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到時你也來吧,我們天天都能在一塊念書了!”含蕊多麼希望“天真”姐姐能與她一起重溫往日的時光。
“妹子”笑了笑,說:“含蕊,大伯伯、大媽還有旭笙哥,以前都教你念書的,現在又要到學堂裏去念書,那天還不得中個女狀元啦——”
“噯,以前我哥是老教我的。自打哥去省城念書後,我隻好自己拿著哥以前讀過的書一個人念了。”含蕊有些不大開心地說,“我還是喜歡讓哥哥教我,可我哥回家的時間太少了。”
“含蕊——那些個字都能念齊了嗎?”“妹子”關心地問。
“還好,以前哥放學後總會教我的。哥走後,我有不認得的字就會去問我爹,可我爹老是給我講一些……”含蕊不太願意講下去了,又歎了口氣,“唉,要再從頭來過可真沒意思,還是男孩子好,象我哥那樣小學畢業了又去省城念中學。”含蕊頗為羨慕的。
“這就很難說咯——以前女孩子是不上學堂的,現在不也要辦‘女學’了嘛!”“妹子”想了想,又說,“唉,還是你好,好了,好了,天不早了,該回家了,家裏人肯定等急了。”
三人便從鹿鳴巷拐了回去。
炊煙已經升起。
“哎呀,你們可回來啦——”
剛一進門,奶奶就嘮叨開了。原來,幾個人出去放風箏不久,“妹子”修全村的母親帶著慈堂妹妹來趕集時,順便來看看“妹子”。以前,都是爹爹、哥哥上這邊趕集時會來看看,母親倒是來得較少。
“‘妹子’啊,聽說你姐要出嫁了,你媽是來給你姐扯布做嫁衣的。”奶奶輕聲地說。
“噢?蘭英姐姐就要出嫁啦——”
“小生意家”“屋裏的”一邊在灶屋裏忙著,一邊不時地探出腦袋朝堂屋裏的“妹子”張望,還不時地笑著。“妹子”是挺想修全村的家人的,好不容易盼來了,自己卻不在家。
“你那妹子長得挺象你的,跟你來的時候一個樣子,簡直就是一個模子摳出來的。嗬嗬……”奶奶不停地笑著。
時間過得真快!當初“妹子”離開修全村的時候,妹妹慈堂還沒生下來。聽奶奶這麼一說道,“妹子”心裏更不是滋味。瞧見她這樣,母親滿臉通紅地抿嘴笑著,忙著的手腳也放慢了許多。奶奶也笑眯眯地悶聲不語了。
“小生意家”正好收工回來,在門口一個勁地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爹——”“妹子”趕緊跑了過去,“爹——”
“‘妹子’啊、‘妹子’啊,怎麼啦?”望見“妹子”眼淚汪汪的,“小生意家”好不驚訝!
“爹——我媽來過了。”
“噢——”“小生意家”這才露出了笑容,“你媽一個人來的啊?”
“還有妹妹慈堂——聽說蘭英姐姐要出嫁了。”
“噢——好;到時我帶你去吃喜酒!”“小生意家”一邊說著一邊注視著“妹子”。
“不是——”“妹子”嘟著嘴說,“我媽同慈堂妹子來的時候,我正好同含蕊、誌承出去放風箏了——”
“噢——沒碰見哇!”“小生意家”摸著“妹子”的腦袋,笑著說,“你媽來趟也挺不容易的,家裏事多。”
“好啦、好啦,吃飯啦——”“小生意家”“屋裏的”也從灶屋裏端著飯菜出來了,“又不是‘妹子’自個兒要去的,人家含蕊妹妹特意來邀姐姐的——妹子嗬!”
“噢——是這麼回事兒!”“小生意家”昂著腦袋還點了點手指,頗似聖大開明的判官一般!
