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兵們將猴子押了過來。
亞力士抹掉猴子臉上的淚水說：勇士隻為別人哭泣。
“我不是個勇士。”
“你是我的朋友。”
“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你說的，永遠都是。”
“我對不起你。”
“你對不起你自己。”
“我已經完了。”
“人生遠沒有結束，你還有機會。”
“機會？我什麼都沒有了。”
“你還有我。”
猴子的眼淚更加洶湧。
亞力士摸摸小胖兒的肩膀說：我不能再照顧你了。
“我已經長大了，我是個男人。”
“你打算做些什麼？”
“我打算和大神合作設計幾款遊戲，為將來的市場做準備。”
亞力士摸摸斷指的傷痕笑道：答應我永遠不要取巧。
小胖兒低下頭說：我真希望斷指的是我。
“都一樣，我們是朋友。”
“你拒絕治療是不是想讓我永遠內疚？”
“內疚並不是不好的情感，它對你有好處。”
“我會痛苦一輩子的。”
“比起忘掉痛苦麻木一輩子要好得多。”
“你是不是恨我啊？”
“不是，隻是用不同方式來愛你。”
“幹嗎讓我活得那麼沉重？”
“人生從未輕鬆，將來也是。”
“我不想成為你。”
“最難的是成為自己，很少人能夠做到。”
“我隻想活得快樂輕鬆。”
亞力士伸出手掌給他，笑道：那就接受它。
小胖兒低下頭，鼓起勇氣摸摸傷痕並在上麵親吻，釋然地笑起來。他摘下掛在胸前的海螺號，說：我表姐說海螺號應該送給勇士。
亞力士將它掛在自己胸前，讓小胖兒非常開心。
亞力士走向天使們和他們一一擁抱。
主教笑道：祝賀你我們的王！
亞力士：祝賀我們的人民。
寇裏遞給他一個很厚的文本說：這是文明總綱，細則我可拿不過來，太多了。
亞力士：你們留著吧，我信任你們勝過自己。
歐尼斯特：是閱讀能力還是忠誠？
天使們都笑起來。
亞力士：還記得嗎？聖劍山的爭論？名譽，幸福，親人，尊嚴，自由……
黛兒模仿強盜的凶樣子低聲叫道：他是我們的王！
凱絲笑道：我們期待的到來了嗎？
亞力士堅定地說：是的，一如期望。
天使們看著他露出歡喜讚許的神色。
……
亞力士拿出銅鏡，看著我。
我說：亞力士，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
“演講啊。”
“我怎麼和你說，就怎麼和全世界說。”
“那能一樣嗎？這是開國大典！”
“我覺得和坐在小船上釣魚一樣。”
“我可有點興奮，這麼大的場麵我從未見過！”
“如果我出醜了，你會笑話我嗎？”
我笑道：當然會，我會大笑不止。
“如果我被扔雞蛋，菜葉子，你會笑話我嗎？”
“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你可是寇裏啊！”
亞力士笑道：一個不安分的寇裏。
“一個可愛的寇裏。”
“怎麼樣才能不可愛？”
“為什麼要不可愛？”
“為了讓人遺忘。”
“為什麼讓人遺忘？”
“遺忘就不會痛苦。”
我不再說話，看著亞力士跟雪狼和班尼迪克溫存談笑的樣子，隱約覺得他的心裏藏著什麼事情。
典禮開始，司儀敲響大鍾。
鍾聲悠遠，回蕩在廣場上空和每個人的心裏，久久不息。
司儀喊道：開國典禮第一項，請我們尊敬的寇裏，萬世的救主，統一世界，戰勝邪惡的領袖，聖潔，高貴，勇敢，智慧的亞力士，致開幕辭！
鼓樂，號角齊鳴。人群歡呼，鼓掌。
亞力士拍拍麥克風說：修改典禮第一項，審判罪犯猴子。
猴子被帶到麥克風前麵說：不用審判了，我認罪。
猴子接過伯裏斯遞來的本子，念道：7月5日，我未經審判殺掉俘虜眼鏡；7月6日，我為王的父親修建宮殿；7月7日，我將救災款項拿去換來一批珍寶獻給王；7月8日……
