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誌承聞聽此言,心弦不由猛地繃緊,暗忖道:“小兒言語肉中帶刺,莫非讓他嗅到了什麼?”臉上卻不露聲色,隻是一味地幹笑以解窘迫。古邦楠又道:“記得我臨行時,金老幫主曾吩咐我,讓我帶些言語來訪。所以要勞煩趙幫主召集貴幫各香堂首領聚會,我好當眾言說!”趙誌承心中更驚,自思道:“這小兒昨日不露聲色,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夜便要開始發難!”忙笑道:“少俠有何言語,盡可告訴老夫,再由老夫轉告各香堂亦無不可呀?”
古邦楠略顯強硬道:“還是由我來說,以免錯漏了什麼,勞煩趙幫主傳令吧,千萬不要為些許小事傷了兩家和氣!”趙誌承無可奈何,自思絕非古邦楠之敵,而且尚未及圖窮匕現時,眼下隻能先走走看了,於是傳令下去,要各香堂頭目前往演武場聚會。且在心中存一絲希望,想必古邦楠並不知道自己假冒趙誌承,若問及相犯各大門派之事,自己盡可找替罪幫徒推卸了事。演武場地處長空幫南麵的曠野中,占地十頃之闊,四麵綠蔭環抱、山幽阜雅,演武場西南有一兩丈高下的演示台,無論從演武場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演示台上的情景。
朝陽升起時,大小頭目盡皆聚集在演武場,趙誌承心中千思萬想,陪著古邦楠來到演武場,兩人齊身上了演示台,古邦楠抱拳向四麵環揖道:“今日召集各位來此,乃是要公布一個關於趙幫主本人的大秘密,而且這個秘密還關係著長空幫的生死存亡!”古邦楠直言不諱、一針見血,直叫站在身旁的趙誌承膽戰心驚、脊背生寒。
人群早已嚷動,有聲音喝吒道:“你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本幫幫主品頭論足?”古邦楠微笑道:“我非他人,乃古邦楠是也!”人群聞言齊齊一陣驚呼:“武林盟主古邦楠!”
趙誌承見古邦楠現了真身,知道他已不會再留餘地,一咬牙齒,高聲道:“此人並非武林盟主,乃江湖中一行騙施詐之徒,長空幫的弟兄們聽令,不要由他放肆,大家一起動手殺了他!”果然不出所料,此言一出,大小頭目全都往演示台圍來,趙誌承不由暗暗得意,誰知古邦楠冷笑一聲,右手已取出寒冰晶玉簫擎在空中,朝陽下頓現一片奪目寒光,人群盡皆驚呼:“寒冰晶玉簫,武林盟主信物!”
古邦楠喝道:“武林盟主、號令江湖。膽敢冒犯武林盟主者,天下齊誅之,還有誰不信的,盡可上前一試高下。”眾頭目聞言紛紛急退向後,還有誰膽敢向武林盟主侵進?就在此時,不遠處走來兩道身形,天真手提碧血劍,那昨夜被擒的更夫背上負著魯義庚,到得演武場時已是氣喘如牛、汗如雨下。
眾人見到魯義庚,無不駭極。更夫將魯義庚放下地來,魯義庚早已激動地高呼道:“弟兄們,還認識魯某嗎?今天武林盟主駕臨長空幫,大家應該省思醒悟了,不然我長空幫將消亡於惡人之手也!”
古邦楠道:“魯堂主盡可將自己所知道道一切告訴大家,讓在場的各位都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地!”魯義庚得武林盟主提壯膽氣,何等的悲愴與傲然?已怒指趙誌承道:“此人並非我幫趙老幫主,他是假的!”此言一出,眾頭目大部分人都喝道:“魯堂主休要胡言亂語!”那些明白事端原委的,卻都沉默不語。
假趙誌承驚駭欲死,他不知道古邦楠怎麼會找到了自己留下的唯一禍根,心知若由魯義庚說出一切,自己將會死無葬身之地,心中性氣一硬,提掌全力拍向魯義庚。卻隻絕眼前一片繚亂,砰地一聲真氣撞擊,身形已被震退丈餘。原來天真在旁邊時刻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想要殺人滅口談何容易?天真震退趙誌承,收掌道:“你忙什麼?還怕沒有時間讓你出手嗎?”
趙誌承冷冷一笑道:“誣蔑幫主者罪合當死,趙某無非在執行幫規罷了!況且魯義庚乃是本幫叛徒,早已囚在大牢之中,你們將他帶來,莫非有侵吞本幫之心嗎?就算你真是武林盟主也不可隨心所欲、恣意妄為!”
古邦楠冷笑道:“是否誣蔑自有分曉,是非曲直也自有公評,天下事誰能擅言真偽?魯堂主,將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說出來吧!”魯義庚神情激動,已將事之經過從頭道來,直說到古邦楠將自己救出地牢時,人已老淚橫流。眾頭目無不駭極者,那些知道內情的,隻是將腦袋低垂,那些才知道真相的,無不氣怒填胸,紛紛厲吼道:“殺了他為老幫主報仇、殺了他、殺了他……”古邦楠望向假趙誌承,冷笑道:“你的主人曹冷霜已死在我的劍下,難道你還想要負隅頑抗嗎?”
