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火車站擁擠不堪的候車廳裏，神色茫然的旅客們聚在大屏幕前看新聞。播音員說：“各位觀眾晚上好，下麵實況直播國務院聲明。”
鏡頭切換到藍色背景牆，上麵掛著國徽和五星紅旗。一位頭發蓬亂的女士走上講台說：親愛的全國人民，港澳同胞，台灣同胞，海外僑胞，我今天代表國務院辦公廳，代表黨中央，代表尊敬的主席同誌，以沉重的心情向大家宣布：世界範圍的恐怖襲擊已經向我們的國土襲來，中國是這場世界之戰中，最後一個抵抗的國家。
中華民族是有著幾千年優良傳統的偉大民族，是麵對任何困難都不屈不撓，奮發圖強的民族，億萬中華兒女是不畏艱險，勇於犧牲的人類優秀之子。我們曾經戰勝過一切邪惡勢力，即使孤軍奮戰，也決不會向邪惡低頭。
黨中央，主席同誌號召我們全體黨政軍指戰員，全體人民，包括老人，婦女和兒童團結一致，運用一切生活智慧共同抵禦來犯之敵。
我們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我們的家園，奪走我們的親人，摧毀我們的文明。我們要奮起抵抗，即使戰鬥到最後一個城市，最後一個社區，最後一個家庭，最後一個人，也絕不可能讓邪惡嚇倒。
毛主席曾經說過，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我們要有必勝的信心……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突然落下的一個巨型物體壓扁，原來是一隻怪物的腳掌，頓時現場一片慌亂。
電視節目馬上被切換成一則廣告。所有人立刻驚慌失措，紛紛抱起行李，瘋狂地湧向通道口，紛紛跨越不鏽鋼護欄，女人和孩子們大哭。
……
故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後，就是發生在那個誰都未曾經曆卻又無限向往的未來。這句話我想了好久，一定要記下來。你要跟上我，我已經八十多歲了，記性不好，你要是遺漏些什麼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我相信你能做好，你是王國裏最聰明的女官之一，字寫得漂亮，也很快。很久以前我就看不清楚書上的字了，不能閱讀讓我活得像一個沒有思想和名字的老太婆。對了，我說到哪了？哦，那天是我十三歲的生日。十三，不是個吉祥數字，總是跟一些不好的事情連在一起，猶大在13號那天背叛了耶穌，生肖也隻有十二個，沒人願意做第十三個。你相信數字的魔力嗎？如果你不相信，也不相信其它任何魔力，那你就死了。我不是說你真的死了，但沒有夢和幻想的人至少也不是活的。好的，你把這本書扔了吧，隨你，沒人可以威脅我，沒人可以用遺棄我使我傷心，令我改變看法和態度，我是一個不會妥協的人，從來都不是。不，你分不清哪裏是敘述那裏是閑聊不要緊，都記上，我要告訴他們是誰在講這個故事。別指望讓我變成你們常說的那種精人。每個人都說我傻，我也承認，傻沒什麼不好，隻有傻人才懂愛，才能愛，精人隻知道zhan有。哦，隨便你，你又要說愛是不存在的是不是？隨便你，無論你怎麼說。我要說的是，你為什麼要看我的書？看我書的人都想閱讀我的心靈，除了這個還有別的什麼目的嗎？如果要獲得刺激或消遣何必看這本書？