猴子念完，抬起頭說：我辜負了人民的期望，軍隊的重托，寇裏和同僚的信任。我被權勢，金錢迷失了本性，我做了很多對不起國家的事。我接受對我的任何裁決，絕無怨言，我向人民致以誠摯的道歉，我將用我一生來懺悔。祝福獻給我們的王！
群眾本來非常震驚，聽完猴子的講話受到了感動。
天邊飛來一個雲朵，走下一個手捧羊皮卷的巨人。巨人一級一級莊重地邁著台階上來，跟亞力士小聲說：我是百邊貓，出席這種場合就要變得大一點，給人們留下個好印象。
眾人捂住嘴笑。
黛兒指著羊皮卷道：這是什麼？
百變貓眼睛眨眨，煞有介事地說：官方文件。
大家立刻明白了。
百變貓對準麥克風說：天神派我來給亞力士下達任命書。
群眾們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寇裏萬歲！寇裏萬歲！
亞力士看到人民對神的崇敬的熱情有些擔憂。
百變貓打開羊皮卷念道：眾神元老院，宇宙大帝巴倫茲簽署此書，任命童子軍領袖，人類的拯救者，勇士亞力士為人類之王。
群眾歡呼雀躍。
他繼續說：望亞力士秉承先烈遺誌，為人類之福祉，正義和公理堅持不懈奮鬥一生。建立嶄新的文明，永載青史！
眾神當視之為子，時時祝福；眾天使當視之如父，刻刻護佑。
元老院眾神，宇宙大帝巴倫。
鼓樂熱烈地鳴奏，群眾爆發出持久的歡騰，鮮花和彩帶都被高高地拋向空中。
我問道：巴倫這麼快就繼位了？
百變貓哀傷地答道：說來話長，魔鬼偷聽眾神的晚宴，知道了海登給亞力士的封咒，趁眾神不在連夜跑到元老院去……昨晚發生了很多事情，有機會慢慢跟你們說吧。
廣場上的群眾平靜地期待著，亞力士眼望遠方，以一種神聖的激情說道：我有一個夢，我夢見老人和孩子們無憂無慮的玩樂，丈夫和妻子相親相愛，鄰居和朋友互相幫助，坦誠相待。我有一個夢，我夢見每個來到人世的孩子都能沐浴同樣的陽光，每個離開人世的老人都能享受同樣的關愛，男人和女人們各司其職，正義和良知充滿胸膛，溫情和悲憫撒滿人間。我有一個夢，我夢見熱情的人民在自由的土地上無拘無束的跳舞歌唱，布滿生機的原野和森林裏鳥獸們跳躍飛翔。
群眾們陶醉了，歡呼，鼓掌。
亞力士繼續說：然而我的夢並不會那麼輕易實現，因為人類還做得不夠好，即使我們做得足夠好，這個夢依然實現不了，因為我們沒有自由，不能主宰自己的生活。
人是宇宙之靈，萬物的朋友，地球的管理者，更是祖祖輩輩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對這片熱土充滿深厚情感的主人。我們要跟不幸的曆史道別，建設真正屬於自己的新文明。要想如此，我們也必須跟神道別，從此不再受神的影響，自由選擇我們的道路。
造物主賜給我們自由的生命，同時也給與了我們生命的尊嚴！
戰士們的犧牲換來的絕不僅僅是以往世代的重複，應該是人類曆史的新篇章，人類從此獲得自由追求幸福生活的權利！
自由，生命中最寶貴的自由，它的道路從來荊棘密布！它的代價從來昂貴不菲！但它值得我們為之犧牲一切！因為不自由，就沒有生命的尊嚴！
我們虔敬地向神祈禱，希望獲得人類的永久自治。如果神聽不見我們的祈禱，或者對我們正義的訴求置之不理，我們怎麼辦？
抗爭！抗爭！唯有不惜一切代價的抗爭，這絕不是對神的不敬，隻有這樣才能獲得神的尊重，才能拿回我們的權利，才能一勞永逸地為後世子孫鋪平道路。
我，亞力士，今天要向人民宣布，願意為此放棄王位——我隻接受人民賜予的王權！
我以愛的名義絕食抗爭，直到人類獲得自治權的那一刻！
我並且深情地祈禱，願神憐憫人類的不幸。
……
亞力士說完端坐在地上，雙眼緊閉，雙手合十。廣場上一片寧靜，所有人都被亞力士的言行震驚，都在猶豫和思考。強尼扔掉盲杖坐在亞力士旁邊，伯裏斯坐在強尼旁邊。