這真是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假趙誌承眼看自己形跡敗露,又有武學非凡的古邦楠虎視眈眈,知道自己再不逃命便悔之晚矣。足下猛地彈動,身形已淩空飛騰而起,妄圖逃命而去。
在眾人的呼喊聲中,卻聽得一聲響徹雲宵的龍吟,隻見到演示台上暴起一道黑色的光華,緊接著便是一聲奪人肺腑的慘嚎,那假趙誌承身在半空,竟被古邦楠一劍齊膝削斷,汙血隨之噴濺,半截身軀掉下演示台來。古邦楠飄身下了演示台,伸手在假趙誌承的鬢角一扯,早已撕下一張皮蛻,現出一張醜陋的臉來。
憤怒的長空幫幫徒們見狀,紛紛呐喊著衝上前來,一陣猛踩猛踏,人過處,那醜人已化作一灘肉泥。這便是:作人切莫假亂真、欺人豈能遁原形?但得影跡破露時、身首異處還不清。古邦楠見那偷天換日的假趙誌承死得奇慘,也不免為之歎息,喚止眾人道:“自古以來,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趙老幫主辭世已久,長空幫乃是武林泱泱大幫,行止間引動武林風雲,需得有幫主號令上下,不可以群龍無首!”
眾頭目高呼道:“盟主整肅長空幫,剿除我幫大患,望盟主定奪一切,我等俯首聽命、無所不從!”古邦楠哈哈大笑道:“魯堂主乃忠義正直之士,此番為顧全長空幫大義而身陷牢籠,依然勵精圖治,不忘重振長空幫,若得魯堂主接掌長空幫,何愁長空幫威名不動四海、仁義不結八方?”
眾頭目聽古邦楠所言,無不應承者,魯義庚眼見長空幫終於得以雲開日現,自己也心願得了,於古邦楠推薦自己身擔幫主之意卻推辭道:“各位弟兄,雖有盟主推薦,但魯某卻不敢欺心而任幫主呀,魯某一身武學已為賊人廢除,如今手無縛雞之力,怎有力量整頓幫務?還是從各位弟兄中挑選一位有能力的吧!”
古邦楠笑道:“魯堂主休要謙辭,如今長空幫已不可少了你的主持,武學廢除了沒有關係,隻要你心懷正義,武學則次論之,隻要你細心治下,重新與各派延修舊好,將來貴幫若遇艱難之事,盡可告之於我,不論萬水千山,我定會前來相助!”
魯義庚早已丹伏在地,恭聲道:“既是盟主如此顧愛,我豈敢不從盟主所命?魯某立誓,定會重振長空幫!”古邦楠微笑道:“如今大事已定,長空幫將來福禍兩兮,全靠各位把持,我亦不再多言,告辭了!”說完挽住天真,齊肩飄忽而去。魯義庚與眾頭目都要挽留時,卻隻見萬裏長空、豔陽高掛,哪裏還見兩人仙蹤神跡……
……但說古邦楠與蕭天真這對神仙眷侶離開長空幫,展動身形並肩飛馳,一路向西南而來,越野攀峰,正是那萬裏蒼穹雲色盡、又值卻千山披翠春濃時。大地新綠、繁花似錦,好一派人間春色。天方晌午,二人已進入蜀藏交界,但見一塹驚流阻斷東西天地,前路竟被一條大江南北橫貫,那江水奔騰激蕩、水霧彌漫,似雲虹般盤旋在穀底不散。大江縱闊數十丈,仿佛神鏈鎖扣,憑崖下望,難窺穀底深幽,諒來若無絕世輕功休言能過,否則唯有葬身穀底。
然如此險惡之途,卻也奈何不了古邦楠同天真,但他們卻在刹那間驚得呆了,隻見迎麵懸崖之上,正現一幕令人魂飛魄散的景象。在那絕壁之外,淩空一條麻繩係在懸崖頂部的一根木樁上,垂下的繩端掛著一隻大竹筐,竹筐裏坐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少女身著藏人服飾,口中塞著一團紅布,雖相隔甚遠,依然可以看見那少女容貌極美。而其處境之險,實是讓見者膽戰心驚,若那繩斷,少女必將墜落懸崖下的滾滾大江中而灰飛煙滅。
對麵崖頂上,迎著崖外跪著許多藏民,皆目注前方一座高台,那台上香煙繚繚,一名披頭散發、麵繪彩紋的漢子如瘋似癲般跳動作舞,口中吆吆喝喝,不知作何道理。
古邦楠驚駭道:“這些人究竟在幹什麼?那女子性命危在旦夕而不相救,反在那裏如癲似狂?”
天真道:“如我所知不錯,這些藏民是在祭拜河神,而那竹筐中的少女便是祭品!”
古邦楠駭然道:“用活人作祭品?這些人還有沒有人性,竟作出這等滅盡天良、殘酷喪德之事?”
天真道:化外蠻方,俗禮千奇百怪,莫非龍弟想要救那女孩不成?
古邦楠道:“人命攸關,豈是兒戲,若不明則不知、不見則不憂,如今見到豈可作壁上觀?”
天真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今天我們便管一管吧!”說完探臂一攬古邦楠,兩人已望對麵懸崖電射而去,轉眼已駐足祭壇之上。那些藏民正在虔誠謨拜,台上忽如幻影般出現一男一女,紛紛驚伏在地,口中直念阿彌陀佛。祭台上的彩麵男子陡見古邦楠和天真似天神般而來,已自呆立不動。
古邦楠已笑道:“大家不必驚慌,我非神非怪,隻是心中好奇,特來問你們在這裏幹什麼?”這些藏邊地區的藏民都聽得懂漢話,同樣也會說漢話,他們聽見這從天而降的神自稱不是神,才各自放下心來。
而那祭台上的漢子卻轉懼為怒,喝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在這裏破壞神的儀式?”古邦楠謔笑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在此妖言惑眾,傷殺生靈。”彩麵漢子喝吒道:“我是祭師,是神的使者,我按照神的意旨辦事,你們膽敢悖逆神旨,神一定會懲罰你們,讓你們生不如死。”
天真慍怒道:“你既是神的使者,那麼你的神在什麼地方?可否讓他現身一見?如若不然……”說完徑將碧血劍撥出劍鞘,一片血光揚灑,赤色暴漲。所有藏民無不驚駭驚呼,那祭師亦向後急退,顫抖著聲音道:“神乃高高在上,豈是凡人輕易得見!”古邦楠冷笑道:“我自不與你爭論,快些將那姑娘放了,或許我還會讓你回去見你的神!”那祭師駭極道:“什麼,你們可知道那是祭獻給神的禮物?放了她,神會降下無邊無盡的災難!”
