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早晨,尚在半榻間沉沉睡著,忽有一人叫著道:“裘君!裘先生!不好了,袁總統要來拿你了。”裘平治被他喚醒,才答道:“袁總統來請我麼?”還是未醒。那人道:“放屁!是要拿你,哪個來請你?”裘平治道:“我不犯什麼罪,如何要來拿我?敢是你聽錯不成?”那人道:“你有無呈文到京?”裘平治道:“有的。”那人便從袋中取出新聞紙,擲向床上道:“你瞧!”裘乃披衣起床,擦著兩眼,看那新聞紙,顛倒翻閱,一時尚尋不著,經來人檢出指示,乃隨瞧隨讀道:
共和為最良之政體,治平之極軌,中國共和學說,醞釀於數千年前,隻以壓伏於專製之威,未能顯著。近數十年來,誌士奔呼,灌輸全國,故義師一舉,遂收響應之功,洵為曆史上之光榮,環球所敬歎。本大總統受國民付托之重,就職宣誓。深願竭其能力,發揚共和之精神,滌蕩專製之瑕穢,永不使帝製再見於中國,皇天後土,實聞此言。仿佛是豬八戒罰咒。乃竟有湖北商民裘平治等,呈稱:“總統尊嚴,不若君主,長官命令,等於弁髦,國會成立在即,正式選舉,關係匪輕,萬一不慎,全國糜爛,共和幸福,不如亡國奴隸,曷若暫改帝國立憲,緩圖共和”等語。謬妄至此,閱之駭然。本大總統受任以來,自維德薄能鮮,夙夜兢兢,所以為國民策治安求幸福者,心餘力絀,深為愧疚。而凡所設施,要以國家為前提,合共和之原則,當為全國人民所共信。不意化日光天之下,竟有此等鬼蜮行為,若非喪心病狂,意存嚐試,即是受人指令,誌在煽惑。如務為寬大,置不深究,恐邪說流傳,混淆觀聽,極其流毒,足以破壞共和,謀叛民國,何以對起義之諸人?死事之先烈?何以告退位之清室?讚成之友邦?興言及此,憂憤填膺,所有裘呈內列名之裘平治等,著湖北民政長嚴行查拿,按律懲治,以為猖狂恣肆,幹冒不韙者戒。此令!
裘平治一氣讀下,多半是解非解,至讀到嚴行查拿一語,不由的心驚膽戰,連身子都戰栗起來,便道:“這,……怎麼好?怎麼好?”未數語也未及看完,便把新聞紙擲下,複臥到床上,殺雞似的亂抖。
誰叫你想做官發財?還是來人從旁勸道:“三十六著,走為上著,袁總統既要拿你,你不如急行走避,或到親友家躲匿數天,看本省民政長曾否嚴拿,再作計較。”裘平治聞言,才把來人仔細一望,乃是一個經商老友,才噓了一口氣道:“承兄指教,感念不淺,但外麵的風聲,全仗你留意密報,我的家事,亦望老友照顧,後有出頭日子,當重重拜謝呢。”那人滿口應允,裘平治忙略略收拾,一溜煙的逃去了。後來湖北省中,飭縣查拿,亦無非虛循故事,到了裘家數次,覓不著裘平治,但費了幾回酒飯費,卻也罷了。這是善體上意。小子有詩歎道:
一介商民敢上呈,妄圖富貴反遭驚。從知禍福由人召,何苦營營逐利名。
裘平治終未緝獲,袁總統亦無後命,那參議院中,又提出一種彈劾案來,畢竟彈劾何人,容至下回分解。
違法簽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為國會議員計,力爭無效,不如歸休,微特進步黨趨炎附熱,為識者所不齒,即如國民黨員,則囂會場,無人理睬,天下事可想而知,尚何必溷跡都門,甘作厭物耶?朱督一電,未必無私,而指摘議員,實有獨到處,特錄之以示後世,著書人之寓意深矣。裘平治請改政體,實存一希幸之心而來,經作者描摹盡致,幾將肺肝揭出,袁總統通令嚴拿,原不過欺人耳目,然裘商已幾被嚇死矣,是可為熱中者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