不是說我的心靈怎麼好，我一樣有黑暗的一麵，每個人都有，就像月亮。這就是我們這種悲哀的動物的本性。不幸的是，我沒有任何一點特殊可以算作例外。你也是這種動物吧？應該是，沒聽說過別的什麼想閱讀，會閱讀，需要閱讀。因為除了人之外，誰也不會迷失，就不需要閱讀。我可不是說誰讀了我的書就不再迷失，恰恰相反，我的書是讓迷失的人更加迷失，永遠不再回來，讓傻人更傻，永遠也學不會聰明。所以如果你害怕，並想快樂的生活，你就把它扔了吧，回到你的幸福和快樂中去，把它留給另一個傻並迷失的人。
說著說著就跑題了，還是說十三吧。十三歲之前我很盼望生日，因為我可以擁有的比上個生日更多一點，更多一點。這和我四十歲時的心態截然相反。那時我擔心一切都更少一點，更少一點。人們總是為著希望得到而不在乎眼前的痛苦，我也一樣；人們也總是因為恐懼失去而珍惜當下的幸福，我也不能例外。那一天之前我想長大，又不想，我很迷惑，為什麼要長大和為什麼會長大一直是個沉重的問題得不到解決。對於那個恐怖的名詞，青春期，我甚至有些害怕。我知道那是必然的歸宿，就像早上起來要上廁所，晚上要睡覺，老了會死一樣，又是個巨大的疑問：我現在又在哪兒了？命運總是問都不問你一聲就帶你去一個地方，也從來不告訴你理由。我對這一點有點不滿，但那時的我還不知道如何表示。我隻是在內心深處默默抵抗，然而誰又會在乎一個小女孩不聲不響的抵抗呢？尤其是那麼強大的命運？我很快就失去了所有防線，被那一天突如其來又如期而至的生日帶進了一個陌生的充滿困惑的地方。
夜空陰沉，萬籟俱寂，睡夢中的人們感到午夜的沉悶而心煩意亂。漆黑的屋子裏，火柴刷地一下點燃，火苗長大，照亮女孩們的臉。
戴眼鏡的女孩壓低聲音說：愛麗絲，幹嘛呢，蠟燭都點上了，快點！
穿黃襯衣的女孩把王冠給我戴上說：噓，小點兒聲，別讓寢室老師聽見。
沒事的，我們又沒幹別的。說著，我要吹蠟燭。
胖女孩叫住我說：等等，先許願。
眼鏡女孩問道：什麼呀？生日歌兒不唱了？
黃襯衣女孩說：不唱了，我都饞死了。我們一起說一句好吧？
祝你生日快樂！大家壓低聲音一起快樂地喊著，然後笑了起來。
我把頭低下，眼睛閉上，許下了一個願望。我用盡力氣想把蠟燭全都吹掉，可她隻吹滅了一半，剩下的被胖女孩和眼鏡女孩吹掉了。
黃襯衣女孩緊張地說：這可不好啊，你們怎麼幫她吹啊？這樣許願是不靈的。
胖女孩塞了一口蛋糕給她，笑道：就你事兒多。
我笑道：好了，好了，快吃蛋糕吧。
胖女孩讚道：嗯，蛋糕真甜！真香！
眼鏡女孩笑道：可不是嘛！
……
女孩們都睡下了。我睡不著悄悄走出屋子，走廊上隻有一盞昏暗的壁燈。看守老師不在屋中，估計去男寢了。我溜了出去。
操場一邊新建教學樓的工地上亮著燈光，建築材料堆放在燈下。看著四麵黑暗的空間，一絲涼意忽然深入骨髓，我摟緊雙臂，身上起著雞皮疙瘩。想著剛才的願望，我非常悵惘。分開五年的父母能重歸於好嗎？我明白難度究竟有多大。雖然我那時還小，卻已經知道隻能接受命運給與的，而不能向他要什麼。這是我一生中耿耿於懷的唯一的一件非要向他索要的東西，我覺得是他欠我的。那曾是非常幸福的時光，幸福的回憶讓我流下眼淚。
忽然一隻很大的青蛙從腳下跳出去，我驚叫起來：呀，青蛙！
它可能是這個學期最好的玩伴，捉回去放在瓶子裏養著，喂些蟋蟀，蚊子什麼的，這樣想著我就去追。青蛙好像猜到我的心思，跳到沙堆上趴著一動不動，咕咕地叫起來。我猛撲過去。青蛙跳進黑暗中，我很失落。忽然沙子滑落，露出一點灰綠。
