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匾上刺著“盧府”兩個碩大的字,門庭卻不大,雖說是在下三坊,卻挨著上三坊,想來也是小有地位的人家。易昭寒在街對麵站了一炷香的時間,轉身慢慢走了。
昨日已經遞過了名刺。可惜通報的人說老爺不在府上,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那小廝她也不再認識了,想來五年來府上傭人已經換過幾批了吧。何況自己也長大了這麼多,便是爹,也不一定能一眼認得出來了。
易昭寒苦笑一下,回了仁壽堂,吳尚勇正和一個年輕人說話,零零散散幾個人在藥櫃等著抓藥結賬。
“回來了啊。”看到易昭寒回來,吳尚勇抬頭對著她笑了笑,“正好,幫忙抓下藥。”
那年輕人亦回過身來,是個身形高大的年輕男人,眉目爽朗,看到易昭寒,“嘖嘖”了兩聲,回過頭問吳尚勇:“吳掌櫃,你幾時添了這麼個標致的小徒?”
“……昨個兒添的。”
年輕人登時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許了人家了嗎?”
吳尚勇眼角抽搐,道:“還沒。”
年輕人突然擺正神色,起身抱拳道:“蘇某還有要事在身,先告辭了。”言罷,拔腿大步邁向藥櫃後的女孩。
易昭寒抬起頭看到一張眼角帶笑的臉。
“在下蘇曉,今日幸而得見姑娘。可有榮幸請姑娘替在下診治診治?”
易昭寒點點頭,目光在他的印堂耳根遊走,之後又伸手診脈。蘇曉單手支著胳膊饒有興趣的看著少女緊鎖的雙眉。
良久,易昭寒才抽回手,坦然看著蘇曉慢慢道:“蘇公子身體健朗,氣血通暢。不過,近日內似乎有過大量失血,之後也沒有得到調理休整,內耗過甚,以至有微弱的氣血虧損。小女為蘇公子開一劑益血補氣的方子,日服一劑,七日之後便無礙了。”言罷提筆開方。
蘇曉已坐直了身子,笑意不改。倒是立在一旁的吳尚勇臉色驀然白的駭人。
“姑娘所言‘內耗’是指?”
“習武之人消耗內氣,閨房之術消耗精血,思慮過甚消耗心神,都屬內耗。至於蘇公子是哪一種情況,小女就不知道了。這是方子。蘇公子要在店裏抓藥嗎?”
蘇曉笑的眼睛彎了起來:“有勞姑娘了。”易昭寒抓好藥包給他,卻見蘇曉拿出一支金條放在櫃上。
易昭寒皺了皺眉:“找不開。”
蘇曉搖搖頭:“這些錢我隻想買一個答案:姑娘芳名?”
易昭寒抬頭看著他爽朗的眉眼,道:“易昭寒。”
“後會有期。”轉身便去了。
“昭寒……”吳尚勇滿目擔憂的看著易昭寒。
“吳叔叔,他到底是什麼人?”
“蘇曉是武將名門蘇家之後,嶽陽侯蘇庭天的侄子。他現在在軍校當閑職,之前他負責的一個案子牽扯到仁壽堂,他今天來與我說已經結案澄清了。唉,”吳尚勇看著那隻金條搖了搖頭,“總之,他斷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易昭寒點點頭,道:“我覺得他好像會法術。他的脈象有點像是法術施用過度而至……”
吳尚勇連連向四周看看,見沒什麼人,連忙壓低了聲音打斷易昭寒:“青都不得討論巫術,昭寒可別再在別人麵前提起了。”
“嗯。”易昭寒看他緊張的神色點點頭,又疑惑的道,“他是青人的話,那應該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對了昭寒,等下去一趟錦華坊,有個香料鋪子叫麝蘭館,幫我給那裏的掌櫃送一服藥。”
“嗯。”易昭寒抬頭,看到吳尚勇眼中劃過一絲哀痛。
先帝青武帝去世後,膝下並無子嗣,其弟豫王即位。豫王是個平易近人的和善王爺,登基後亦是體恤下情,懷柔息戰。他在位的八年來,雖不像武帝的一生那樣熠熠生輝功勳卓著,在百姓眼裏卻著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皇帝。青都安樂坊的風月之所,從扶平初年的秋水樓一家增值如今的十數家,夜夜燈火通明,車馬賓客絡繹不絕。
青都流傳著一句話,說的是“秋水樓的姑娘,端華閣的曲子,怡香苑的細腰,惜春館的老鴇”,也有人戲稱為安樂坊的四絕。
端華閣的甲字二號房裏,老者靜靜的坐著,像是一尊石雕。門上響起了兩聲不緊不慢的叩門聲,隨後房門被拉開,光線中一前一後走進兩個影子,房門又無聲掩上,像是抽盡了房內最後一絲光線。
兩個人依次在竹簾外坐好,在一片黑暗中靜靜望著竹簾後的老人。
“老師,學生回來了。”是一個極好聽的少年聲音。
竹簾後的老者微微動了動,輕輕歎了口氣:“我想,這是你最後一次以這個身份來拜訪我了吧。”
“是。成王敗寇,學生不願做別人路上的墊腳石。求老師給我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