百變貓驚叫起來：你們這是幹什麼？幹嗎跟神過不去？你們瘋了吧？
天使們互相看看，笑了起來。
主教坐在地上說：你們打算讓亞力士和強尼孤軍作戰嗎？
凱絲坐下說：永遠也不。
其他天使也都一一坐下。
隻有矮人猶豫著說：主人知道會怎麼看我們？
黛兒：你還想把蘋果抱回去嗎？
矮人舒展開眉頭笑道：好吧，要偷就一起偷吧。
百變貓氣急敗壞地叫道：你們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笨蛋！真拿你們沒辦法！我回去稟告了，別讓你們白白受罪啊。
說著眨眼間飛走了。
群眾看到天使們聲援亞力士心裏有了底，忽然間坐下一大片。站著的人看著一個個坐下受到鼓舞，也紛紛坐下。最後整個典禮現場隻有班尼迪克和衛隊站著，他們找來充足的飲用水分發給群眾。
廣場上非常安靜，不時有人起身上廁所，然後回到座位上坐好。
大家有著漫長的時間充分體會亞力士的演講，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
煉獄的藍色火焰在巴倫周身熊熊燃燒，他站在牢房外麵和火欄杆裏的魔鬼說：您好，父親的老仆人。
魔鬼笑道：想看看我的下場嗎，小少爺？
“您覺得我會那麼卑鄙？”
“你不像你父親。”魔鬼眼神中充滿怨恨。
“怨恨總要平息。”巴倫真誠的看著他說。
魔鬼陰森地叫道：要麼他死，要麼我死！
“他已經付出比死亡更慘重的代價。您還要怎樣？”
“你是繼任者？”
“啊……元老院集體推選的。”
“元老院就是你們家的！”
“停止口舌之爭吧，事情總有了結的時候。”
魔鬼抓過一把火焰，吹向他說：煉獄之火，感受一下它的溫度！
巴倫趕緊躲開說：你誘惑聖嬰墮落，組織殘殺巨龍，危害人類，製造戰爭，還劫持人類的王，這些罪狀加起來，這種懲罰一點都不為過。
“那你父親呢？你弟弟呢？他們又得到了什麼？”
“父親功過相抵，奧斯頓要麵壁一百萬年，還不夠嗎？”
魔鬼狂笑道：麵壁？在宮殿裏聽著音樂唱著歌？
巴倫：你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奧斯頓將在孤寂清冷的宮殿裏度過餘生，永遠和死亡對麵，早晚也會像屍體一般腐爛發臭，那種滋味誰不害怕？再說，律法本身就對世間萬物有區別，神和魔鬼，人和野獸，本來就不平等。
“你居然把我跟野獸類比？這就是你們家族的傳統，忘恩負義！”
“我父親收留了你，是你自甘墮落，不要埋怨別人。”
“你真的不知道我們之間的故事？”
巴倫疑惑地看著他：“故事？”
魔鬼望著虛空，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時光。原來他是海登的大天使，海登在三界四處風流，他負責守衛。一次遇到群魔圍攻，大天使寡不敵眾，無奈吸食了魔血增強了法力，才將群魔擊潰。海登本該為他去除暗能，但他借口正在準備繼位麵對很多挑戰，不能削弱神力，就一直拖著。魔鬼忍受著墮落之苦，一天天地等下去沒有音訊。他不敢暴露自己的變化，所以沒人知道他的犧牲。有一天魔鬼忍受不住寂寞去看熱鬧，被人們發現，遭到圍攻和唾棄。海登為了繼承王位，非但不幫他澄清，還急忙與他撇清關係，暗中把他養在一個隱蔽的地方。魔鬼盼望著重見天日，海登有一天忽然來找他，沒想到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一場悲慘的劫難。
巴倫歎道：原來如此——他一定有苦衷！
魔鬼怒道：畢竟是父子啊！巴倫，你既然不顧永恒正義，還在這裏做什麼？
