頭的人看向我藏身的牆壁,大喝:“什麼人,出來!”
料想不好,當然是走為上策。調節好呼吸,趕緊撤。領頭人一揮手,眾人就都追了上來。我騎術尚佳,可這跑步的體力活我怎麼能跟男人比呢,我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道繞到了什麼地方,大概是居民區了,房子都建的很規矩很整齊,一片黑暗中還依稀有幾點亮光。
我扶著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看他們就要追上來了,得想辦法……怎麼辦……怎麼辦……我環顧左右,看到不遠處有一戶人家還亮著燈,我微笑,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去,一腳踹開他家的大門,然後趕緊躲進他家外麵的欄杆後,那群傻乎乎的巡邏軍,就以為我是闖進了房間,立刻帶人衝了進去,這時,就聽著裏麵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女人的尖叫,我從欄杆後探出半個腦袋,看見那個領頭人被一個衣衫不整的胖大娘拿著雞毛撣子給打了出來,“好啊你,啊!敢占老娘的便宜,啊!老娘今年十六,這麼如花的年紀,豈能讓你們這些小兔崽子給玷汙了身子,啊!老娘這麼美的臉蛋可是要獻給城主的,你們算老幾!”
我看著罵罵咧咧的年僅“十六”的胖“大娘”,嘴巴張得比鴨蛋都圓了,看他們鬧得厲害,一時也忘了自己的處境。
遠處的一個房間亮了燈,從裏麵走出一個人來。
胖女人依舊不依不饒地打著領頭人,領頭人也一個勁兒道歉,我忍不住笑出了聲,突然,他們集體看向我這裏,不打了也不鬧了。
我料想不好,一定是被發現了,於是立刻轉身就跑,卻一頭撞上了身後的男人。
我惶恐地抬起頭來,男人臉上的表情很是不好看。
“哎呦……城主大人,您可得為人家做主啊!”胖女人扔了雞毛撣子,扭著身子向班傑明走過來,我本以為她會上來貼在他身上又蹭又摸的,誰知,到了眼前兩三步的地方,她就停了下來,隻是把自己手裏的手絹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人家正要更衣呢,這些不要臉的人就闖進來了,這要是傳出去……我還有什麼臉麵活在這個世上,清白在,人在,清白不在,人亦不在,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