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發迎出棚門口：“野雞燉冬菇，野兔炒竹筍……”
春妮從五嬸身後現出：“哎喲，全是山珍！”
“春妮，你也來了。”
“是呀！我好有口福。”
五嬸叫開飯。金發想，不是說要帶個姑娘來的嗎？怎麼沒有？可他不敢問，就開飯。
幾杯醇香糯酒落肚，金發終忍不住，問五嬸：“你不是說要帶個人來的嗎？”
五嬸看著他：“哎呀，你這個傻瓜蛋！這不來了嗎？”
“什麼？是她？春妮？”
“怎麼，你不滿意？”
“這……”金發好久才回過神來，“不敢！不敢！”
五嬸歡笑。春妮羞澀。金發陶醉……
牛牯死了，是在村外那口大池塘裏淹死的。
那天早上，有個婦女到池塘邊撈浮萍，見水底下有團黑乎乎的東西，用棍子一捅，就呼地浮起來，原來是個死人。那婦女嚇得要死，丟下籮筐撈箕跑回村來。
村民們將屍體撈上來。
大家就議論：
“牛牯怎麼浸死的？一個沒思沒想、沒煩沒腦的人會尋短見？牛牯不會是被誰推下去的吧？可他沒有和誰有怨仇啊！”
真的，牛牯沒有和誰有怨仇，半點也沒有。他是個低智能的人，一天老楞楞的默默的樣子，話都極少說，偶爾開個口也話不成句。所以連與人口角的事都不會有。
牛牯是孤兒，兩歲上死了父親，三歲時母親改嫁。他是他伯父和伯娘帶大的，大來後才一個人過日子。
牛牯小時叫牛崽。那時生活困難，父母給他起個賤名，取個好養快大之意。果然，他一直沒災沒病，長得五大三粗。可不想，卻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因他有一身蠻力氣，故做起工夫來一頂倆，就像頭大牯牛似的。不知從何時起，大家都管他叫牛牯。
這些年來，牛牯怎麼就得了個壞毛病：見了大姑娘小媳婦總愛呆呆地傻看，嘻嘻地憨笑。致使大姑娘小媳婦們有的惱他有的怕他有的躲他。
有一次，村裏的樹遠結婚，新娘很漂亮。開宴後樹遠領著她給客人逐一敬酒，站在一旁的牛牯傻看得憨笑得口水都流出兩尺長來，出盡了洋相。三嫂靈醒，趕忙叫他去幹活支走了他……
三嫂早就摸透了牛牯的心思：他也是個大活男人，他也思戀異性哩！
有一次，三嫂就跟他開過玩笑，問他：“牛牯，你也想女人是不？”
牛牯就呆呆地傻看著她：“哎！嘿嘿。”
三嫂又說：“那你就要變得精靈一些，做工夫要更落力一些。到時候我幫你找一個。”
牛牯就嘻嘻地憨笑著：“哎！嘿嘿。”
此後，牛牯真的更落力做工夫了。田裏的地上的。他還很樂意幫人。不管哪家有紅事白事，他總不請自到，而且總撿重活幹，比如劈柴啦扛重物啦。誰家有農活一時忙不過來，喊一聲他就來，給不給工錢無所謂，有飯給他吃飽就行……
人們都想起他的許多好處來。
可他怎麼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呢？
明白牛牯死因的卻有兩個人，那就是牛牯近鄰的三嫂和她的丈夫。
那天晚上，三嫂洗涼，她正站著往身上的各個部位擦香皂，忽見從通風的磚眼外射進兩束賊亮賊亮的眼光。她大吃一驚，尖聲喝問：“誰？”就聽見外麵有“咚”一聲大概是磚塊倒地的響聲，緊接著又有“通通”的跑步聲。“哪個挨千刀的偷看我洗涼哩！”她對洗涼房外的丈夫說。
丈夫就開門出屋，果然看見幾十步外有條人影往外跑。他就追。可追了一段路沒追上，隻好收腳返回。不一會他好像聽到身後遠處有“撲通”的一聲響。可他並不在意。
夫妻倆後來就想，偷看洗涼的定是牛牯了。他定是被嚇驚後落荒奔逃而失足跌進池塘裏的。
“唉，曉得這樣，就不該給他開那個說幫他找女人的玩笑……如今，造孽呀！”三嫂怨恨自己。
“就你多事。可，我也不該去趕他。”丈夫也難過。
夫妻倆一直不敢向任何人透露這個秘密。
1997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