巴倫不知所措，心中的天平開始向魔鬼傾斜。他感到迷失。他看著牢房中的魔鬼，不知該如何對待他，他是罪犯，魔鬼，還是仆人，天使？罪有應得，還是被所人冤枉，被人陷害？他腦子裏很亂，一團亂麻。
這時身後出現一位美少年，長著一對翅膀，皮膚白嫩得像個嬰孩，眼睛純淨得像個少女。
少年：猜猜我是誰？
巴倫上下打量，怎麼也想不起來，心想神界還有這麼一個美人？不會是新任的天使吧？
巴倫搖搖頭禮貌地說：請原諒我孤陋寡聞。
少年對魔鬼說：你也認不出我？
魔鬼笑道：走開，我可沒心思跟你玩兒。
少年忽然眼神疲憊，陰險地微笑道：聰明的人懂得使用智慧，複雜的鬥爭也可以變得簡單……
魔鬼驚叫道：聖嬰！
聖嬰笑起來，目光恢複平和自然。巴倫向他施禮。
“你怎麼……？”
聖嬰向魔鬼鞠躬道：都是你的功勞啊。
“我？”
“海登去惡靈穀找到我，將我的暗能去除，並將神力全部傳給我。我獲得神力之後生長得飛快，轉眼間長大。就是皮膚太嫩了，像個女孩兒。嗬嗬！”
“海登怎麼知道你的下落？”
“總有人繼承永恒正義，好人終會有好報啊。”
“海登一定別有用心——你沒被審判？”
我可是受害者。聖嬰慨歎道，幸好父親的靈囚禁了我，我才能有今天。我還獲得了神位，可以體驗一下大神的滋味。
魔鬼癡癡地望著空冥，無力地歎道：為什麼……為什麼隻有我……？難道我不是受害者嗎？
聖嬰沉默一會兒，跟巴倫道別，歡快地飛走了。巴倫為魔鬼感到悲哀，也憂鬱地飛走了。
魔鬼站在煉獄之火中，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要猛烈。他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帶著粘液的獠牙，聲嘶力竭地怒吼道：我詛咒這個世界！啊……
……
巴倫和貝琪在世界之窗前觀看廣場上的情形，為人類擔心。海登蓋著毛毯，躺在旁邊的一張長椅上不住地咳嗽，模樣衰老了很多。
廣場上，人們接連昏倒，黛兒臉色慘白疲於救治。天使們不斷給她傳送法力，也都累得快要倒下。亞力士他們經曆了那麼多苦難，體質素來不好，一些疾病始終被強大的意誌力壓製著，現在集中釋放。強尼嘴角流血，腦袋低垂，精神恍惚。亞力士氣息微弱，隨時可能崩潰。
巴倫：天使們竭盡全力了。
貝琪：再多些陽光，讓他們恢複法力。
“不行，人群受不了酷熱。”
“兩頭為難！”
“已經第五天，他們馬上會死的。”
“元老院那邊還沒有回音嗎？”
“他們一直在辯論，這件事牽扯太多，辯論的範圍太大，不像審判犯罪那麼黑白分明，令人頭疼。”
貝琪焦急地跳起來叫道：等他們達成一致亞力士早就死了！你快想想辦法啊！
巴倫激動地叫道：我能怎麼辦？
海登歎道：眾神不可能達成一致，結果難料。
巴倫：他們也是您的孩子，您倒是想想辦法啊。
貝琪：父親！
海登：辦法不是沒有，隻是代價很高。
巴倫：無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貝琪：我也是！
要付出代價的是亞力士。海登說，這件事類似商業談判，需要一個兩方都信任的中間人遊說。為了達成協定，雙方都要犧牲，而中間人需要技巧。
巴倫：不就是討價還價嗎？我去做中間人。
貝琪想想笑道：是欺騙。你可做不了。
巴倫：為什麼要欺騙？
海登笑道：所以你做不了。
貝琪：讓我去吧。
巴倫：這是生死大事，不能兒戲。
海登：大事往往被小人物完成。貝琪，記住技巧！
放心吧。貝琪露出勝利的笑容，眨眼間飛走了。
海登看著穹頂的宇宙蒼穹的壁畫，感歎道：幸虧你繼任，不然我可舍不得從這裏搬出去，能跟先賢們在一起，無論什麼樣的生活都充滿快樂。
巴倫坐在海登身邊看著他，眼神充滿疑問。
海登問道：怎麼了？
巴倫歎道：沒什麼，即使有也沒意義了。