古邦楠道:“如果你所謂的神此時現身來見我,我便任由你去祭獻,否則……”已然撥出熬邪汐季劍擎在手中。那祭師驚恐地連退數步,手指古邦楠道:“你好大膽……不要理他,快獻神禮!”話聲方落,早有人揮刀去斬那吊掛著竹筐的繩索。
天真自嬌吒一聲:“住手……”黃影閃處,那割繩之人陡覺手中一空,哪裏還有刀握在手中?早已被天真奪將過來。那祭師怒吼一聲,嗆地一聲撥出腰間佩刀,亡命地劈向古邦楠而來。古邦楠豈將這樣蟻蟲之力放在眼中?隻揚手輕輕一抓,已擒住那祭師握刀之手,冷然道:“我今為救人性命而來,本不該傷人性命,可恨你蠱惑愚民、視人命如草芥。我若饒你性命,必要再行害人,如果你真是神的使者,那就讓神來救你吧!”說完隨手一拋,隻可憐那祭師仿佛半斤柴草,已被古邦楠拋向懸崖外,傳來一聲奪魄的淒厲哀吼,回蕩在深幽的穀底。
天真已將那載著祭品的竹筐拉上崖頂,取出女孩口中的紅布,女孩早已放聲大哭起來,人群中奔出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嫗,抱住方才得以脫離險地的少女嚎哭起來,那些藏民驚魂未定,至此方才醒悟過來,頓時一片騷動,已有人哭喊道:“怎麼辦?卓依瑪母女違背紅衣神的意旨,這一次我們全族都要遭難了!”
古邦楠心中暗道:“這些愚民,竟然相信那些荒誕神說!”已高聲道:“什麼紅衣神?爾輩怎會如此愚昧無知,竟用一個活生生的人去祭獻那心幻之物,實是賤薄人命!”
那老嫗同少女止住哭聲,齊齊跪在古邦楠麵前。老嫗道:“恩人不知,紅衣神法力無邊,來時一團紅光,去時一片狂風,如果有誰違背紅衣神,他隻要一抬手,得罪他的人立即便死。我叫卓依瑪,這是我的女兒達瑪。紅衣神想要娶這孩子。我們知道他是邪神,所以沒有答應,紅衣神便下令將這孩子祭獻給江神,如果違背了他,他便會給我們全族降下無邊的災難呀!”
天真聽完,望向古邦楠道:“龍弟以為可信嗎?”古邦楠道:“說不定是武林敗類在此蠱惑邊民,我們既然遇見了,怎能袖手旁觀?”轉對眾藏民道:“天下間哪有神的存在,大家盡管放心,若那紅衣神再來時,我便將之消滅,也好讓你們安居樂業!”藏民們盡皆伏地叩拜道:“如果能夠為我們除掉紅衣神,你們便是我們全族的大恩人,我們也將世代供奉上仙神位!”
古邦楠道:“我們並非什麼上仙,與你們一樣是血肉之軀,所謂天下事天下人管,我們也隻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天真在一旁道:“龍弟,你真要去剿滅那紅衣神嗎?假如那是真的神,我們又如何應對?”古邦楠微笑道:“即使是真的神,最多是一邪神罷了,自古邪不勝正,我們又豈懼怕一個邪神?”說完便讓藏民們在前方引路,那些藏民自是喜憂參半,簇擁著古邦楠同天真返回部落……
綿延千裏的昆侖山脈,似天地間一道青翠的脊梁,夕陽早已墜盡,餘輝灑在戈壁與綠色的草原上,構成一幅域外別樣的風情畫。古邦楠今番決意要救人到底、送佛到西,所以心情甚是凝重。草原上的人們聽說來了可以消滅紅衣神的英雄,盡都扶老攜幼前來迎接,部落裏燃起了熊熊篝火,人們歡歌笑舞,喜迎英雄的到來。夜幕下,香醇的牛羊肉、甜美的奶酒,是歡迎貴賓的食物。
人們載歌載舞,天真不禁陶醉在這境界中,她將玉首輕依在古邦楠肩頭,歎聲道:“龍弟,你看他們多快樂,怎如你我一般整日為武林恩怨及江湖廝殺而四海奔走、天涯勞碌?”古邦楠點頭道:“是呀!雖然他們那麼弱小無力,但不論功過成敗,每天都可以無憂無慮,不知何時,我們也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天真輕歎道:“他們生活的世界,與我們實是大相庭徑。龍弟,等到有一天武林和平了,我們也像他們一樣生活,好嗎?”古邦楠道:“我希望這樣的一天早點來到吧……”正待要繼續說些什麼時,幾位藏家少女已上前將他們擁入歡快的人群,但見天真,雖是武林中人,舞步卻也妙漫輕盈,其身姿在那群藏族少女中,實比鳳傲群烏。古邦楠卻有些笨拙,他隻能隨著人群擺動步伐,但也別有看頭。
輕曼曼,俠客今日隱吳勾,舞影隨風共雲流;浪悠悠,何道江湖多恩怨?尋歡須臾亦消愁。人們都累了,便圍著古邦楠同天真坐在冓火旁,喝著奶酒、吃著羊肉,幾位老人便開始說起了故事,美麗的草原、行俠的勇士,古邦楠同天真靜靜傾聽著,心歎不虛此行。
夜色幽幽,天清雲淡,忽然,遠處的馬群一陣騷動,天際隨之傳來一聲怪嘯,興致盎然的人們頓時一片慌亂,紛紛大叫道:“紅衣神來了……”轉眼間即四散奔逃。古邦楠忙阻止慌亂的人群,高聲道:“有我在此,大家不要驚慌!”說話之間,夜色下一道紅色的光華已如閃電而至。古邦楠放目望去,但見來物身高八尺,有手有足,渾體如滾血般赤紅,卻難辨其容。原來那來的紅影竟用一襲紅袍臨頭罩下,紅袍將其身形掩蓋,上開兩隻孔洞,一雙閃著幽光的眼睛在夜色裏放出犀利奪魄的光芒。
已聞其聲喝吒道:“爾輩鼠民,竟膽敢違背本大神法旨,本大神今日定要懲罰你等!”
