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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強悍的扯淡

【畫外音】

如今,廢話就是人際關係的第一句。人們越來越習慣於扯淡,扯淡的手法也越來越強悍了。難怪有人說,生活,就是扯淡的藝術。

這天早晨,張文化起床後照了一下鏡子,突然覺得自己已經非常滄桑了,於是感覺很悲哀,因為現在連個女友都還沒有呢。北京這個大都市就像個老洗衣機,自己就相當於一件新衣服,主人還沒穿出去顯擺,就被扔進去洗破洗舊了。

張文化自認不是一個期期艾艾的人,真奇怪,今天怎麼就照著鏡子動情緒了。

剛一出門,就看到馮西港已經開車來接了,李和平也在車上。

昨天,馮西港打來電話,說看到了《鐵血白領》,感覺很好,就想把自己的朋友中的一些名人介紹給張文化。說這可以開闊眼界,對出版策劃會有幫助,並且還讓叫上李和平,一同去。

馮西港真是一個熱情的人,而且充滿活力,趙河北說這個人身上有自己可以學習的地方,張文化越想越有道理。

馮西港一手開車,一手從包中抽出兩本書,扔給二人,說是他本人新出的詩集,請行家給指教指教。張文化打開一看,扉頁上寫了“請張文化大師指教”幾個字。

張文化趕緊說:“這可不敢當,一會您給改一下吧。”

馮西港卻哈哈一笑,說:“怎麼不敢當呢,您這謙虛的風度就值得學習,對我來說當然就是大師了。”

李和平一看,給他的簽名也是一樣的。再翻看,第一頁就是馮西港寫的一首詩:“城市生活多姿多彩,北漂之路越來越寬。每天習慣穿行人海,大師教誨情深如海。”

二人都有點莫名其妙,詩也能這樣寫?

再向後翻,除了詩就是圖片,盡是馮西港同各類人物的合影,每個圖片下麵都注有一句話,如“世界知名公關策劃師協會主席、中國著名成功學大師馮西港與某某合影”等,看上去感覺怪怪的。

馮西港問這書怎麼樣,張文化說“挺好挺好”,李和平說“不錯不錯”,然後就不好說什麼了。

張文化問今天要去什麼地方?

馮西港說是去參加一個書畫筆會,他的名人朋友都在會上,但要先順路看一個老朋友。

車七拐八拐,跑了半天,到了北京東郊一家化工廠,他在工廠大門口停了下來,打了半天電話,才被放了進去。

三人被安排在一間會議室裏,坐了有半個多小時,馮西港的那位朋友才來。

那人進來後,馮西港立刻遞過去一本書,說:“首先我得感謝廠長您資助我印了這本書,現在成果出來了,送您一本。”

廠長接過書翻了幾頁就扔到桌子上,不高興地說:“我不是說了麼,不要把我的照片印到上麵。”

“嗬嗬,您這麼支持我,怎能不把您的照片供到上麵呢?”馮西港說著,就掏出筆在書的扉頁上寫了“恭請廠長大人指正”幾個字,然後恭敬地遞給對方。

廠長接過書捏在手裏,說:“我還有事,就不陪了,幾位朋友要是晚上沒別的安排,就過來吃個飯吧。”然後就走了。

受了冷遇,張文化和李和平都不自然,馮西港卻仍然神情自若,看來習以為常。

從那廠子出來後,張文化想打退堂鼓,他擔心參加書畫筆會活動還會受這樣的待遇,但又沒辦法,總不能辜負了人家的好意,馮西港是在主動幫助自己。

活動很熱鬧,有些書法家和畫家的名字張文化還聽說過,還有幾位影視演員也在場。不過,張文化不懂書畫,也找不到話題同那些人交流,隻能無所事事,看著馮西港跑來跑去與人搭訕。

呆了一會,索然無味的張文化就想離開。

馮西港說:“別走啊,這裏多熱鬧,走了多可惜。來,我請書法家給你寫幅字。”

說著,就拉著張文化擠到一個長須老者麵前,把他的書遞了過去,說:“朱老,我一直都很感激您的栽培,這書裏還有您和我的合影呢。”

那老者一邊轉著眼珠一邊微笑點頭,臉上掛著讓人看不明白的表情。張文化覺得這老者不認識馮西港。

馮西港扶著老者的胳膊,指著張文化說:“這是我的一位朋友,他特別喜歡您的書法,經常在家中臨摹您的字,他想求您給寫個字。我說這事沒問題,就包在我的身上了,因為我和朱老很熟。”然後,就扶著老者往寫字桌案處走。

老者沒有拒絕,問了張文化的名字,然後想了想,就爽快地寫了個字幅。

張文化滿臉通紅地接過來,連聲道謝。他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好像與馮西港合夥做了一件缺德事。

馮西港挽著那老者走開後,張文化對李和平說:“這樣強求人家太過分了吧,人家憑什麼給咱寫字啊。”

李和平還沒開口,二人就被馮西港跑過來拉到一個女士麵前,那人手裏已經拿了馮西港的書。馮西港說:“來,範小姐,快和我們合個影吧,平時找你好難,遇到了就不能放過你。”

那位範小姐就露出特別職業的微笑,同他們照了相。然後馮西港又說:“這一段時間我正構思一個電視劇,要是請你演主角可不許推辭噢。”

範小姐點了一下頭,就轉身走了。

被馮西港拉著,又是合影,又是索要作品,張文化特別別扭,臉上陣陣發熱。馮西港這人的臉皮怎麼就這麼厚,心怎麼就這麼寬,就不怕人家拒絕嗎?