我覺得很奇怪，扒開沙子，見到一塊平板岩石，表麵凹凸不平布滿小孔。我摸摸它，不過是一塊浸泡久了長了青苔的海邊岩石。我有點失望，把它扔回沙堆，卻不小心砸到甬路的水泥板上，發出金屬撞擊般的脆響。接著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又是一個大浪！撞到礁石上了。真討厭！
我感到奇怪極了，聲音分明就在左右，環顧一周卻沒見人影。目光停留在石板露出來的一點閃閃發光的銅黃上，撿起石板，往地上磕了幾下，灰綠被磕去了大半，原來是一麵昏花的銅鏡。
老人的聲音：該你了，你快走啊，鏡魔！
女人的聲音：老頭兒，你看看吧，我們好像又遇到人了！
忽然一串電流閃過，銅鏡變得非常清晰，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老臉。老人神秘地笑道：嗨，漁夫的女兒，撿東西可不是個好習慣。
我啊的叫了一聲把銅鏡扔掉，拔腿往宿舍跑去，那一定是鬼，而越是看不見的鬼就越可怕。
老人驚慌地叫道：別跑，我開玩笑呢，別把我們扔在這裏！
我禁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走回去，心提到了嗓子眼，隔了很遠戰戰兢兢地問道：你們是誰？
鏡麵出現一個女人的臉龐說：我就是你拿著的銅鏡，我叫鏡魔，他是老不死。
我問他們怎麼會在銅鏡裏，問他們是不是鬼。老人告訴我他可是個大人物，大神奧斯頓，不是鬼。我貼近些看，他的臉在黑暗中很恐怖，趕緊拿到燈下。無論怎麼看，我都不喜歡那張臉。
奧斯頓：讓我想想，你叫愛麗絲。
我吃驚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奧斯頓：今天你還在數學課上打瞌睡了。當老師問到11乘以88等於幾的時候你回答不上來，同學們笑話你，尤其是一個胖女孩笑得最厲害。
我說：你也去上課了？
奧斯頓：你6歲時，把一個粉紅色的小布包藏在你家後院的老柳樹的樹洞裏。你在上麵許下願望，想再看到那個叫安迪的小男孩。
我臉紅了。
鏡魔：你怎麼口沒遮攔啊！那是人家的小秘密。
你的故事我一清二楚，你的一生就像一隻燕子在我眼前閃過一樣。我，喜歡紙牌遊戲嗎？玩紙牌時要全神貫注，一點馬虎不得，看看我做得怎麼樣？奧斯頓拿出一摞紙牌。紙牌像著了魔一樣在他指尖飛舞，一會兒排成一條巨龍，立刻鑽進了他的手掌，一會兒像一麵扇子整齊地排開，迅速收回去。
我說：你真厲害，我玩過，不是很喜歡。那是男孩的遊戲。
等等，我想想。你喜歡跳皮筋，跳格子，剪紙和畫畫，可都是些低級遊戲。我來教你好玩的遊戲吧。奧斯頓從背後拿出來色子和象棋。
我說：哎呀，你什麼都知道還問什麼啊？
鏡魔：他就是愛臭顯擺。你不喜歡他就和我說吧，我善於傾聽。
奧斯頓凶狠地吼道：閉嘴！
別急，我鬧著玩呢。說著他的臉消失了，隨後出現在奧斯頓的後麵做鬼臉，把我逗樂了。
奧斯頓拿出紙牌變成一張變幻著彩色的船票，問我想不想看童話島，我當然一口答應，那也曾是我的一個夢想，但隨著我的長大離童話越來越遠，世界變得既平庸又複雜，我多想再回到童話世界看一看。
“它就在太平洋上，我想想，乘坐時光輪船穿過百慕大三角洲的時光海峽才能到達。”
我伸手去接船票，奧斯頓讓我進去拿，閉上眼睛深呼吸，把全部的愛和犧牲精神喚醒，然後跳進去。