古邦楠聞言大怒,身形閃出人群,厲吒道:“何方妖邪?竟敢在此賣弄鬼神之玄恐嚇百姓,還不現出你的醜態,好讓我一劍結果了你?”紅衣神冷笑道:“還道這些愚民怎會這般大膽,原來是有同道中人在此,哪裏來的凡夫俗子,膽敢做出頭之鳥、與本大神作對?”古邦楠亦冷冷一笑道:“邪道妖物,你可聽說中原古邦楠?本座今日至此,你還敢妄自妖行?”
紅衣神不由一驚,隨即笑道:“還道是誰?原來是武林盟主。”古邦楠喝道:“既知本座之名,還不引頸受我一劍,卻要更待何時?”紅衣神怪笑一聲,已震落身上紅袍,露出本來麵目。但見他年在三十開外,削瘦麵容、發如血浸、不生髭須,背上一柄青光湛湛的寶劍,鷹目中閃著寒光,恨聲道:“久欲往中原尋你,今日反倒來撞在本座麵前,倒省去本座無數跋涉之苦。你這小兒,今日若不將你碎屍萬段,不足消本座之怒!”
話聲始住,已掣出青光劍,身形似幻魅而動,一道青色劍氣已卷向古邦楠,其快直如流星追月,不容人呼吸之間。古邦楠劍未出鞘,身旁早響起一聲嬌吒。但見血光暴閃,天真早揮碧血劍迎向那青光劍,兩道劍氣交融,須臾間暴起刺耳的金玉交鳴,紅衣神同天真齊覺虎口震痛,同時向後連退數步。
一擊之下,紅衣神手中青光劍竟被豁開一道口子,直駭得他目瞪口呆,再看天真手中碧血劍,卻是分毫未損。如此明顯的拙劣之分,紅衣神哪裏還敢再行用劍,看來隻有憑借深厚的功力取勝了。一聲怒吼,竟將青光劍猛然折斷,雙掌驟提急旋,一片茫茫罡氣直卷天真而來。天真厲吒一聲,揮動玉掌就要迎擊。
古邦楠暗喝一聲“不好”,身形動如電閃,無相神功循經氣化作滔滔氣浪,直迎紅衣神。夜空下一聲轟雷裂響,平地升起一道飆揚的颶風,氣流卷開,蓬草亂飛,兩人齊往後倒射數丈,相繼定住身形,古邦楠但覺五內震蕩,氣血翻湧,險些就要衝口而出。紅衣神卻是鮮血狂噴、麵如死灰。忽見他狂笑道:“祖師,你欺騙弟子何堪?我一生苦修,到頭來竟非一個小小武林盟主之敵,今生尚有何意義苟存於世?”
古邦楠同忽聞這番言語,心下俱都駭極,沒想到紅衣神如此的絕世高手,竟隻是別人的傀儡,那他口中所言的祖師又會是誰?正待追問時,紅衣神卻慘笑著揮掌擊向自己的天靈之上。古邦楠同天真正要阻止時,隻聽一聲脆響,紅衣神早已顱碎汁流、死在當場。這一切都太突然,直讓那些遠遠觀看的藏民們魂飛魄散,誰也想不到,曾經凶殘無比的紅衣神會自盡而亡。而他為何要自盡,卻是誰也說不清楚,古邦楠輕歎一聲,看來這紅衣神的身份,也將隨著他的身死化作千古之謎了。
天真望著紅衣神血肉模糊的屍身,若有所失道:“龍弟,現在我們何去何從?”
古邦楠道:“我們也該一闖鬼穀了!”說完捉住天真皓腕,兩道身形已遠逝在夜空盡頭……
昆侖山脈,群峰綿延、縱橫千裏、交迭起伏。想那鬼穀隻是傳說中出現在昆侖,一時間想要尋找,何異於大海尋針?一輪紅日升在天之東盡,峽穀峰巒間騰起茫茫霧靄,千百裏春花野草、姹紫嫣紅。
古邦楠同天真齊肩馳馭,望昆侖深處而來,一夜工夫尋遍萬千幽穀絕塹,別說傳說中的鬼穀不見蹤跡,就連人影也未見半個。隻見到群峰根連地角、頂插天心、崎嶇之險、難道其惡,更有千裏霧障盤旋不散,難辨東西南北。
夕陽再一次沉沒在昆侖群峰之後,夜色又一次籠罩大地,深邃的穹宇繁星點綴,一彎冷月當空殘照,古邦楠同天真奔走一天依然毫無結果,兩人幾乎尋遍了昆侖的每一處峰澗溪穀,而傳說中的鬼穀,真如鬼魂般不見蹤影。
夜色來臨,峰野中隻聞蟲聲梟唳,直叫人膽生寒氣、毛骨悚然。天真嬌軀簌簌而抖,不知她是害怕還是寒冷,隻將身體不停往古邦楠胸前偎依,悄聲道:“龍弟,這昆侖的靜夜好讓人害怕呀!”古邦楠望向夜空下重疊的群峰,微笑道:“這有何可怕?總好過那屍橫遍野的武林吧!”天真道:“可這鬼穀之名,實讓人心中發怵,莫如今夜尋一個地方暫住一夜,明天再追查鬼穀所在,也免去乘夜奔波而徒勞無功!”