海登笑道：留著懸念我會睡不著的。
“你不覺得虧欠魔鬼嗎？”
“是啊，我沒給他去除暗能，真可惜。”
巴倫生氣地說：惋惜？你該自責才對！
海登驚問道：自責？我為什麼自責？
巴倫怒道：父親，我一直以你為榜樣，奉你為全能的救主，正義的大神！想不到你……
海登委屈地叫道：我已經成了這樣，你還不肯放過我？非要我死才開心嗎？！
巴倫：我不是說那件事，我是說魔鬼為了救你才變成這樣，而你一點沒有內疚！
海登喘著粗氣叫道：魔鬼告訴你的？
“啊，怎麼了？”
海登無奈地問道：你信魔鬼的話？
“我信真理和事實！”
海登苦笑道：我的傻兒子啊，你都是宇宙大帝了怎麼還這麼幼稚！我告訴你什麼是事實吧。
魔鬼一直對自己的地位不滿，急於立功。可我一向行事小心，沒遇到什麼危險，他找不到機會很苦惱。一次我執行秘密任務，遭遇到很多魔鬼圍攻，他以為機會來了要跟群魔較量。我看沒有勝算，就扔下一些隨身的寶貝，趁群魔爭搶時叫上他逃跑。我跑出去很遠發現他沒跟來，就回去找他，結果他已經吸了魔血變成魔鬼，在與群魔奮戰。我奮力救他出來，留下了這道傷疤。
海登揭開衣服，胸膛上有一條又大又長的魔鬼爪印。
巴倫摸著傷疤，說：怪不得我和弟弟小時候經常問你這個傷疤的故事，你從來不說。
海登歎道：我不想揭他的傷疤，他對你們那麼好，而他畢竟也是個勇士。
巴倫跪在地上懺悔：父親，我冤枉你了。
海登撫摸著他的臉說：冤枉我沒關係，要看清是非，別冤枉了別人啊。
巴倫用力點頭，趴在他懷裏享受著父愛。
海登：快去看看亞力士他們怎麼樣了。
巴倫走過去點了一下屏幕。
靜坐已經蔓延到世界的各個角落。亞洲到歐洲，北美到南美，非洲到澳洲，無處不見沉默的靜坐的人群。無論種族，宗教，膚色，職業，年齡，人們表情靜穆。所有人類的活動都停止了，不見炊煙和忙碌的身影。
風不再吹了，水不再流了，一切運動的物體都靜止了。噪音消失了，安靜得可怕。
這是造物以來的第一次，所有生物拋開成見為別的物種擔心。所有野獸和昆蟲都摒息凝望，被人類的精神所震撼。
眾神都停下工作，緊張地關注著事件的變化，默默地為人類祝福。
……
貝琪飛到亞力士身邊笑道：朋友們，我站在你們一邊！
亞力士隻能看到她模糊的輪廓，說：謝謝。
貝琪：我現在代表你們去和元老院冷酷的老頭子們談判怎麼樣？
強尼：沒有中間地帶，不需要談判。
亞力士：需要，隻要能達到目的，隻是我們堅持不了多久。
貝琪：放心，我很快會回來的。
亞力士點點頭。
貝琪來到元老院，眾神在議事大廳裏的坐席上坐著，傾聽著，記錄著。
穿著一身樸素的教師袍的木星神戴著黑邊老花鏡，翻看著厚厚的資料中的一頁，在講台上緩慢地陳述……從倫理的角度上講，人類的身份尚未得到根本上的具有法律意義和宗教意義的嚴格界定，其所處的人界的所有權問題，和……
他貼近資料仔細看看繼續說：和人類的屬性以及由此而來的道德倫理和文化上的爭議，將無法給我們提供足夠的證據……
貝琪輕輕地將他的資料吹散一地，他慌張地費力拾掇，歎道：世界變得太快，連這裏也有風了。
貝琪站到講台上嚴肅地說：讓我們談談宇宙崩潰之後的倫理道德以及文化問題吧！
頭頂一個光環，身披水晶衣的水星神憤怒地指著她叫道：危言聳聽！我怎麼不知道宇宙要崩潰了？
眾神附和著水星神。
貝琪：人類就要集體滅亡，實驗就要失敗，眾神都要被放逐和審判，那還不是宇宙崩潰嗎？
眾神不再說話，互相看看。
土星神說：後果的確不堪設想！
他們咎由自取，隻要有一對男女幸存，實驗就不會失敗。大洪水之後人類不也繁衍下來了嗎？水星神他得意得笑起來。眾神附和著他。
貝琪：謀殺犯！冷酷的魔鬼！
眾神憤怒地從座席上紛紛跳起來，叫道：你這個毛丫頭，注意你的言行，別給你的婆家人丟臉！