回去的路上,張文化問馮西港,看上去你同那些人並不相熟,可人家為什麼就不拒絕你呢?

馮西港笑了,說小兄弟,從這問話就能感覺你還缺少曆練。

張文化不解,馮西港就告訴他,我已經習慣於別人的拒絕和慢待了,而你隻是不習慣而已。就拿我這本書來說吧,你們可能覺得我的書內容不好,可是你看那些唱歌演戲的明星們出的書,比起我的書也強不了多少,基本都差不多,所以我不覺得丟人,在誰的麵前我都能拿得出手,更不怕笑話,人家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要說到臉皮厚,其實我的臉皮和你們一樣,隻不過經曆的冷遇多了,就不當成事了。就如那些明星們站到台子上,麵對著幾萬人一點都不緊張,這不是臉皮厚,隻是習慣而已。

與馮西港分手後,回到辦公室,張文化說無論如何也不習慣他的朋友那樣對他,甚至覺得跟著他有些丟人,被別人那樣慢待還能心平氣和,我可做不到。

李和平也很感慨,說馮西港這表現已經是一種慣性了,在這種慣性狀態中他不覺得丟人,而他的熟人、朋友也都習慣於這樣對待他,並不覺得不合適。這個人就是習慣於不怕丟人,其實他的口才並不能算好,隻是很能說,但即使是胡說八道,也是在與人交流啊。別看他這個狀態,日子過得卻比你我都好,還開著好車,住著別墅呢。

張文化問陳迎賓有什麼感覺,怎麼看馮西港這個人。陳迎賓說你還是見世麵太少,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他們的日子過得好,自然就有過人之處。

三個人聊了一會,陳迎賓突然說,我們應該出一本書,就寫馮西港這種人。

張文化說想到一起了,我也正想這事呢。

李和平說也有這想法,連書名都想好了,就叫“強悍的扯淡”。張文化說這書名太好了,書中還可以用大量的插圖,通過誇張的圖片來提升內涵,強化文字表達效果。

張文化非常高興,他說這稿子的策劃過程也真夠“扯淡”的,跟著馮西港扯來扯去,竟然扯出一個特別滿意的想法來,他覺得這“強悍的扯淡”比之前的《鐵血白領》還有創造力,且更有市場。

張文化實在是太興奮了,說這麼好的事情是必須要請客的,就把呂民族也叫了過來。

吃飯時,張文化又把關於“強悍的扯淡”的具體思路說給大家聽,呂民族也說這個“淡”扯得好,是個不錯的勵誌題材。

呂民族還很感慨,說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才半年多的時間,小張就支撐起了這樣一個很有前途的項目,而且眼界也越來越開闊,肯定會有大發展的。他還建議張文化應該擴大經營,如果缺少資金他可以入股。

張文化是喝一點酒就滿臉通紅的人,他更興奮了,說正需要您這樣的長者參加,有了您和和平老兄的參與,我的信心就更足了。當初不少人聽說我要做圖書,都說傳統書業是夕陽產業,活不了幾年就要完蛋了,就連武友誼這樣的業內老人都提醒我要小心。但我不僅堅持下來,而且還做成功了。

張文化是不喝正好,一喝就醉,一醉話就多。看著張文化的樣子,陳迎賓和李和平都不說話了。

回家後,李和平給張文化打來電話,說不要讓呂民族參與到項目中來,因為他不看好呂民族的人品。如果呂民族以後再提出同樣的話題,就說目前做的不過是個小生意,前途未定,等以後穩定下來再考慮擴大入股。

張文化問李和平有什麼理由懷疑呂民族的人品,難道他得罪過你麼?