古邦楠點頭道:“也好,隻是這荒山野嶺,春寒又重,我們需尋一個可避霜露的地方,再找些可食之物,以免負饑而眠!”天真頜首應好,放眼四望,徑見不遠處一方崖石突兀,形似傘蓋一般,足可遮蔽丈餘方圓之地,實是一天然石亭。天真已揚玉指指向那裏道:“龍弟,你看那邊!”古邦楠循天真所指望去,已笑道:“太好了,在這樣的地方有這樣一個天然居所,也媲及繁華世界的客棧了!”
說完攜天真快步上前,到得近前,更加喜之不禁道:“好、好,雖是有些簡陋,卻足以遮蔽風雨寒露,值此萬物複蘇之時,山野間多濕重寒,我去尋些幹柴回來,燒些炭火驅避寒氣!”天真道:“我們一起去吧!”古邦楠道:“也好,我們一起去,也免得你獨自在此擔驚受怕!”說完兩人即挽手走入叢林中去。
昆侖山脈,草木叢雜,多有未朽的陳年枯柴,兩人去不多時,即已拾回許多來,堆放在崖石下,卻又作起難來,因為並無引火之物,要怎樣引燃這些幹柴?天真略感失望道:“怎麼辦?我們既無引火之物,又未及化物為欲的境界,如何才能點燃這柴草?”
古邦楠也不禁沉吟,轉眼又興奮不禁道:“有辦法,我也險些忘了鑽木取火之法!”天真卻是不解,疑惑道:“鑽木取火?”卻見古邦楠擇出一段兒臂粗細的幹柴,用劍削尖後,再取些木屑堆放在另一段粗大的樹幹上,將削尖的幹柴插入樹幹,合攏雙掌全力搓動。
隻糊塗了一旁的天真,她睜大雙眸,望著古邦楠如何的鑽木取火。少時間,柴禾中已升起一縷青煙,再過須臾便看見冒出了火星,古邦楠住勢屏息輕吹,立即竄出火焰來,又將柴禾聚集,早已是烈焰熊熊。天真見此情景,驚喜地撫玉掌笑道:“龍弟,你真是太聰明啦,這樣也能引燃柴禾!”
古邦楠笑道:“慚愧!我無非襲用古人之法。奔走一天,想必琳姐姐早已饑餓難耐了吧?”天真點頭道:“雖是餓了,可這荒山野嶺中,哪裏有可以飽腹之物,隻得忍耐些罷了!”古邦楠道:“天無絕人之路,縱然是萬裏黃沙的荒漠,也不會餓得了人。更何況是這昆侖山中多有飛禽走獸?待我去打幾隻夜行的獸物回來,權作果腹之需吧!”
天真精神大振道:“我們一起去!”古邦楠笑道:“我此去追捕獵物,不定要去多遠,夜色中容易迷路,你還是在此等我回來,並要加大柴火為我在夜色中指引方向才好!”說完已自提劍而去。天真望著古邦楠遠去,隻得聽話地留在當場,將拾回的幹草鋪成床席,獨坐在冓火旁,凝視那飛騰跳躍的火焰,一邊加著幹柴,靜候古邦楠回來。
古邦楠提劍而去,漸漸地,身後那冓火在視線中隻剩下一點亮光。也不知走了多遠,古邦楠銘記來時方向,一邊省察曠野中一切異動。
殘月下,萬物蕭寂,突然一陣低沉的呼吸聲傳入耳中,夾雜著踏碎枯木的腳步聲,隨即一聲懾魂裂魄的吼嘯,隨之狂風大作。自古雲生乃從龍、風生必有虎,古邦楠深居山嶺十餘載,善辨鳥獸形跡,聞聲之下,已知道這必是一隻晝伏夜起的大蟲。猛虎性喜晝伏夜出,這般天色,正是它外出覓食之際。
那陣狂風過後,前麵叢林如刀劈劍斬紛紛盡折,一隻大如牛牯的斑斕猛虎衝開林叢,閃電般撲向古邦楠。大蟲來時逾疾風、誰人幾見此等雄?膽敢沾些皮毛氣、九死一生命折傷。這猛虎捕食,先用吼聲震懾獵物,兔狐鹿獾聞這嘯聲,大都被駭破肝膽而亡,加上閃電一撲,縱然專事捕虎的獵人也要退避三舍。
不過這條大蟲今天的運氣卻是倒背,出門便遇見了古邦楠。古邦楠見它猛撲而來,身形已如閃電般躍上一株數丈高的大樹樹冠,那大蟲撲來時,哪裏還見古邦楠蹤跡?