貝琪：你們隻要舉舉手就可以挽救億萬的生命，卻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難道不是謀殺犯和魔鬼嗎？
眾神縮回了頭，不知所措。
木星神緩慢地笑道：年輕人，沒有人喜歡死亡，可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履行程序，不能隨意使用手中的權力，那是對造物之神的褻瀆。
貝琪：等你念完手上的卷宗，人類已經不複存在了。到時程序還有用嗎？難道人類的集體死亡就不是褻瀆？
水星神：人類挑起的事端，就要付出代價！
一邊忍著不說的優雅嫻靜的銀河女神叫道：眾神就沒有責任嗎？是誰毀滅了文明？再說如果誰要用全部的愛和犧牲來挽救別人，誰也不能阻止！
水星神：亞力士無非是貪圖更大的王權！
眾神分成兩派，怒氣衝衝地吵成一團。貝琪敲敲桌子，無濟於事。
大廳裏忽然瀉下來清冷的月華，將所有人籠罩在一片寧靜祥和的氛圍之中。眾神停止了爭論，靜靜地看著女媧飄然而至。
女媧笑道：凡事總有頭緒，找到頭緒解決起來就不難。有誰問過我和海登的意見呢？
水星神：海登已經退位，你們都不是元老院成員，為什麼要征求你們的意見？
女媧笑道：人類是我和海登創造的，處置孩子應當問問父母吧？
木星神：我們剛剛正在探討人類的屬性，以及由此引發的倫理道德問題，還沒有達成一致。
女媧笑道：這還用探討嗎？人類是神的孩子，應當享受神的待遇。
眾神陷入迷惑。
水星神嘲笑道：你和海登不是夫妻，從倫理上講人類就是私生子，對嗎？
女媧堅定地說：隨你怎麼說！
木星神：那都是無稽之談。根本上說，人類的行為是對神權的對抗，對神恩的褻瀆，我們決不能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即使是神的孩子犯了錯，我們也不能姑息，奧斯頓得到了審判就是個例子。
女媧苦笑道：才說到正題，我真服了你們！你們打算怎麼懲罰人類？
有些神喊道：洪水！大火！煉獄……
女媧憤怒起來，整個大廳都被寒霜覆蓋。
木星神笑道：冷靜，冷靜，鳥無頭不飛，隻需懲罰人類的領袖，那個王叫什麼來著？
貝琪非常不悅的說：亞力士。
木星神繼續說：哦，亞力士，他策劃並指揮了這件事，就應該負起責任。
女媧：你說吧，怎麼懲罰他？
木星神看看水星神說：我們商量一下好嗎？
女媧看看貝琪，貝琪張開手掌向她示意，女媧說：給你們五分鍾！
木星神揪著胡子說：啊，五分鍾對我這樣的老頭子恐怕……
女媧怒目相向，木星神隻得乖乖地趕快走過去商量。
一會兒木星神走回來說：人類可以獲取自由，神退出對人類的監管隻作為信仰來傳播。對此我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至於對亞力士的懲罰，首先他要退出王位，這就表明他是出於公益的出發點。其次，他絕不能成為烈士，另外要消除人類對神的敵意，必須消除人類對這段曆史的記憶。一旦這麼做曆史就會中斷，所以我們想出一個巧妙的主意……
兩位女神皺起眉頭，到一旁商量。
女媧：這也太苛刻了！
貝琪：是啊，對亞力士非常不公平！
“你覺得亞力士能同意嗎？”
“他敢做這件事，已經抱著必死的信念，再說時間不允許他猶豫。”
“別人呢？團隊，我，家人，他們能答應嗎？”
“考慮不了那麼多了，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此刻死去！”
“讓他們改改？”
“行不通！辯論下去沒有休止。”
女媧掐著手指，焦灼地來回踱步。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貝琪眼神變得堅定，說完不見了蹤影。