我說：這倒不難，可怎麼出去啊？進去以後出不來怎麼辦？
奧斯頓的眼睛放出神往的光彩說：你進來後就會得到人類夢寐以求的永生。想想吧。不再患得患失，競爭和相互傷害，不再失去任何東西，不再發愁作業和成績，不再擔心老師和家長的訓斥。不再需要食物，水，誇獎和鼓勵，朋友的陪伴，假期，運動會，電視節目，零食，統統不需要！沒有人約束和管教，你將成為別人無論怎麼努力也永遠做不到的自由人。大家會以你為榮。你可以給曆史學家講解史實，而不是撲風捉影的謠傳，你可以幫助科學家設計未來的機器，因為你可以穿越時空。
他的話聽起來的確令我感覺不錯，有誰不想呢？我們一生努力不就是為了不同尋常嗎？而且不僅如此，還擁有那麼大的自由！我這樣想著微笑浮上嘴角，可沒過幾秒鍾我立刻意識到不妥，就問他：到時候我認識的人都死了，我活著多孤單啊？
你可以將時光鎖定，保留他們最美好的音容。當他們生病和衰老時，你卻依然活力四射。你嘲笑他們，看你們多麼脆弱，生命多麼短暫。你們就像一支蠟燭燒盡了就會消失在永恒的寂靜裏。當他們為死亡而煩惱時，你唱起安魂曲，消失吧，短暫的人類！奧斯頓指尖一彈，一滴水飛散成水霧消失，開心地竊笑。
他描繪的圖景令我害怕，我說：多殘忍啊！你還笑？
哦，對不起，你應該坐在敵人和你討厭的人的床邊。讓他們看看你花一樣的容貌，然後關掉燈，扮鬼嚇嚇他們。奧斯頓變成一副惡鬼的模樣。
我有點厭惡他了，說：太殘酷了，我才不要做！
“比這更殘酷的事多著呢，這點小樂趣一點不過分。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我不要，決不！媽媽常說，對別人好，別人才能對我好；愛別人，別人才會愛我。”
“別人對你好不好愛不愛都沒有了意義，進來以後不再需要任何人。當不再需要別人時，你才會真正體會到生命的快樂！”
我想象不出沒有人陪伴的日子將如何度過，我的全部生活就是在與人的不斷交往中進行的，如果構成我生活的一切都不複存在，我還會存在嗎？所以我說：“我一個人活著還不如死掉！”
“你不是一個人啊，鏡魔會陪著你。別人能給你的他都能給你。你還會聽見大地的呻吟，時間的流淌，天使的音樂，一切美好事物都會聽從你的召喚而顯現。你將不再孤單。”
不行，你在說謊，我走了，再見！我感覺不好，起身要離開。
大神急忙喊道：神從來不說謊！我向你發誓！
我想想說：那你呢，你去哪裏了？
“我呀，嗯，我出來了。”
“哦，我明白了，你就是想讓我進去把你替換出來是吧？”
“你真聰明。不過對你沒壞處啊。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出去嗎？”
“為什麼？”
“我是太陽神巴倫的弟弟，因為我比他聰明，總能得到最好的禮物，他就嫉妒我，跟爸爸宇宙大帝海登說我的壞話。爸爸就把我關在這裏了。沒有我監督他，他做了很多壞事，比如戰爭，瘟疫，和發明各種武器。他讓人類自相殘殺，還坐在天上哈哈大笑。所以我必須出去製止他的暴行！是的！”奧斯頓張開嘴噴出了火焰，舉起手臂露出強健的肌肉。
“為什麼是我啊？我可以幫你問問同學們，看誰願意進去跟鏡魔玩。哎，鏡魔，怎麼不說話了，你想跟誰一起玩？”
鏡魔出現說：嗯，我挺喜歡你的，總比老不死好玩。
“可我不想進去。”
鏡魔：隻要你每天陪我說話，我就很開心了，進不進來沒什麼關係。
奧斯頓扭頭瞪著他叫道：混蛋！再多嘴我一定把你烤熟！