古邦楠在樹冠上俯目下望,隻見這隻牛牯般大小的昆侖猛虎,一身金色斑紋刺眼,額上王字條紋招搖,雙睛亮如熒燈,雙爪嵌入地麵,口中低吼不止。它見獵物消失,已然分不清東南西北,隻在那裏怒吼不停。古邦楠卻也駭然,似這樣一隻猛虎,若為普通人遇上,哪裏還有性命?念罷已縱身從樹冠上飛瀉而下。
大蟲正自焦躁,眼前猛地一閃,方才消失的獵物又次複現眼前,頓時間獸怒大發,再次向古邦楠飛撲而來,其速甚快,挾帶破風之聲。古邦楠輕嘯一聲,探爪如閃電般抓住猛虎天靈,然後全力往地上按下。那如山崩般撲來的猛虎,竟被古邦楠硬生生地壓入沙石中,縱有萬鈞之力卻也動彈不得。古邦楠複起一掌,隻可憐這威風凜凜的百獸之王,卻如何吃得消古邦楠一掌,早被拍碎頭顱而亡。
正道是:昔日曾有武二郎、井陽崗上施威揚、全憑酒壯英雄膽、方除人間一害蟲;今朝再看古邦楠、昆侖山上覓食忙、慢探輕舒俠客掌、可憐猛虎入饑腸。古邦楠擊斃猛虎,見其已無聲息,於是將之提在手中,往來路返回。天真蜷臥在冓火旁,芳心正自焦急,忽聞衣袂聲響,忙抬頭來看,早見古邦楠到得眼前,手中提一隻肥壯的死虎,更是驚異不止。
古邦楠將死虎擲在地上道:“今晚沒能找到山雞野兔,隻得這頭猛虎,權且烤些來吃!”天真道:“好卻是好,隻是多了些罷!”古邦楠道:“似這般大的猛虎確實少見,聽說虎肝虎膽可壯人筋骨,我們盡可取而食之,剩下這張虎皮,可帶回中原尋一匠人為琳姐姐做一件皮氅,豈不是妙?”
天真聞言喜不自勝,撫掌道:“還是龍弟想得周全!”已擁住古邦楠在其臉頰上一吻。古邦楠哂笑著,提劍去剖那死虎,盡取肝膽用木棍串起支在炭火上熏烤,又剝下虎皮卷成包袱。
兩人倚靠在草墊上,靜待食物烤熟。不消半個時辰,虎肝已烤到焦黃,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兩人早已饑餓難耐,便取而分食之,待俱飽足時猶剩下許多,於是將之遠棄。古邦楠靠在草墊上,心中卻又想起事來。天真則斜倚在古邦楠胸膛,漸漸地鳳目微闔,就要睡去。
正在這時,遠處山巒間一束藍光閃過,一道似幽靈般物體徑向著這方飄來,那藍光遊蕩迷離,遙遙難見其真容。古邦楠見那藍光飄來,心中不禁突兀,立即提起十二分精神來。
片刻間,那藍光已至十丈之內,隱隱風拂衣袂、足踏沙石聲響,兩人忙從草墊上彈起身來。細看之後方才心中一寬。原來那所來之物卻是一位手提熒燈的老道,老道身著灰色道袍,發挽道髻,一部銀須飄於胸前,未及古邦楠相問,老道已打一稽首道:“我家主人有請兩位有緣人!”
古邦楠忙還禮道:“請問道長,令主人之仙名聖號,可識得我二人嗎?”
老道微笑道:“我家主人姓李名殘,號曰‘昆侖比丘’,誠邀兩位至洞府敘話!”
古邦楠聞言已是驚駭,記得昔日在華山曾聽恩師說及一位世間第一高僧,乃是五代前朝的出家人,其人道德深遠,更有一身佛家罡氣修練至化鐵封冰的境界,因成大道而歸隱在昆侖山中,人皆尊之“昆侖比丘”。孰料自己竟得如此緣分,獲其遣使者來邀請,安有不去拜望之理?已深深還禮道:“久聞昆侖神僧佛名威動四海,晚輩傾慕時久,又得神僧差道長前來邀約,晚輩感激萬分,勞煩道長引路!”
老道點頭道:“兩位隨我來!”但見他雙足未動,身形竟飄離地麵五寸之遙,如禦風流雲般而去。古邦楠同天真見狀,各自心中驚歎,似這老道如此的修為,縱然號令天下、雄霸武林亦綽綽有餘,然而他卻甘心為人所驅使,實在不可思儀。忙攜手緊隨在老道身後,往峰巒深處而去。
幾經峰回路轉,猶未到達洞府,古邦楠不禁驚異道:“晚輩冒昧,敢問道長此去尚有多遠?”老道微笑道:“再有十裏之程即至!”古邦楠駭極道:“莫非神僧有洞悉天地的能力?相距如此之遙,怎會知曉晚輩等身在昆侖山中?”老道微笑道:“待時少俠定會明白。”古邦楠也不好再問,隻得同天真緊緊相隨。
不多時到得一座秀峰,但看此峰好生幽雅,隻見綠樹紅花、滿山的翠柏蒼鬆,實是一方仙家所在。穿過一片荊林,早見一處洞府出現眼前,洞口豎立兩座石坊,各有楹句道:“參禪養性休言紅塵事;皈真悟道莫言俗世嗔”。盡顯一派佛家神彩。
老道領著兩人走入洞穴,去約十餘丈已無路可行,唯見四麵石壁冷霜洗刀削般光滑老道徑自探掌去輕推石壁,聽得一聲裂響,石壁已應聲分開,頓時一片銀華外泄,眼前已是一間寬敞無比的巨大石室。兩人見石室大開,眼前頓現一派神奇景象,已是齊齊驚得目瞪口呆……
但說天真與古邦楠隨那道者進入石室,卻見這間石室闊徑足有百丈方圓,四麵石壁上鑲嵌著幾顆碩大的明珠,放射著燁燁光華,一應裝設素雅端莊,擺放著許多世間稀罕的盆栽,足能顯現此間主人超凡脫俗的品味。迎麵一隻寬大的蒲團上,端坐一位瞌目入定的老僧。那老僧何等氣象?但見他白色袈裟素雅、銀眉鶴須飄灑、童顏紅潤慈祥、坐似佛主釋珈。真是禪林之中一尊者、宇內罕此一比丘。旁邊香楠木幾上,銀爐中香煙嫋嫋,香爐後端放一麵金鏡,鏡身環著八條玉龍,每條玉龍皆用寶石鑲嵌、做工精細而栩栩如生,不知是何等寶物。
老道引兩人進入石室,便又將石門關閉,步近老僧麵前道:“啟稟神僧,苦行兒奉命將兩位有緣人帶到,特複使命!”神僧開啟佛眸道:“我已經感覺到了,這位少俠神凜之息仿佛虹貫蒼穹,乃世之罕見也!”古邦楠已拜伏於地道:“晚輩古邦楠,今夜得睹神僧佛顏,實是晚輩三生之幸!”
