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夫君雙人格(1 / 3)

夫君雙人格

紅妝花嫁

作者:大王叫我來巡山

1、

喜婆咋呼著闖進來時我尚在小憩,她年邁的老臉上塗著兩團猴子屁股似的濃厚胭脂,就貼在我臉旁一尺之外:“哎喲我說新娘子,這吉時不消一炷香就到了,你怎麼還這麼悠閑地躺在這裏睡覺啊!”

我打了個嗬欠,慢吞吞地從梳妝台邊直起腰來。瞧見銅鏡中我身披紅霞嫁衣,頭戴彩翎鳳冠,一副要嫁為人婦的模樣,心中不由得感慨幾分。

幾炷香時間後,喜婆把我送到宋府宅前,火盆一躍,隔著薄薄的蓋頭便見一人同穿大紅吉袍,欣長挺拔的身姿。他輕輕執起我的手,十指緊扣著便將我接了過去。

應該就是我的夫君,宋塵了。

堂內張燈結彩,紅喜輝映成光,新郎官在前邊牽引著,寓意吉祥的花瓣隨著我的步子飄旋至地,逐漸鋪成一片火紅的花毯。

——到現在為止,一切都還算是正常。

司儀高昂的聲音喊到“夫妻對拜”時,與我同時轉身對拜的相公卻忽然失了重心般,一頭栽倒在地上。我嚇了一跳,以為他忽然間暈倒還是怎麼了,卻見旁邊的人還未待扶,他自己又重新站了起來,鎮靜地理了理稍亂的頭發,還微笑地握住我稍顯失措的手:“不礙事,不礙事,娘子習慣就好。”

2、

宋塵實在詭異。

宋家是做布料生意的,在這城裏算得上是一個大戶人家。我蘇家和宋家之所以聯姻,皆是因為蘇家那代代相傳、獨一無二的繡工。

本來我作為蘇家獨女,自是將那繡工的訣竅掌握得爐火純青,蘇、宋兩家聯姻,無疑是強強聯手,城中再無別家繡坊可攀其一角。

洞房花燭那一夜,宋塵警惕地用簾子把整個窗戶和門縫都給包上了,我坐在床上頗為不解:“這個時辰就算是小偷也該睡著了,你把屋子圍這麼嚴實作甚?”

他仔細檢查好每處門縫之後才滿意地回到我身邊,像隻饜足的小狗一樣摟著我就滾上了床:“為了防那些不三不四的。總有人要鬧洞房,我可不想讓別人看到你。”說著臉緊緊貼在我脖頸間,嗅著我的發絲,埋頭發出一聲滿足的低喃。

我點點頭,看來相公的占有欲略強,我可以理解。可他現下趴在我的身上,我發現他的後腦勺上竟然還貼著一張鎮鬼的黃符,這我就不能理解了。

“相公,你後腦勺貼著那符紙做什麼?”

宋塵動作頓了頓,有些牽強地說:“防鬼的。”

“防鬼?這宅子裏還有鬼?”

我驚訝地問。但宋塵沒有給我再說話的時間,含糊地敷衍我兩句,然後嘟著嘴就急切地撲過來。我下意識地推開他,卻不小心揮掉了他頭上那張符紙。

宋塵立即像被抽掉靈魂一般,失力地倒了下來,嘴唇陰錯陽差地碰到了我的唇上。我趕緊去扶他,卻兀地一驚——

那瞬間,他的身體竟似冰塊。

宋塵很快自己又醒了過來,看得出來眉目之間帶著一層薄怒,看到我唇上亮晶晶的口水時更是莫名地盛怒,生氣地拿袖子不停地揉搓著我的唇。

我以為他生氣是因為我不小心把他的符紙給弄掉了,心想或許這是他們宋家的規矩什麼的,連忙阻止他,緊握他蒼白的手,歉意道:“呃,我不知道你們家娶親還有這樣的規矩,這符不是我故意摘下來的,你要還想貼就拿回去……”