李和平說這隻是朋友間傳的,也沒有什麼具體事情,有幾位圈子裏的朋友,與呂民族相識多年,都說這個人外表忠厚慈祥,內心卻相當詭詐,所以同他相處就得小心些。

張文化嘴上應付著,可心中卻別扭起來,覺得這李和平雖然很老實厚道,但是心胸卻不夠寬闊,太過於小氣了。

過了一會,陳迎賓又打來電話,說的也是同樣事情。

張文化就問陳迎賓,你怎麼同李和平穿到一條褲腿裏了,說得這麼一致。陳迎賓就語氣嚴肅地講,這是正經事,可別嘻嘻哈哈的,呂民族的人品我太了解了,你可別同他參合到一起,否則他會害死你的。

張文化就說,好吧,我不和呂民族參合到一起,那你就別在外麵漂著了,過來吧,咱們一起幹,倆人在一起商量事情時方便。

陳迎賓沒答應,說你的那些事情太呆板,也太拴人了,我可不喜歡總是在電腦屏幕前琢磨文字。

陳迎賓已經在不久前離開了陳玄,原因是陳玄做事一板一眼的,讓陳迎賓感覺太受束縛。張文化問他下一步想做什麼,不能總是遊手好閑的。陳迎賓說他並沒有閑著,現在同幾個夥伴做法律谘詢。

陳迎賓說的法律谘詢,就是代客戶進行債務清欠、訴訟取證、跟蹤定位等,但他不能對張文化具體說,否則一定會被張文化反對。張文化總是提醒陳迎賓,不要做那些灰色的事情。但陳迎賓卻就是喜歡這類項目,他覺得刺激。

【內心讀白】

馮西港說

張文化像個小姑娘,羞澀得不知所措,而李和平像個書呆子,他們看著我和大家搭訕,自己卻插不上話。為什麼會這樣,因為他們太要麵子了,怕說錯話。而我已經非常習慣於接納他人的拒絕和慢待了,這沒什麼,我並不覺得丟人,也不怕別人笑話。

有人說我臉皮厚,其實我的臉皮一點都不厚,我當然知道好歹,分得清黑白,隻是經曆的冷遇太多了,就不在意了。如果總是在意他人的評價,我的生活還不亂成一鍋粥啊。

李和平說

我很少受到冷遇,如果他人看不起,我就會特別不自在。馮西港卻仍然可以神情自若,習以為常,這真是一個大本事。這本事我肯定學不會,人家馮西港每天穿行在一個又一個秀場裏,一邊聽著別人忽悠,一邊也在忽悠別人,然後就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有聲有色,真是讓人羨慕。

我隻能做自己擅長的事情,臉皮不夠厚,忽悠人的事情還是讓馮西港這類人幹吧。

張文化說

馮西港說得有道理,臉皮厚點,心寬點,生意就好做了,看來需要學的東西真是太多了,厚臉皮也是一門課程呢。

【畫外音】

馮西港每天行走在一個又一個秀場裏,聽著別人忽悠,同時也在忽悠別人。呂民族則整日忙著算計、利用他人,同時還要把自己化妝成一個和藹善良的人。陳迎賓則步入江湖,自認為找到了一條很特別的事業捷徑,忙得不亦樂乎,也顧不上什麼道德不道德的了。

這些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做著各自的事情,雖然由於道德等方麵的原因,都是擺不上桌麵上的作法,讓人看不起。可人家卻都生活得很好,不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這個真是很難說,之所以能夠一直這樣幹著,可能說明他們的行為,並沒有壞到應該立即受到懲罰的地步。

其實大家都生活在一種慣性狀態中。張文化膽小,習慣於按照普遍道德規範來做事。李和平有些保守,習慣於按部就班,又有些浪漫和幻想。而趙河北閱曆豐富,做事習慣於審時度勢,選擇最合適的方式做最應該做的事情。

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你要想享有什麼樣的生活,就得先成為什麼樣的人,就得先進入什麼樣的習慣狀態中。

每天,早晨起床後,吃過早飯,大家就匆匆忙忙投入到上班的洪流中。從各自家裏走出來,先是彙集到一起,然後,又從主流中分出來,分別流入各自的工作地點。等到下班之時,再方向相反地重複這個過程。

這就是城市生活,是每個生活在這裏的人的習慣狀態。由於太忙了,大家甚至沒有時間來考慮一下目前的狀態是否合適。

人們對此已經形成了習慣,每天每時都在習慣性地支配著身體做著一個個動作,習慣性地按上司的要求完成一件件工作,然後習慣性地接過月薪,再到商場中進行習慣性的消費。而消費隻是為了重複下一個習慣,而給身體補充些能量。

但有的習慣是好的,有用的,而有的習慣則是沒用的,或是起負作用的。

城市就是一片片規模不等的混凝土叢林,自然叢林法則在城市裏也會起同樣的作用,你的習慣若是與規則不相適應,那麼這個城市叢林就會懲罰你,甚至把你跌得鼻青臉腫。

比如,城市的個性之一就是冷酷,它要求每位城漂每時每刻都繃緊神經,努力拚殺,你用什麼樣的習慣性方式奮鬥都可以,反正冷酷的城市容不下城漂一族養成“小清新”的習慣。城漂一族沒有資格穿著白色棉布裙子,耳朵上麵扣個大耳機,站在金燦燦的麥田裏,華麗麗的45度角仰望蔚藍的天空。如果你不是一個富二代,卻非要堅持去做純美、浪漫的“小清新”,那最終結果就隻能成為“老滄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