神僧道:“少俠快請起,老僧怎敢受少俠如此大禮?”未見他作何動作,古邦楠卻驟然間被一道強勁而無形的力量托起身來,神僧又道:“苦行,給兩位少俠設座!”老道聞言,已取兩隻蒲團恭請古邦楠同天真入座。
古邦楠同天真在神僧下首坐定道:“神僧名動寰宇,武學更是蓋世無雙,如何要獨處昆侖幽麓?如今武林多事之秋,邪魔妖異混亂世間,若得神僧略施小術,何愁天下不太平?寰宇不清澄?”
昆侖比丘道:“慚愧也,老僧方外無妄之人,怎敢介手武林爭端殺戮事?言語許久,還未及請問兩位少俠大名?”古邦楠同天真各將名姓告之。昆侖比丘道:“老僧見兩位少俠夜宿昆侖,料想非是閑遊,不知兩位前來昆侖所為何事?”
古邦楠道:“隻因鬼穀縷犯我中原武林,晚輩等身負武林群雄所托,此行卻為追剿鬼穀而來!”
昆侖比丘道:“少俠怎會為一個浩瀚武林而孤身犯險?想必少俠定不是凡俗之人?”
古邦楠道:“神僧所言不虛,晚輩身為武林盟主,自是要為武林大義舍生忘死,不敢絲毫怠慢!”
昆侖比丘驚訝道:“原來少俠竟是武林之盟主,如此年少即已眾望所歸,實是武林罕見。隻是這鬼穀並非易與之地,此惡穀終年為霧靄籠罩,人至穀外而不知其近在咫尺。且鬼穀主人卜易精通奇門遁甲、行兵布陣之術,穀中機關羅布,更有冥池、鬼林險關,非身具神力而不可破矣!”
古邦楠同天真聞言齊齊驚駭,恐惶道:“既是無法進入穀中,卻如何破得了鬼穀?”古邦楠說完已深鎖愁眉,憂鬱萬分。昆侖比丘道:“要進入鬼穀,老僧這裏有一麵‘颶靈寶鏡’,可助兩位進入穀中!”古邦楠驚訝道:“颶靈寶鏡?不知是何寶物?”
昆侖比丘道:“這麵颶靈寶鏡,乃是上古伏羲氏所鑄。相傳上古時期,軒轅皇帝戰蚩尤,於北夷之地陷在迷霧中三日三夜而不得出,故命伏羲造此寶鏡,才得以辨察四方。隻要大地有風息雲動,即可將方圓之內景象顯現在寶鏡中,縱然地極天宵也不例外!”
古邦楠忙拜下地道:“晚輩欲借神僧這麵颶靈寶鏡一用,請神僧恕晚輩放肆而不吝相借!”
昆侖比丘道:“這麵寶鏡曆經萬載風霜、千商歲月,後為老僧所獲,老僧將之視為在生之年的唯一至寶,若是一般人物,休言相借,縱是觀看也不可能。難得少俠世之奇葩,天下所望,老僧豈能吝嗇?”
古邦楠感激再拜道:“多謝神僧垂顧!”
昆侖比丘道:“少俠不必多禮,颶靈寶鏡若能助少俠擊破鬼穀,亦不枉其出行一番!”
古邦楠卻在此時想起一件事來,於是道:“久聞神僧先曆大唐亂世、後度十國紛爭,及今數百佛齡,神僧對天下武典奇籍亦了如指掌,所以晚輩有一物,欲請求神僧略加指點,還望神僧賜教!”
昆侖比丘道:“卻是何物?”古邦楠道:“晚輩得友人贈與一部劍籍,相傳乃是數百年前武帝鳳山老祖所著之天極劍譜。晚輩數經翻閱,卻不解之中玄奧,故而請神僧教授之中玄秘!”昆侖比丘道:“既如此,少俠可將劍譜與老僧一觀!”古邦楠聞言即從襟懷中取出天極劍譜,恭呈昆侖比丘麵前。昆侖比丘接過劍譜,慢慢翻閱起來。
初見他佛眉低垂,漸漸地神容凝重,待全部看完時,竟驚駭道:“鳳山老祖乃武林異人,一身武學聚集武皇、劍聖真傳,怎會留下這樣無根之作?”古邦楠道:“神僧可覺有何不妥之處?”昆侖比丘道:“老僧自幼出家,參禪悟道,雖未及心中無塵,卻也自詡無欲無嗔,而觀此劍譜亦為之動怒,常人不悟之中含義則可,若悟之必將走火入魔、神魂消散!”
古邦楠駭然道:“難道此劍譜竟是邪惡之作?”昆侖比丘道:“老僧曾目睹武帝神風,也不敢擅論過多,然而劍譜中注解卻是凶邪之極。縱然我佛在世,恐亦不敢深悉!”天真驚道:“既是如此,豈非一場空夢?”昆侖比丘道:“武帝一生傲絕寰宇,武學舉世無雙、天下無敵,也可能將自身所學著傳於世,但皇宇蒼生、人心叵測,誰又知武帝心中所想?”