女媧想問問她到底怎麼做，可找不到她了。
貝琪降臨夜幕中的廣場，大片倒下的奄奄一息的人已經被太陽烤焦，像沙漠裏幹枯的樹幹，衛隊和天使們也倒在人群中。貝琪貼在亞力士耳邊輕聲告訴了他。
亞力士平靜地笑道：正如我願。
貝琪看著他心裏一陣酸楚，心想亞力士，我對不起你，沒有告訴你全部。但她看著倒下的人群終究沒說出口，流著淚飛走了。
亞力士拿出銅鏡，已經看不清我的臉了。為了保存體力，這幾天一直沒跟我說話。
瞧你變成什麼樣子了？我好心疼你啊！我說著掉下了眼淚。
亞力士笑道：不要哭泣，我們勝利了。
真的嗎？我興奮地叫道。
亞力士無力地點點頭，哀傷地說：而且結局很完美。
我歡快得手舞足蹈，叫道：我們慶祝吧！鏡魔！
鏡魔低頭不語，我沒怎麼注意。
轉瞬間百變貓巨人飛下來歡快地說：你們真是太走運了！瞧瞧我帶來了什麼？
強尼聲音嘶啞地呻吟道：快向人民宣讀吧！
巨人對準麥克風喊道：人類有福了！下麵我來宣讀眾神元老院的命令……
群眾無力地歡呼起來，天使們和班尼迪克強打起精神去準備飲食。眾神和很多天使都下來為倒下的群眾治療，無法救活的人被蓋上童子軍旗抬走。
廣場上燃放起煙花，夜空華彩絢爛。
亞力士看看朝他走來的太陽神，對我說：勝利了，許個願吧。
我臉色一沉說：多少人死去，還有心思開玩笑？
亞力士：我是認真的，快說。
我眼睛一轉說：我要兩個。
亞力士無奈地笑道：說吧。
“我們可以團聚嗎？”
亞力士心裏忽然湧上一股熱流，他強壓著沒有哭出來，眼淚打著轉笑道：這個以後再說，下一個。
我想想，興奮地說：我要一枝紅玫瑰！
一枝玫瑰花已經遞到了亞力士的手上。巴倫哀傷地看著亞力士說：我下了封咒，這枝玫瑰永遠都不會凋謝。
“太好了！——可惜我拿不到。”
亞力士把銅鏡放到地上，被巴倫扶著站起來說：答應我，如果拿到了，永遠不要扔掉。
我點點頭。
你確定真要這麼做嗎？巴倫看著亞力士，眼睛裏流露出悲情說道，我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你有權放棄。
亞力士表情異常痛苦，不住地左右顧盼，看著我又看看廣場上的人群，像是有無數個委屈要陳述可又咬著嘴唇說不出來。過了好長時間，他終於鎮定住了，兩行淚水流了下來。最後深情地瞥了我一眼，用盡全部犧牲和愛，跳進了銅鏡。
……
一聲大爆炸響徹宇宙。
刺眼白光變黑夜為白晝！
一切複歸平靜，黑暗中的平靜。
平靜。
平靜得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沒有。
地球仿佛停止了轉動。
一切靜止。
靜止。
……
亞力士眨眨眼睛，看見一個五彩世界，好多星星在閃爍。一個天使的聲音哀傷地呼喚著他：醒來吧，亞力士，可憐的孩子。
……
銅鏡在黑暗而冰冷的大海上漂浮著。
亞力士和鏡魔下著圍棋說：百變貓為什麼指引我們？為什麼是我們而不是別人？
“我可不是萬能的神，我不知道。”
“神為什麼也會犯錯？”
“心靈之謎，誰又說得清楚呢？”
“神也有辦不到的事情。”
“所以人類勝利了。——你被人類徹底遺忘，愛麗絲成了女王，你後不後悔？”
“至少她還拿著玫瑰。”
“巴倫為你爭取了特赦，如果你後悔了，隨時可以回到典禮前的時光，一切都將重新來過。”
“那人類的自由不是也沒有了嗎？那可不行。”
當然，有得必有失。鏡魔說著，突然歡喜地叫道，看招！哈哈！你輸了！你輸了！
亞力士撫摸著腰間的聖劍，悠閑地拿起一個棋子，啪的一下叩在了一個空當，神秘而得意地笑道：遊戲才剛剛開始！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