“妹子”抹著眼淚,趕忙擦著飯桌。桌上還放著一盆米,“小生意家”又過來把米端開。“妹子”拿碗筷過來,給爹篩了一杯酒。
“唷,又要搞酒啦!”“小生意家”看見盆裏盛的是糯米,便笑著說,“等吃完了飯,我去挑擔水來。”說完,便坐下來優哉遊哉地喝起了小酒。
“晚上挑什麼水?都累了一天了。”“屋裏的”不由地嘀咕起來。
“嘿,挑擔水有什麼的,反正有路燈,又不遠,挺快的。”“小生意家”不以為然。
“爹,你早點歇著吧,明早我去挑就是了。”“妹子”一邊給大家盛著飯一邊說著。
“唷!‘妹子’去挑水呀!”“小生意家”一邊喝著酒,一邊笑著對“妹子”說。
“爹,你就讓我去嘛——別人家象我這麼大的妹子不也老挑水嘛。”“妹子”一邊給爹加酒,一邊說,“來,爹今天挺辛苦的,多喝點兒——”
“別家的妹子可比你要大的——要挑就少挑點。”“小生意家”喜滋滋地望著“妹子”給自己篩酒,今天他可比平時喝得多,以至於吃完飯,便忙著漱洗早早睡覺——他的確是夠累的。
第二天吃完早飯,“妹子”就挑著水桶打水,隻是這水桶比起平時爹挑的要小上一號。
這水井是村裏唯一公共使用的水井,據說,早在乾隆年間就已經有了。井水清澈酣醇,特別適合釀酒、製豆腐,不僅本村人喜歡,就連那些趕集過路的,也愛討上口井水喝,嚐嚐這井水的靈氣。人們愛護有加,在道光年間重新修整,為其加上了井圈,井圈下鋪砌方形井台,並加有流水凹槽。井圈上鐫刻“道光戊子”四字,雙行呈方形印形排列。古井被一旁的水塘岸柳映襯著,在古樸端莊的村舍前顯得格外整潔、雅致,整個好似一幅薔薇色的景物畫。水井每年都要淘洗一次。
據說,早晨古井的水比其它時間要清純、甘甜得多,許多人寧願排隊也要在早晨來打水。
“‘毓靈女學’我之家,我們愛護它。高榜勤慎愛信,毓靈教化,姐妹策力上進,莫負韶華……”
耳邊傳來的是剛開學的“毓靈女學”妹子們學唱著的歌聲,一遍又一遍地,許多人都跑去看熱鬧。井邊,人們個個都伸著脖子,好奇地朝牌樓那邊張望。
排隊打水的人不少,“妹子”便到不遠處的鯉魚塘邊坐著。
每當菡萏時節,這鯉魚塘總會吸引不少人來此觀賞。那滿塘的菡萏,粉紅的,潔白的,象一群群亭亭玉立、粉頰含羞的少女,被綠瑩欲滴的荷葉映襯著,微風過處,婆娑起舞,散發著陣陣沁人的芳香……
可惜現在不是菡萏時節,塘中隻有一些枯枝敗葉象穿戴著蓑笠的漁翁,靜靜地呆立著,那岸邊的垂柳卻老是晃來晃去,撩得人心煩。有幾根柳枝還挺不知趣地迎麵撩來,旋即又象潑浪婦的長發,遠遠地甩到一邊,又垂到水麵,點起圈圈漣漪,將水中的倒影弄得拂拂動動。
隻有遠處岸邊被柳枝掩映著的桃花,絳雲般一簇簇,驅散著尚存的幾絲寒意,使人亮堂,令人情不自禁地凝神遠望。
“妹子”挑著水從十八坡旁拐回家中,把水倒進水缸後便一聲不響地進了房間,關上門就一直沒出來。
“媽,怎麼一上午都沒見到‘妹子’啊?”“小生意家”“屋裏的”很是奇怪地問著婆婆。
“打水回來就一直待在房間裏,莫不是累著了喔!”