鏡魔消失。
奧斯頓變回笑臉說：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吧。你想要什麼我可以滿足你。
“真的？什麼都行？”
“當然，無所不能的大神就是我！你說吧。”
我想起蠟燭前許下的願望，不禁眼圈濕潤了，歎道：爸爸媽媽，我已經好幾年沒有看到你們親吻了。
“相親相愛，快樂幸福，對於一個小女孩是多麼重要啊。怎麼樣，要實現它嗎？”
我點點頭，堅定地說：兩個怎麼樣？我還要看看我的未來。
貪婪的人類！看好了，第一個。奧斯頓張開懷抱，仰頭念著咒語：拿加婆多羅米撒，穀瓶朵大穀彌達，兼捕撈坑兒已框，多哈耶哈！多哈耶哈！
眼前升騰起一片雲霧，出現了爸爸的身影，拿著一束鮮花遞到媽媽的手上。媽媽接過鮮花，感動地看著爸爸，眼淚流了下來，抱住爸爸使勁親吻。雲霧消失。
我看得一臉淚水和笑容，問道：然後呢？
雲霧升騰。
媽媽在廚房裏做早飯。爸爸剛起床睡意還沒消，摟住媽媽的腰親吻她的臉頰，還輕聲說笑話。媽媽笑了……媽媽把爸爸送到門口，在他口袋裏塞了一塊糖。爸爸親她，打開糖的包裝吃了。媽媽說：“那是留著累了時吃的。”爸爸說：“我可等不及了。我走了。”媽媽甜蜜地微笑著目送爸爸遠去。
雲霧消失。
“是啊，爸爸最喜歡奶糖，每次出門都向媽媽要一塊。那晚上呢？爸爸回家以後呢？”我咯咯地笑起來。
“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快點進來吧！快點！”
“還有第二個願望呢？”
“哦，好的，第二個……”
雲霧再現，美麗的女人推著嬰兒車在公園綠地上散步，英俊的男人挽著她的腰。
“女人是我嗎？”“那時你二十五歲。”“男人是誰？”“傻瓜，你丈夫啊。他是一名海軍少校，你們在一座橋上相遇，墜入了愛河。”“我們掉進河裏去了？”“沒有，墜入愛河意思是你們相愛並結婚。”“寶寶是誰？”“你的兒子安迪。”“他怎麼也叫安迪啊？”“你起的名字，你丈夫不知道。”我笑道：“我絕對不會告訴他的！那寶寶是怎麼來的？”“嗨，我又不是醫生，怎麼知道？”“你是大神啊！”“你進來慢慢問鏡魔吧，他會給你講的。”
“我……”我低下頭，眼睛不停地轉動，心裏真不是滋味，我不願意失去那麼美好的未來。
奧斯頓召喚著我：來啊，像你承諾的那樣。
承諾？我……我哭道，我不能。
“你承諾了就要兌現，你是一個好女孩，不是嗎？”
我是，可我不能。我哭得更厲害了。
“一個好女孩要遵守承諾，才會獲得尊重。你想當無賴嗎？”
“我不是無賴，我不是。可我不能！”
奧斯頓眼眶欲裂，眼睛布滿血絲，怒吼道：不守承諾的歐尼斯特！你讓父母蒙羞，讓他們無法抬頭做人！鄙視的目光會刺穿他們的胸膛，輕蔑的言語會讓他們難以生存！你想讓他們變成那樣嗎？
我不想，我不想，可我不能！我全身打著冷顫。
那好吧，既然你舍不得可憐的小自由，就不要怪我，看啊，幸福的團聚終於離散，誰讓你們有這樣自私的女兒？這就是，你們的命運！奧斯頓吼道。
媽媽和爸爸哭喊著伸出手臂，指尖卻碰不到一起。
“不要！不要！”
不能相聚，不如毀滅吧！奧斯頓念起咒語，聲音嘶啞而狂放。
到處是跳動著的火焰。爸爸媽媽哭喊著我的名字，衣服和頭發都燒著了，絕望的目光刺穿了我的心。
不！我大喊一聲，作了一生中最愚蠢的事，縱身跳進了銅鏡。
……
一聲大爆炸響徹宇宙。
刺眼白光變黑夜為白晝！
一切複歸平靜，黑暗中的平靜。
平靜。
