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並非所有的胖子都需要一段悲傷的往事(2 / 3)

老好人範攀聽得出我話裏有話,忙著打哈哈,“周璐真是營銷天才呢,剛好她準備考G大的市場營銷專業,前途無量啊。對了,今晚我請你們吃海鮮吧。”

芊芊嬌滴滴地說:“好啊,海鮮熱量低,我最怕胖了。”

本來我還想大吼一聲點菜。聽到這句話就徹底坐不住了,也不理範攀哀求的眼神,隨便找了個拙劣的借口溜了。

亞熱帶的城市,夏夜永遠是熱氣騰騰的。我逛了幾圈,吃了幾串烤肉,一份臭豆腐,喝了一個鮮椰子汁,比去吃海鮮受那個嬌滴滴的女朋友氣好多了。我滿足地摸摸肚子,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一個噩夢般的聲音響起,“你倒是膽子越來越大了哈。”

不消說,這麼中氣十足的聲音除了老媽,不會有別人。

我神情複雜地回頭,吊著嗓子問:“媽,你跟了我多久了。”老媽不置可否地聳肩,“多久沒去遊泳班了,還有,今晚吃什麼了。”我刻意回避了第一個問題,“沒吃啥,吃了個豆腐。”說完卻心虛地舔了舔牙齒。老娘冷哼了一聲,“豆腐?吃肉了吧!”

知母莫若女,明白一切都露餡了,就想抓住最後一次機會上前撒嬌一番,誰知老媽推了我一把,“我說周璐,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

肯定是因為夜市的燈刺眼,我眼眶很快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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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範攀說:“我們回遊泳班吧,這世界對胖子太殘酷了。以後互相監督共同進步,減肥要有誌同道合的好夥伴才能堅持下去。”範攀邊收拾邊點頭,“沒問題,芊芊說我又胖了。”

實在是憋不住,我問了他一句:“你們怎麼會在一起的,看起來你們好像兩個世界的人。”還有句話我忍住不說,“而且她看起來也不是很喜歡你。”

範攀的回答沒有讓我驚訝,青梅竹馬啊,幼兒園就一直同班,範攀還是個瘦子的時候就兩人偷偷在一起了。我哦了一聲,自顧自地將上個顧客剩下的粉色水鑽一顆顆地貼在我的指甲上麵。胖乎乎的手變得閃閃發亮起來。

即將開學,遊泳班隻有稀稀疏疏幾個小孩子在戲水。潮流這種東西,來得洶湧,退得也迅猛。但是我很開心,一頭紮進水裏,享受流水溫柔的撫摸。教練聞聲而來,還沒開口,我就高聲朝他大喊,“帥哥,快幫我製定計劃,加強強度,我一定要瘦到三位數以下。”

水池邊的帥教練聽到這句話假裝打了個滑,演技浮誇還沾沾自喜。“璐璐你就別為難我了,遊泳最多隻能幫你重塑身體線條,真正要瘦還是隻有兩個字:少吃。”我雙臂撐在水池邊,咬牙切齒,“隻要能瘦,別說少吃,就是不吃三天我也挨得住。範攀你說是不是?”

範攀沒有回應,我這才回頭找尋他,隻見他一臉凝重地按著手機鍵盤。在智能機都隻賣599的今天,他還固執地用著諾基亞功能機。按理說他每天辛苦工作,掙錢不多但也足夠換一台新機了。有時利用休息的空當,我就指著對麵商場旁邊的電器城,模仿電視購物頻道的主持人說:“範攀看過來,998!隻要998!黃金手機帶回家!”每次他都露出維尼熊似的靦腆笑容,也不說話,任由我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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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範攀的異樣表情卻像一顆種子,在我心裏生根、抽芽、蔓延。

依舊是他每天四點到六點陪我遊泳,六點半到十二點一起擺攤。唯一改變的是,我們不再在收攤以後大咧咧地跑去夜市找尋各種讓人口水直流的小吃。範攀會帶一個蔬菜沙拉便當,有一次我嚐了一口之後大呼好吃,第二天他就像魔法師一樣把小便當變成大便當。

隻是那麼寡淡的蔬菜怎麼能滿足兩個胖子龐大的胃。我沒有力氣像猴子一樣蹦蹦跳跳招呼路人兼調侃範攀。他的眉宇之間的疲倦也無法掩飾,憨厚的笑容都是苦澀的。

好幾次我想叫停,暴躁到想推倒麵前的攤床,跑到附近的美食街去海吃一頓。但每次我一露出這種豺狼般的眼神,範攀就會輕拍我的肩膀把消化餅幹遞給我,無奈地說:“說到做到,吃這個解解饞吧。”

範攀對我的減肥還是有點不解,“你又不是特別地胖,幹嗎非要減肥。”不問還好,一問又激起我的怒氣,“不胖?胖的標準到底是什麼?這年頭連八十斤的姑娘都喊著減肥,你說我這種三位數的姑娘要怎麼麵對這殘酷的世界啊。我去買個衣服,拿個黃色,逢人就吹‘姑娘這顏色天生就是為你而生’的老板娘都不敢跟我講這句話。我家還有個處女座老媽,看我多吃幾塊肉就恨不得掰開我的嘴巴讓我吐出來。”範攀笑得快背過氣。

“你們倒是挺和諧的。”是芊芊。範攀立刻斂了笑容,起身拉住芊芊的手肘,“沒什麼,我們隻是在聊減肥。”芊芊躲避開範攀的手,“沒事,反正我們都分手了,再說你們多配啊。”

我忍不住插了句:“你這個女人到底哪裏來的優越感啊,不就是比我瘦了點嘛。除了裝嗲你還會什麼?”芊芊臉漲得通紅,“你,你,你說話怎麼那麼難聽啊。”末了,居然梨花帶雨地哭了。

我想繼續說下去,範攀喝住了我,“夠了,你別說了。”說完立刻收拾東西,背包一背,拉著芊芊就走,甩給我兩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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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是哭著回家的,把老媽嚇了一大跳。十歲以後我就沒這麼嚎哭過。

我吧嗒著眼淚,“你老實告訴我,從小到大,無論我性格多好大家跟我在一起有多開心,一旦看到又漂亮身材又好的女生,我立刻會是被遺忘得一幹二淨的那個人。就因為我胖跟醜嗎?”

老媽為難地思考了起來。一看到她嚴肅的表情,我嚎得更大聲了,奔回房間躲起來放聲大哭。對老媽的敲門聲不管不顧。

哭了半個鍾頭,開始覺得丟人。不就是被生意搭檔重色輕友了一下嗎,至於嗎?我拿起筆,在一張紙上開始寫寫畫畫。這是我的一個小習慣,碰到不開心或無法衡量的事情,總會列出一堆東西出來,有時候寫著寫著,答案就呼之欲出。這會兒,我在紙上寫下——

胖子:如果流落荒島,我可以多活個十天八天;力氣大,沒男朋友的時候可以扛得動五十斤的大米和煤氣罐;賣萌容易;對了,比我瘦的貼手機膜打八折這手段可以用到我八十歲。

瘦子:穿什麼都好看,哪怕醜;找男朋友容易,哪怕醜;可以心安理得地不扛不動大米和煤氣罐,哪怕醜;不用吆喝著比我瘦的顧客打八折還可以收到不便宜的護膚品。

最後一點我惡狠狠地寫,用力之大甚至戳破了底下三張紙。

胖子和瘦子的壞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