聽婆婆這麼一說,“小生意家”“屋裏的”趕緊進了房間。
“媽。”“妹子”正瞪著大大的眼睛躺在床上,看見母親進來便趕緊起身。
“‘妹子’,不舒服啊——”“小生意家”“屋裏的”擔心地瞧著“妹子”的臉,還用手摸了摸她的腦門。
“媽,我沒事——”
“遇上什麼事,悶聲不響地待在裏麵——跟媽說說。”
“媽——真的沒事。”“妹子”說著又順手拎起了繡筐。
“沒事就好,唉——”“小生意家”“屋裏的”歎了口氣,同“妹子”一道出了房間。
“姐姐——”誌承似乎也懂事多了,含著手指兩眼瞪得大大地望著姐姐。
“妹子”摸著誌承的腦袋,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見母親端著盆髒衣服,便說:“媽,我去洗吧。”
“沒事,沒事,你歇著吧,就幾件衣服。”“小生意家”“屋裏的”忙對“妹子”說,見“妹子”執意要去洗衣服,又隻好說,“你就在家幫奶奶燒飯吧,時候不早了,你爹待會兒就要回來了。河裏的水冷,凍壞了手還怎麼繡花。”
“‘妹子’哎,你媽是心疼你喲!”對麵的誌承母親也準備燒飯了,忙把誌承叫過去,“誌承——到媽這兒來,快到灶邊熱乎熱乎。”妯娌倆相對笑了笑,便又各忙各的去了。
盡管早已開春,風力河裏的水還是有點冷,家裏人也另有擔心。時值軍閥混戰,內亂頻發,村子附近也偶有土匪出沒。人們心有餘悸,就連村裏人為使族人們了解時事新聞而合資開辦的“普智閱報社”,本來是計劃長期收訂報刊的,也因風聲鶴唳、一夕數驚而不得不暫停了。
晚上,“小生意家”回來後,家人便與其嘀咕起“妹子”的事來,莫非“妹子”是想“那邊的家”了,怎麼心事重重的。其實,現在過渡方便多了。為了便於河渡,促進往來,風力口商界人士勸募集資興建了“義渡會”,製備渡船十艘分布於東灣渡、將軍渡、舒家灣渡、蘆蓮洲渡、山塘渡、港下渡、劉家渡等渡口,深受廣大民眾的歡迎,風力口也更加繁榮了。但時下局勢動蕩頗不太平的,讓一個女孩子家出門也確實令人放心不下。
一家人心思重重的……
“敬文”號家裏頗不平靜。一晃就過去了幾年,旭笙就高中畢業了,想去投考軍校,“敬文”號夫婦都不同意。
下灣村可是輩出人才的,也是藏龍臥虎之地。有的在京師大學畢業後,考取省裏的官費留學去了美國,有的師範畢業後執教於他鄉或回到母校任教,還有的從商從政。
爹媽都不同意,而旭笙卻是“王八吃稱砣鐵了心”。原來,本村有位師兄先後在省陸軍小學、南京陸軍第四中學求學,在保定軍官學校二期深造後入職於軍隊,前些年響應江西省都督李烈鈞的號召,高舉討袁護國大旗,在九江湖口與來犯的北洋軍閥段芝貴、李純展開激戰,終因敵眾我寡,且敵以炮艇沿澎澤水路側擊,而告失敗,遂奔赴廣東追隨中山先生。師兄途經家鄉之時,與母校師生、校友相聚,宣傳革命思想,鼓勵青年學生投筆從戎投身革命洪流。旭笙和同學們深受影響,相約中學畢業後投考軍校。
“敬文娘子”病倒了,本想不辭而別的旭笙隻好暫時待在家裏,左右侍候母親。
“小生意家”“屋裏的”聽說“敬文娘子”貴體欠安,總想過去看望,平時“敬文娘子”挺喜歡“妹子”的,便要“妹子”一同去看望“敬文娘子”。
“‘妹子’啊,你大媽身體不舒服,媽很想去看看她,含蕊也在家裏,正好你們也可以在一塊聊聊天。”
“大媽不舒服啊?”“妹子”有點驚訝地問。
“是噢——”“小生意家”“屋裏的”沉著臉說,“唉,你大媽身體本來就不好,卻啥事都那麼愛操心,早就聽她說是陰虛火旺,多動彈一下就會冒汗,還常年吃著烏雞白鳳丸呢。唉——你旭笙哥又……”
“旭笙哥又怎麼啦?”見母親欲言又止,“妹子”不由得急切地問了起來。自打旭笙去省城念中學以後,已有很久沒見麵了。
“旭笙中學畢業了。”
“旭笙哥中學畢業啦,那不是很好嘛!”