平靜得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沒有。
地球仿佛停止了轉動。
一切靜止。
靜止。
……
我眨眨眼睛，看見一個五彩世界，好多星星在閃爍。一個天使的聲音哀傷地呼喚著：醒來吧，愛麗絲，可憐的孩子。
“鏡魔，我怎麼會在這裏？”
“哎，你掉進了他的謊言陷阱。”
“哦，我想起來了，爸爸媽媽被火燒著了，然後我就跳了進來。”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影，就像你們的電影。”
“什麼！？”
奧斯頓蘇醒過來，抖抖身子，深吸一口氣，輕輕叫了一聲：嗯——，好久沒有這麼舒服了。自由的空氣真香！
啊！我的世界！我回來了！他張開臂膀，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然後瘋狂地大笑，忽然笑聲變成哭腔，眼角流下熱淚，轉而又狂野地笑著，笑聲尖銳而陰險。
睡夢中的人們被這笑聲驚醒，心靈要被撕裂！那是怎樣的讓人痛不欲生的笑聲啊，仿佛聽到壓抑了億萬年的仇恨和要把世界揉成一團的憤怒。
他的麵孔忽然變得英俊，皺紋一點都沒有了，變成了二十歲的模樣，讓我很吃驚。他拿起銅鏡笑道：小寵物，你感覺怎麼樣呀？
“我上了你的當！快把我放出去，我要回家。”
那可不行，你的願望用完了。乖乖，別生氣呀，我還有好多遊戲要給你看呢。你的話提醒了我，遊戲就先從你家開始吧。奧斯頓刷地一下飛到我家門口，用手一指，一個火球飛到媽媽的臥室裏，房子燃燒起來。
媽媽被噩夢困擾，眼皮顫動著，夢見女兒掉進黑暗的深淵，無助地哭泣。
我癱倒在地上驚叫道：媽媽——！
我身上有味道嗎？不然你為什麼總摸鼻子？哦，你感冒了。不行的話你明天再過來。你這一點強勁挺像我，我這輩子從來沒被什麼東西嚇倒過，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吃藥，是藥三分毒，另外已經沒有哪些藥能像青黴素那樣純粹了，商業將一切都變了樣，所以我退休前推行了女巫行醫執照法案，鼓勵她們給人看病，最好永遠隻用草藥和巫術。這把躺椅真不舒服，總是硌生生的感覺。不用換了，我不太喜歡新東西，除了嬰兒之外一切新的我都不喜歡。新女仆，新馬車夫，新衛兵，新司儀，新廚師，不好，統統不要，世界應該一成不變，不應該總是變來變去，像一隻飛來飛去也找不到家的鳥。我要讓世界停下，坐在我的躺椅上，聽我講我的故事，閱讀我的心靈。這一點都不自私，我是為了他們好。他們不知道該做什麼，所以我要替他們安排。這些後生下來的幾代人懂得什麼呀，既不懂什麼叫幸福，也不懂什麼叫不幸。生活好像就是應該為他們準備在那裏，然後他們隻是來拿。你們真的知道苦難是什麼樣子嗎？真的體會過死亡的陰風在你耳邊呼嘯而過，萬丈高樓在你麵前頃刻間坍塌嗎？沒有，而我見過，我見過所有全世界的災難，我是唯一的目擊過全部慘象的證人。你知道置身災難之中卻什麼也做不了是一種什麼感覺嗎？心碎？頭暈？痛哭？慘叫？不！你想殺了你自己！你恨自己為什麼活在這種地方！
奧斯頓陰險地笑著說：“焰火是不是很好看？”
“你說過要讓他們幸福的。”
“誰先違背承諾的？”
“可我已經進來了，你就放過他們吧。”
奧斯頓手上出現兩張牌說，看看你的運氣，二選一，紅桃是母親，黑桃是父親，要小心啊。
“選哪一張都是輸，我不選。”