古邦楠道:“為這天極劍譜,不知傷殺了多少性命,到頭來卻是害人之物,神僧高鑒,晚輩欲請神僧將此劍譜收存,以免它再流入江湖而引起正邪兩道舍命爭奪!”昆侖比丘合什道:“少俠高節矣,如此又為武林減去一廝殺之禍端。”將劍譜收下又道:“難得今日有緣,老僧無所表意,有一物贈與少俠受用!”轉對苦行道:“取‘七寶金漿’。”苦行應聲,走至旁邊石壁前,伸手推那石壁,石壁已裂開一個見尺方正的石匣,從中取出一隻錦盒,捧至昆侖比丘麵前打開。
昆侖比丘從錦盒中取出一隻玉瓶交與古邦楠,古邦楠接過手中,隻覺小小的玉瓶卻頗為沉重,忙道:“敢問神僧,此是何物?”昆侖比丘道:“此名七寶金漿,是老僧早年采集天下間奇花異草凝聚的晨露,再與靈芝、雪蓮、人參、首烏、火棗、交梨、芙蓉焙煉而成,飲一滴可增一紀功力,飲百滴者可身遊穹宇,飄臨宵漢之間,這一瓶足有二十滴,今特將之贈與少俠受用!”
古邦楠惶恐道:“如此厚禮,晚輩何德何能敢予欺心領用?還望神僧收回!”昆侖比丘道:“老僧處江湖之遠、在紅塵之外,留下這樣的寶物何用?卻是少俠身在武林、肩擔重任非比尋常,將來力挽狂瀾,怎可身無蓋世神功?千萬不可推卻,收下為妙耳!”古邦楠見昆侖比丘款款盛意難卻,隻好將玉瓶收入懷中放妥,再次拜謝昆侖比丘。
昆侖比丘又道:“老僧傳少俠一段六字真言,可助少俠攻破鬼穀邪幻之術,六字真言乃是‘唵嘛呢叭嘧吽’,少俠當要牢記心中,若遇自己不相信其存在的魔物幻像,可念動六字真言,必能驅散!”古邦楠自熟記在胸。昆侖比丘道:“老僧年歲頗高而少涉武林爭端,從來隻知參悟佛法,今夜得遇少俠,方知天下烝民,非佛法可盡渡。少俠身在武林亂世,一切當要好自為之,老僧命苦行攜颶靈寶鏡送少俠進入鬼穀,願少俠早鑄大功、得償壯誌。阿彌陀佛。”說完閉目不再言語。
古邦楠同天真齊齊俯地拜謝,專等天明動身……不知過了幾時,颶靈寶鏡中已現洞府外晨光大亮,苦行請起颶靈寶鏡,三人辭別昆侖比丘,徑離洞府而去。此時已是朝霞紅遍,莽莽昆侖群峰,映照在一片金色的晨輝中。一行三人往西麵峰巒中疾馳而來,苦行手捧颶靈寶鏡隨古邦楠二人飛走如電,一邊觀看寶鏡中物像變化,雖是一心兩用,卻絲豪不遜落古邦楠及天真的腳力。
少時已去百裏之程,苦行在一片絕崖峭壁前忽然止住身形,喚住古邦楠道:“兩位稍候,寶鏡中已有發現!”古邦楠同天真聞言急刹身形,飄身至前來看。寶鏡中果見一處幽異的峽穀中有城垣屋宇之象,峽穀四麵雲霧盤旋遮掩,使人難窺之中實景。苦行道:“風自西北而來,可近前而察!”
三人放慢身形,望西北方向而行,越過兩道峰巒,已置身一片峽穀邊緣。峽穀上空雲霧集結騰蕩不散,不見穀底難測其深邃。三人繞峽穀巡走,行得數裏裏時方見崖麵有一條石徑向雲海深處延伸而去。石徑旁有一道石屏,石屏上浮雕著一隻張牙舞爪的猛鬼,那猛鬼手持一麵陰幡,幡上有“天赦冥府、神邸鬼穀”八個字,苦行道:“此處料來便是鬼穀入口,主人使命已畢,就此告辭,兩位少俠善加珍重!”
古邦楠抱拳道:“多謝前輩,此行之後,晚輩等再登洞府造謝,告辭!”苦行打一稽首道:“後會有期!”說完懷抱颶靈寶鏡飄然而去,刹那間去而遙遙無蹤。二人目送苦行遠去,古邦楠才沉色道:“看來這鬼穀實非易與之地,若琳姐姐與我一同闖將進去而生不測,將無人知曉我們身遭罹難,不如且先由我進入其中小探一番,琳姐姐候在穀外等候我的消息,如何?”
天真道:“龍弟何以這般言語,縱有千難萬險,我豈能讓你獨自一人擔承?即便真是地獄鬼府,我也絕不會讓你一人去冒險,生死我們全然不懼!”古邦楠沉吟道:“既是琳姐姐執意,我們便一同闖一闖這鬼門關吧!”說完握住天真手腕,齊肩踏上穀口石徑。石徑向下傾斜,受雲霧籠罩,兩人極目力也隻能看清丈餘內景象。
也不知去了多遠,眼前忽然一亮,早已衝出雲霧之外,再回頭看時,方才的霧障似一麵牆壁般橫切在天地之間不飄不散。複望前路,一片廣闊無垠的森林阻擋前路,森林中古木蔥鬱,一眼難至盡頭。古邦楠沉色道:“看來這裏便是進入鬼穀的第一險關——鬼林。其中定然機關密布、險惡無常,我們可從樹冠上越行,以免與之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