“好是好……人大了,心也大了……”
“妹子”似懂非懂,詫異地望著母親,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便與母親一道去看望“敬文娘子”。
“姨娘——‘天真’姐——”
一進門,天井邊坐在藤椅上看書的含蕊就叫喚著,好似一串當風的銀鈴聲響起來。含蕊一身的城裏學生打扮,白色的夏布上衣,黑裙子罩著白色的襪子,腳上穿著雙黑色的皮鞋。
“含蕊,你在看書呀!”“妹子”盯著含蕊手上的書問道。
“唔,《新青年》!”含蕊說著又把書麵翻轉過來。
“含蕊,你媽呢?”“小生意家”“屋裏的”關切地問。
含蕊用手指著樓上說,“我媽在……”
話還沒說完,“敬文”號老板便已下得樓來,旭笙也在後麵攙著母親。
“姐夫,姐姐。”“小生意家”“屋裏的”心疼地望著“敬文娘子”。
“妹子”也趕忙上前打過招呼。
“敬文娘子”剛才還氣色欠佳,見到這母女倆後竟然興奮起來,當看見“小生意家”“屋裏的”手裏還拎著隻烏骨雞時,又責怪起來:“妹子啊,還拎隻雞來幹嘛,自己都舍不得……”
“姐姐不舒服嘛,你教我做妹子的……”“小生意家”“屋裏的”說著說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妹子哎——我沒事!”“敬文娘子”擺擺手說,“昨天,‘養和’號郎中來過,說我急火攻心需要靜養,還開了一副藥。”
“養和”號藥店的郎中是風力口最有名的。
“姐姐,你不舒服還要去樓上——”
“唉,這陣子你姐夫也忙得不得了,我總得幫他分擔點兒。”“敬文娘子”說著又看了看旭笙。
旭笙紅著個臉低下了頭。
看見大人們在說話,含蕊乖巧地拉著“妹子”到自己房間去了。
旭笙打過招呼後,也跟著父親去到前麵的店鋪。
含蕊的房間變化挺大。窗前原放著花架的地方擺著黑色的書案,上麵擺著些文房清玩,書案上的書架也放了不少書;板壁上掛著幾幅彩色的畫軸。
“姐姐,這幾幅畫好看嗎?”含蕊喜滋滋地說,“是我們村的一位國畫大師畫的,可是得了國際大獎的!”
此國畫大師屬下灣人氏,熱衷於浙派花卉翎毛水彩畫。以構思新穎巧妙,意境幽深俊秀,韻味含蓄悠遠,色彩絢麗自如而負盛名。板壁上掛著的便是先生參加巴拿馬國際博覽會的四幅金獎作品:《桃花野鴨》、《荷花水翠》、《牡丹鵓鴣》、《紫藤八哥》。
“含蕊,好久都沒見你。”“妹子”故意睨視著含蕊,“快把姐姐給忘了吧——”
“姐——哪兒的話——我也挺想姐姐的!起初我們‘女學’在牌樓裏麵的,當時隻有四十幾個學生妹子,後來人越來越多了,再說我們的課程與‘萬小’差不多的,也有不少那邊的先生給我們講課,後來‘女學’就搬到鄰近‘萬小’的茶亭庵去了。”含蕊一口氣說完,生怕姐姐誤會了。
姐妹倆對視著笑了。
“姐姐,聽姨爹(父)說,你也當先生啦——”含蕊故意拖長口氣來打破沉默。
“先生——什麼先生?”
“咦,不是有很多村裏的妹子跟你學繡花嗎?姐姐還不承認,嘻……”
“噢——不就是大家夥兒在一塊繡繡花兒嘛,那——哪是什麼先生!”
“教會那麼多人還不是先生哪?姐姐!嘻……”
“好妹子,別逗姐姐開心啦——象妹子這樣才有出息呢!”
姐妹倆又笑而不語了。
含蕊若有所思地翻著手上的《新青年》,想了想說:“姐姐,這些書都是旭笙哥從省城帶來的,哥說裏麵的文章都是些很有學問的先生寫的。可惜,有好些字我都不認得……”
“妹子”好奇怪:“怎麼——聽說你老考五分的!一個有名的女狀元怎麼還會有不認得的字。”
含蕊倒有點難為情了:“姐姐,我再怎麼的也隻是個小學生,不比哥高中都畢業了。”
“妹子”聽了,也覺得自己挺好笑的:“是噢、是噢。哎,旭笙哥畢業了,打算做什麼呀?”
