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錯,那晚他醉酒發生的事我不應該幫你瞞他。因為是大學我們遇見三年,你第一次主動開口找我幫忙,我才犯了糊塗。喝醉酒不該成為他開脫的借口,我該要求他對你負責。”
他一直都知道,她恨他,從八歲那一年開始。
像星爺說的,曾經年少不懂事。稍大了一些,看懂許多事,也覺得過去的自己太殘忍。
想過要彌補的時候,她卻不給他機會。她就像隻蛹,頑固地把自己包裹起來,不給任何人靠近的機會。心不動,則不痛,她把自己護得好好地,沒人疼惜隻能自立。
路晨安坐在她身後,像很早以前他就想做的那樣,抵靠著她瘦瘠的後背。
她不用傷心了就一個人躲著找桌角靠,他可以幫忙支撐的。
“對不起,這句話很早很早我就該對你說。可是對不起,我現在才說。原諒我自以為是的驕傲,可以嗎?你走之後,那隻貓我就送去奶奶家請她幫忙養了。我沒有對他們解釋作業本是貓碰翻花瓶打濕的,不是因為我真有那麼討厭你,也不是在我心裏你沒有貓重要。貓是我一位發小全家移民前送給我留作的紀念,我媽從始至終就反對我養貓,怕我玩物喪誌,所以我才沒有替你解釋。我沒有想到,童文謙會打你。”
他對童文謙的印象,一直是謙和、有品位,對他非常好所以也不討厭。
直到那天,他狂躁地對她動手。他才恍然明白,為什麼她會不顧及他甩的冷臉,賴在他房間門口求他把事情解釋清楚。
童文謙酗酒留下的隱疾,情緒激動起來會控製不住,和暴徒無異。
可事情已經晚了……
第二天晚上她離家出走,他趴陽台上看見她下樓。擔心她回來會被發現,等童文謙他們睡著了,他又起床去把門開著留一條縫。坐在門口等了好大半夜,聽見腳步聲過來他就起來裝作無意經過洗手間。但來去過很多人,她一直沒回來。
很多事情錯過了時機,便如那月光,再美再漂亮也不是當晚看的那一抹。
第三天,她就走了。
下樓時,正好遇上他放學回去。
她躲在童奶奶身後,小心地瞅著他,粉白的臉額頭還帶著讓他愧疚的傷,“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了。”
她真的說到做到,後來那麼多年,一次也沒再來過。
有年他外婆組織團年聚會,堅持要童文謙把他母親和女兒帶去。盛情邀約,童奶奶不好推辭,隻能來了。她沒到,感冒發燒病怏怏躺在家裏。
中午吃飯前聽到童奶奶對童文謙抱怨,說童瑤寧肯衝一晚上冷水澡把自己淋生病也不願見到他們,都是造了什麼孽。
下午他一個人,坐了大巴偷偷去了另一座城市。走到她家樓上的長廊上,站了半個來小時,看見她出門,買了一袋方便麵又回來,麵色潮紅,眼神渙散,上樓的時候還摔了一跤。她站起來,看著地上的坑,有點傻氣地笑,像她到他家第一晚傻氣地看著他叫哥哥那樣。
她泡好麵,坐在陽台上,看著樓下熱鬧過年的人群,捧著麵碗安安靜靜地吃。
後來他就回去了,坐在車上,他也覺得莫名。來回兩個多小時,仿佛就為了看她一眼,莫過於神經失常。
他從隔壁女生那裏知道,她一直都很優秀。所以他們在大學裏又重新遇上,她敲開他宿舍門的時候,他以為她是來找他的。蘇默止為兩個人介紹,她禮貌生疏地朝他點頭,說你好,仿佛他們真是第一次見麵那樣。
他看著她,死心塌地跟著那個男人。
他有時候很想對她說,童瑤你真該看下你看著蘇默止時的眼神,那麼絕望,仿佛吞沒泰坦尼克的那片漆黑之海。
她是世間難得的好女孩,卻總是被人辜負。她該值得的,被一個人認真嗬護,那個人不會是蘇默止。
風把童瑤壓抑的啜泣聲吹得散了,路晨安站起來,把手遞給她,“走吧,把臉擦一擦回去了,以後不要再犯傻,不值得。”
路晨安帶她下樓,去學校外吃豬骨煲。
沒進店,隔著大片的玻璃窗,看見店裏靠近牆角坐著蘇默止和歐嘉瑩。婉轉的燈光,把兩個人的側臉都映得十分好看。
路晨安收回邁上台階的腳,轉身下來,換了一家店。
從天台下來,童瑤的手還是一直抖。這家新開的店,從他們進去就反複放著陳奕迅的一首國語老歌,“對我好,好到無路可退。可是我也很想,有個人陪才不願把你得罪,於是那麼迂回。一時進一時退,保持安全範圍,這個陰謀讓我好慚愧。享受被愛滋味,卻不讓你想入非非。”倒是有些應景。
童瑤坐在燈光下,對路晨安笑,“我是不是很蠢?”
[我所要的她不給,好像小偷一樣卑微。]
路晨安把盛好的湯擱她手邊,“先喝點湯。”
她喝完一口,不可抑止就吐了。重感冒,渾身發熱,抖得厲害。馬上去校醫院掛了點滴,什麼也沒吃,好像也不餓。
第二天的午間,學校新公告就下來了,一場誤會。蘇默止考卷重批過,距滿分隻差了兩分。
下午的陽光甚好,童瑤推開七夜咖啡廳的門,三年多沒有來過,裝飾還是過去的樣子。
點了杯熱茶,慢慢地等。打過點滴後,全身更沒有力氣,護士拔針頭的時候太用勁,血液鬱結,手背上腫了一大塊。童瑤趴在鋪著碎花布的桌上,等得快要睡過去。
約她的人,姍姍而來。
歐嘉瑩把脫下的風衣仔細披在旁邊空椅上,等到服務員過來為她拉開了座椅,才姿態優雅地坐下。要了一杯拿鐵,擺在手邊,並不動它。她還是那樣,從來不碰外麵小店的東西,卻盡力把禮數做大。
“好久不見了,童瑤。”歐嘉瑩放下手機,抬起頭。
她剪短了頭發,簡潔的短發依然不突兀,襯得她明豔的五官非常漂亮。
大一的冬天,也是這間咖啡廳這張圓桌,童瑤坐在裏麵,歐嘉瑩坐外麵,她鄙夷地罵她,不要臉。
“嗯。”童瑤語拙,想不出要和她說什麼,捧著大玻璃杯大口大口地喝茶。茶水燙得她舌頭木木地,放在桌下的手起了一層汗。
歐嘉瑩偏著頭,晶瑩的眼睛捉摸不定地打量她,宛然一笑,“我還以為阿默都在騙我呢,他說他從沒跟你在一起過,都是真的嗎沒有騙我?”
童瑤搖頭,一如麵對提問問題的老師,認真地回答,“沒有。”
“哦……”歐嘉瑩低下頭,她收到一封新短信,她專心地看,“那你還賴在他身邊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