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蘇荷臨時加班趕一份材料,回去的比往常晚一些。她住的地方是f市鬧市區的一棟舊公寓樓,雖是破舊,倒也不必擔心安全問題。像往常一樣,她將車子存放在車棚,正要彎身落鎖,隱隱約約聽到粗重的喘息聲,那麼近,她確定那人就在她的右前方,昏暗的車棚,濃重的男人氣息,她嚇得雙手忍不住顫抖,一顆心就像懸在了嗓子眼,雙腿不聽使喚似的,挪不動半分。
這時,外麵跑來四五個年輕的小夥子,看樣子是一些不務正業的社會青年,四處張望著明顯在找人,“看沒看到一個男人,三十多歲,身上有傷。”黑暗中,那人立刻屏住了呼吸,她清晰地感覺到那人警惕防備的目光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她腦子一空,下意識地搖頭,“沒有。”
在他們狐疑的目光中,強裝鎮定,落鎖,轉身,上樓。
那些人半信半疑,幾步追上來將她堵在樓道口,凶狠地威嚇,“真的沒有?敢騙老子,當心吃不了兜著走。”
穿堂風吹過,後背涼颼颼的,她禁不住瑟縮了下,頗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樣子,“真的沒看到。”
這種舊公寓樓,布局簡單,實在沒什麼可以藏身的地方,他們四下掃了一圈,沒發現異常,才放她離開。
得了自由,她頭也不回地小跑著上樓了,生怕他們發現她撒謊後,折回來找她麻煩。
看到他們離開,逐漸消失在濃濃夜色中,她緊繃著的神經才真正放鬆下來,合上百葉窗,到玄關處開了燈。
她若無其事地給自己下了碗熱湯麵,慢條斯理地吃完,刷牙洗漱,接著,抱著筆電躺在床上看連續劇,一切如常。
然而,卻總是心不在焉,腦子裏不斷想起車棚裏的男人。
猶豫了很久之後,終究是穿上衣服下樓了。
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她其實期盼著那人已經走掉了。打著小手電慢慢地靠近車棚,淩晨時分,外麵又飄起了雪,蒙上了一層薄雪的院落,顯得愈發安靜。
她知道這樣做很危險,但是,除了看不到的未知麻煩,眼前的道德折磨更讓她難以忍受。
那人已經昏了過去,氣息微弱,她真怕他沒了呼吸。
顯然,她忽略了他的意誌力。
他有著豹子般敏銳的機警,她剛一靠近,就被他擒住了脖子,差點呼吸不過來,他雖然氣息微弱,手上力道卻足以讓她窒息,她掙紮不開,在他腹部傷口上撞了一下,他不防,吃痛放開了她。
她恨恨地想,自己真不該多事,氣憤地瞪著他就要離開,男人混沌的眼神,因為傷痛,多了幾分清明,認出是她,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幫我。”
蘇荷要送他去醫院,他堅決不肯,她隻好帶他回家。
他的傷口很深很長,鋒利的刀口從左胸延伸到腹部,甚是嚇人。家裏隻有常備藥物,基本起不了作用,僅剩的半瓶雲南白藥,全部用上依舊止不住血,她翻著藥盒舉足無措,“怎麼辦?”
“手機。”他捂著傷口,費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指揮她撥通了一串號碼,不多時,便有一個斯文的男人過來,那人見到她似乎很吃驚,勾人的桃花眼看得她頗不自在。
一直忍痛不發聲的男人突然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他才收回視線,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轉身動作麻利地開始縫合傷口。手法嫻熟,應該是個醫生,她在旁邊幫不上忙,見他們二人有話要說,便自發地躲進了臥室,明顯不想和他們牽扯太多。
房間的隔音效果並不好,她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猜測他們是離開了,蘇荷沒覺得他們的行為不禮貌,反倒慶幸可以省去了不少麻煩。
然而,她隻猜對了一半,醫生走了,那個人還在。
已經換了一件幹淨的襯衫,正放鬆地靠著沙發閉目休息,若不是知道他身上恐怖的傷口,倒是一副無害的成熟模樣。
聽見響動,他轉頭看向她,“有吃的嗎?”
她下了一碗素麵給他,他連湯帶麵吃得幹淨,很滿足的擦了擦嘴,“味道不錯。”
她怔愣了下,“哦。”
兩人無話,坐著很是尷尬,她不止一次地偷偷瞄牆上的時鍾,他卻穩坐如山。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她的手機響起,陌生的號碼,是找他的。
她把裝好的垃圾袋遞給他,“麻煩帶遠一點丟掉。”一團團染血的棉球,紗布,還有他的襯衫。
他奇怪地看著她,遲疑了幾秒鍾,伸手接了,把手機還給她,“裏麵有我的號碼,江銘,有需要的話打給我。”
她笑了笑,送他到門口,關門,落鎖,一室的安靜。
打開手機,查找,刪除,這才安心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