“你要珍惜時間啊，火在燒著呢。”
鏡魔突然叫道：哎！老家夥！你就這樣欺負一個小女孩嗎？
“你閉嘴！還想用拒絕打牌來要挾我嗎？我已經不吃你那一套了。”
鏡魔：你不怕哪一天再進來？
那不可能！——不過，我是大神，不是死神，死亡沒意思。再說這樣簡單的玩法有身分，看我設計一個複雜的大遊戲吧。奧斯頓一揮手火焰消失了。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身體還在不停哆嗦。
媽媽被濃煙嗆醒爬出窗外，劇烈咳嗽。
奧斯頓：要完成這個遊戲還需要一些幫手。喜歡旅行嗎小寶貝兒？
鏡魔說如果不喜歡他的臉，可以選一個喜歡的，什麼樣的臉對他來說都一樣。這一點跟我一樣，我們經常會發現相似之處。先是一張老婆婆的臉，我嫌她的鼻子矮了點。然後是一個高鼻子的胖男人，耳朵太長了，最後一個我非常喜歡的小醜，表情活潑可愛。我說柔美的聲音不太配，聲音一下子變得靈動而詼諧。
鏡魔羞愧地跟我說他沒有告訴我真相，害我被大神騙進來，我說我不怨恨他，他也很怕大神。鏡魔說其實大神不能拿他怎麼樣，沒有告訴我是因為當初巴倫跟奧斯頓約定，如果有人用全部的愛和犧牲來換取他的自由，誰也不許破壞他的行動，那是從造物主流傳下來不成文的規矩。
他發誓所說的都是真的，我也發了誓，永遠不欺騙和怨恨對方，永遠做朋友。至今我和鏡魔的友情維持了一生，並且從未後悔當初的誓言。
我們開心地笑起來。可我馬上收起笑容，轉而悲傷地告訴他我還是想出去。他說沒有其他辦法，除非有人能像我一樣犧牲。我絕望的低下了頭，我雖然傻卻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他說沒什麼是不可能的，像我這麼單純的人還是不少的。我說沒人會願意永遠孤單地活著替我承受痛苦，他說對我是痛苦，對某些人可能是解脫。世上的事沒有絕對的，人生總有機會，千萬不要放棄希望。這樣我的心情才平複一些。
他忽然問我愛是什麼感覺，他從沒像人一樣活過，一誕生就是天使，所以不知道。
我想想回答他說：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想把最美好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他，而你會很開心，不計較任何回報。他開心你就開心；他痛苦你就痛苦。一旦他對你冷淡或者討厭你，你就會非常失落和悲傷。
鏡魔還是不明白，說有時候真想變成人，好好感受一下什麼是愛。可他是天使，被注定要完成神的使命。我說命運可以改變，不如變成個人體驗一下。可是他不敢，天使犯錯就成為魔鬼，一旦變成魔鬼就會被眾神消滅，無論怎麼反抗，無論逃到哪裏。
他說大神要帶我們去魔界，並給我解釋我生活的世界叫人界，包括生活的空間還有曆史空間，也就是過去。魔界是另一個空間，人死了就會到那裏，那裏有很多怪獸。
“人死了就會成魔嗎？”
“不是的，大多數人會在魔界安息，或者成為另一種像空氣和水一樣的狀態。少數人會變成惡靈，因為他們的死亡充滿怨恨。不談這些了，我們來放鬆一下，聽聽音樂吧。”
我當然喜歡，尤其在這種憂傷的時刻，聽音樂是最好的主意。鏡魔讓我躺著聽。我平躺下道：好的。怎麼神神秘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