“唔——”含蕊倒麵有難色起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本來是想投考軍校的,可爹媽都不同意,連家門都不讓出了,生怕哥會跑到省城去,就連哥要寄信也是讓傭人們去郵政所替投的。”
含蕊頗有微詞,她太喜歡哥哥了。
“那樣啊——旭笙哥也……”“妹子”欲說還休的。
“就是嘛,哥的日子也太難熬了。在這個封建家庭……”含蕊說到這裏趕緊停住,機警地朝門外望了望,然後又輕聲地說:“我哥現在是個可有學問的人了,每次回家都給我說很多外麵的事,什麼蘇聯的十月革命啦、列寧啦,還有這《新青年》裏說的新思想、新道德、新文化。又是‘德先生’、‘賽先生’,還要打倒孔家店——”
“什麼是‘德先生’、‘賽先生’哪?孔家店又是什麼?”
“我……我一下子也講不清……”含蕊吱唔著,見姐姐聽得認真,又興奮地說,“反正就是現在大家所說的民主與科學。姐姐,你沒聽說呀——”
“妹子”皺著眉搖了搖頭,說:“所以很想聽妹子多說點。那——孔家店又是什麼?”
“喲,姐姐——記得這麼清楚呀!”芝妹停住笑,說:“孔家店就是孔老夫子。”
“啊?旭笙哥投考軍校就是要打倒孔老夫子啊!”
“唔——也不隻是這麼簡單的。算了,我去把哥叫來,讓他說給我們聽!”含蕊說著就去叫旭笙了,隻是纏著的腳放晚了點,走起路來還有點小腳女人的樣子。
“瘋瘋傻傻的——還象個妹子嗎?”
含蕊拉著旭笙急急地從堂屋走過,弄得母親好一頓責怪。
“唔!”
含蕊眯著眼嘟著嘴,還調皮地歪著頭揚了揚下巴。
“敬文娘子”苦笑著搖了搖頭,“小生意家”“屋裏的”卻笑著說:“旭笙回來了,妹子可開心啦——”
“唉——”“敬文娘子”長歎了一口氣,“真是一對活寶……都不知會鬧騰出啥事兒來。”
“又怎麼啦——”
“妹子啊,聽你姐夫說,北京的學生在鬧事,又是罷課又是遊行的。我們家的旭笙也老和同學在一起……”“敬文娘子”皺著眉頭停了停,又氣憤地說,“不過,那些洋鬼子也太欺負人了!我們中國人也的確難咽下這口氣……”
“敬文娘子”斷斷續續地說著,弄得“小生意家”“屋裏的”莫名其妙。
“難怪這幾年的生意好做多了,原來洋人都忙著打仗去了,缺這少那的,有的還得從咱中國進呢。鎮子附近也新開了幾家榨油廠、染坊的,有的索性去省城開廠子。”敬文娘子“滔滔不絕地說,”還有人想邀我們入夥呢,要是旭笙能安下心來就好。唉,這孩子去省城念書以後,越來越不聽話了……說著說著又抹起眼淚來。
的確,這幾年鎮上增開了許多商號,大大小小的合計已有三百餘家了,村裏的烏龍街、河街、井頭街的商號也越來越多了。
“姐姐,女大不由娘,兒大不由爺喲——”“小生意家”“屋裏的”也在一旁一個勁地安慰著:“人大了也總會有自己的主意嘛,再說去了省城——也能增長不少見識的,姐姐就不要擔心了,旭笙這孩子還是挺懂事的。”
“是噢——是挺懂事的孩子噢!就是人大了心也大了,真沒法子,孩子總歸是要長大的。”“敬文娘子”頓了頓,“千歲的父母也保不了兒女一生!但也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畢竟太年輕嘛,就連他爹也擔心起來了。”
旭笙從小就是個聽話的孩子,在校也是品學兼優,老師同學還有街坊鄰裏對他的印象都非常好,人也生得氣宇軒昂一表人才,爹媽為有這麼個有出息的兒子深感自豪和驕傲。每次回家,家裏都象過年一樣熱鬧,還常為此宴請賓朋,旭笙也總是將在外所見所聞滔滔不絕地講述給大家聽。其實,風力口早就是商貿通衢之地,村裏也有家“普知閱報社”,自然不閉塞,或許是旭笙畢竟是大家看著長大的,口才也頗佳,所以親朋好友們都津津有味地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