“不需要。”他冷冷地拒絕我,稍微冷靜下來了一些,方才狂亂的眸子變得清明。我詫異地發現他的體溫竟然又正常了,百思不得其解間,他徑直吹滅了床頭的幾盞燭燈,又用大紅的床被把我蓋了個嚴嚴實實,然後在我身邊側躺了下來。

我不解地望著他,他以手撐額麵對著我,灼人的視線在黑暗中也熠熠生光。許是盯得太久,那令我毛骨悚然的感覺竟然有些許熟悉。

“睡吧。”他淡淡道,卻不容拒絕。

我不敢有逆,連忙閉眼就睡。整個夜晚,都覺得那莫名的視線一直灼熱燃燒在枕邊。

3、

翌日天朗氣清,和風舒暢。

這日宋塵起得比我要早些,我迷糊著眼想起來替他更衣,原以為他會像昨夜一樣冷冷地拒絕,卻見他深潭一樣的眸子看了我一會兒,竟然露出了一個微笑。

“好。”

然後把衣服脫到隻剩裏衫,坐在床邊靜靜地等著。

我原本也隻是意思意思地盡一下妻子的職責,但沒料到他如此認真對待,隻好自食其果地爬起來,一件一件地替他穿上。

許是關著門,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我繞過他的腰替他係上腰帶時,他未束緊的青絲有幾根散落下來,癢癢地撓在我耳側。我側頭躲過,瞥見他微側的臉輪廓陰柔,白皙的臉頰似乎有些……暈紅?

“午膳前我會回來。”他低頭正視我,被逮了個措手不及的我視線立即縮了回去,隻感覺頭頂又是一陣灼熱,他的嗓音帶上了一點柔和,“帶著你最愛的龍須糖。”

我愣,他怎麼知道我最愛吃龍須糖?

沒等我問,管家恭敬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少爺,車備好了。”

宋塵淡淡看了我一眼:“我走了。”

我含糊應道:“哦……嗯。”

但他卻沒動,矗立了好一會兒,目光從我臉上緩緩移向脖頸,又盯著我的唇看了一會兒。那注視將我看得癢癢的,十分異樣,我忍著沒有說出來。

他在等什麼?

我沒有給他反應,他最後淡淡地撤離開視線,終於轉身離去。

宋塵一走,我便鬆了一口氣,再想睡回去時卻是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裏總是想著宋塵的事情。

嫁入宋家兩月有餘,我發現宋塵的個性實在詭異,女人變臉頂多每月固定那麼幾天,宋塵變臉卻是說變就變,一會兒活潑一會兒陰冷,感覺就像兩個人似的。

我越想越不懂,決定起身去問問宋宅的丫鬟。

一開房門,院子裏打掃的丫鬟立即迎了上來:“夫人您醒了,奴婢馬上打水來伺候您洗漱。”

“慢著,別急。”我出聲阻攔她,“我先問你一件事。”

她雖然疑惑,但也乖乖地福著身子道:“是。夫人有何疑惑?”

我斟酌了一會兒,道:“你們家少爺平時是個怎樣的人?”

她愣了愣,似乎不解,我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我是說他的性格,是不是一直都是這麼陰晴不定,時風時雨的?還是說,他……有什麼問題?”

那丫鬟聽了神色一僵,竟然閃躲著我的目光含糊說:“夫人您說什麼呢,少爺他哪裏有什麼問題……”

我盯著她閃躲的眼,心下便覺得十分不妙。唉,也是,想來想去也隻有那一個可能性了。於是認真地扳著她的肩,沉重道:“你老實說,你們少爺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丫鬟愣了愣,雖然麵上滿是尷尬,但神情好似放鬆了般,囁嚅著道:“夫人您多想了,少爺他沒有精神分裂。”

