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齊:“怕嗎?”
我道:“不怕。”
暮齊:“我果真沒看錯你,你的確與眾不同。”
我覺得他這話說得頗有意思,好像我一直就被他高看了一樣:“此話有點昧著良心了吧,難不成我當年欺負你的時候,你也覺得我不錯?”
暮齊的臉立刻就變了個顏色,好像升騰出一點薄紅,他伸出手握拳放在鼻下咳了一聲:“咳,我以為你不想再提當年事。”
“誰都有黑曆史,”我聳聳肩,“這很正常,非常符合我的行事作為,我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暮齊:“看出來了。”
後來高德勝來報,說是皇上要見我,我愣了一下,這麼多天了,他終於肯見我了嗎?我用眼神示意暮齊自行歸去,然後便跟著高公公走。
如今流言蜚語亂傳不堪,而身為皇上的禦前紅人高公公,一定已經知道了我就是未來皇帝的事兒,可他依舊沒有出聲巴結,仍勤懇敬業地守著傅起,遵照傅起的一切口令。
我對這樣忠心事主的人很敬佩,所以以後也定不會為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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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殿之後,隻見傅起站在窗邊,窗台上還有以前我們一同栽培的水仙,正完美生長,像是不被任何氣氛所影響一般。
他沒有穿龍袍,倒是換了一件常服穿,雖然衣擺上仍有龍紋,但已低調很多。
見我進來,傅起終於扭過身來:“阿在。”
這一聲,好像是對我突然死了心的樣子,他叫了我的原名,而不是他自欺欺人想讓我脫胎換骨給我起的“昉”字,不是什麼閔葭,不是別的什麼,我還是那個阿在,陪伴著他多時,一同作畫下棋,觀星取樂,一道口諭就能讓我奔來相見的阿在。
胸口不知不覺泛起了一種讓人無法喘息的疼痛,好像是有一根蛛絲,正纏繞著我的心髒,而且正在緩慢緩慢地絞緊,我怎麼就那麼想哭呢?
“是我。”
傅起走到桌前,拿起一個盒子給我:“玉璽物歸原主,我說到做到。”
我是真的哭了出來,因為我感覺他已經斷定自己要離開,這算什麼說到做到,這隻做到了一半,說好要陪我一生一世的話呢?!
但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去吭聲,我不能那麼殘忍自私,他們能對我做的,我都不能還注於他們的身上,如果強留其身,讓曾經的帝王以何等身份自處,以何笑容麵對全天下的嘲笑?
會嘲笑的吧?一定會嘲笑的。連打都沒打,就讓位給我,這樣的胸懷大度在天下人眼裏隻是軟弱,他們會笑他果然和這副病怏怏的身子一樣庸常無能。
可我知道,他並不庸常!並不無能!並沒有病怏怏!那又有什麼用,悠悠眾口難以堵住,我讓他多呆一時,他就受多一分嘲笑,倒不如讓他離去。
“你哭什麼?難道這不是夙願終了,心想事成?”他靜靜坐在桌旁,用很久很久以前對待萬物那樣冷淡地眼光看我。
我擦擦眼淚:“沒事,隻是有點感懷,世事無常。”
“是啊,世事無常,人心不在。”傅起曲起食指有節奏地緩慢敲著桌子,“其實我一直在等你說,從你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我就想聽見你的親口質問,那樣,才代表你始終是站在我這邊的,我們是一體的。”
我道:“對不起……”
傅起:“你我二人如果真心恩愛,這皇帝誰做不是一樣,可讓我失魂落魄的是,你早已把我剔除在你的生命之外,你隱瞞我,算計我,如果我不主動讓位,將來還會看到更多的鮮血,還會聽到更多的刀劍碰撞聲。”
“我沒有說,隻是因為……”
“因為你不信任我。”
傅起說的對,我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不夠信任他,我擔心他的試探得到了結果卻開始耍手段,因為他曾經是那樣一個陰狠腹黑的人,要我怎麼相信他能心甘情願的讓位。
可是眼前的這一切竟然真的出現了,讓我難以置信,他真的變了。
是因為什麼變了呢?是因為我嗎?那我將他傷得可真深,他願意為我改變,願意對我仁慈,可我卻沒將信任給他,還存著二心。即使同床共枕,都是異夢,那些歡愛過的痕跡,仿佛都成了刺,結結實實地紮入我們兩人的胸口,而我們之間,也已經裂開了萬米寬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