我蹙眉,不信。宋塵那變化詭異的性格,擺明了精神分裂。還待追問間,繡坊的掌櫃火急火燎地奔了過來,說榮莊有樁大生意,不知該不該接。

丫鬟見狀,立即裝模作樣地趁機告退了。

我無奈,但眼前卻是生意比較重要。

榮莊在暮城中地位不一般,皇宮裏進貢的繡匹素來是由榮莊的人嚴格挑選,重重審核之後才能進貢宮中。蘇家和宋家生意雖大,但還沒有給皇宮進貢過。眼下蘇宋兩家合作,若能一舉拿下今年進貢的名額,影響必定非比尋常。

掌櫃說:“皇上新納了貴妃,榮莊今兒派人來繡坊裏訂了五百匹布,而且全是要蘇家獨有的雙麵鴛鴦繡匹。這機會本來難得,但我去庫房一查,今年的鴛鴦匹隻剩下三百來匹,前些日子繡坊又有幾個女工回鄉省親了,恐怕時間有些趕不上……”

蘇家的鴛鴦繡匹繡工獨特,每匹需兩名女工合作三天才能繡得,又因祖傳規矩,懂得這種繡法的隻有蘇家不到三十個忠誠的女工。

我沉吟一會兒,問道:“榮莊給的期限是多久?”

“一個月。”

“還差幾匹?”

“一百五十匹。”

“接。”

掌櫃愕然:“小姐,我也知道這次機會難得,可是時間明顯不夠啊。繡坊裏剩下的二十四個女工日夜趕工,一個月最多也隻能趕出一百二十匹,還差三十匹呢!”

我道:“我也去繡。”我苦練了十八年的繡工,自然比繡坊裏的女工精湛許多,一天一匹不是問題。

掌櫃欲言又止,最後猶豫著道:“可,姑爺他會同意嗎?”

我想了想,決定等宋塵回來的時候與他商量一下。

4、

正是瀲灩的初夏,湛藍的天空幹淨得一塌糊塗。

我去繡坊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聽聞宋塵已經先我一步回來了,於是捧了一碗解暑的蓮子湯走進書房。他正專心致誌地看著一卷書,修長的手指輕撚在素淨的紙張上,輕輕翻過一頁,便瞥見了站在門口的我。

我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在看書?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他搖搖頭,把書卷放在一邊,筆直地朝我走了過來。不知是否穿著素淨白衫的緣故,他的眉目顯得愈加清秀,看起來精神煥發。

我將蓮子湯擺在桌子上,舀了一勺:“天有些熱,我燉了蓮子湯,你嚐嚐。”

他看著我的手,眸中暗流湧動。我以為他不習慣別人喂他吃,便有些尷尬地想收回來,卻見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眉頭舒展,竟然就著我的手吃了起來。

末了,詫異道:“冰的?”

我道:“方才其實來過一次,見你看書太認真,不好打擾,就叫人拿去冰鎮了一會兒。”

宋塵的眸子兩泓深潭似的緊緊將我盯著,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他那眼神看得我有些不自在了,我便把勺子放回碗裏,紅著耳根道:“不喂了,你自己吃。”

他抬手捉住了我欲逃離的身子,指腹捏在我的下巴上,我嚇了一跳,眼睜睜看著他淡粉色的薄唇覆下來,輕輕烙印在我微張的唇上。

這是他第二次吻我,與第一次的誤打誤撞不同,這次他吻得格外認真,我都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舌尖在我的唇上按著輪廓描繪。睜開眼,他濃密的睫毛在眼瞼輕輕覆下一片陰影,鼻梁筆挺,神情專注,輪廓陰柔俊美。

想到這樣的人就是我的丈夫,我的心裏油然生出一股暖暖的自豪感。

忽然,透過他的臉,我瞥見他身後案台上擺著一個有些破爛的蹴鞠球,隱隱有些眼熟。

“這……這不是……”

5、

暮城的河,瀲灩如春。

那年我剛及笄,在暮城河邊和丫鬟們一起踢蹴鞠,球正欲飛向球門之時,卻兀地被一抹青衫攔了去路,半空中一聲碰撞的悶響,咕嚕嚕地就滾偏了球門。

進球被攔,我自是十分惱的,追著球一直跑到了河邊,球卻被一雙修長的手先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