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憂中憂英使索複文 病上病清後歸冥??(3 / 3)

又越三日,係陰曆正月十日,為清隆裕太後萬壽節,袁總統特遣梁士詒為道賀專使,賚送藏佛一尊,及聯額數幅,並總統放大相片一座。相片上署“袁世凱敬贈”五字。這是何意?前用軍役導著,後由梁士詒乘著黃輿,昂然前進,直至乾清門前,方才下輿,徐步入內,至上書房。清總管內務府大臣世續,出來迎接,導入乾清宮正門,殿宇依然,朝儀已改。梁財神至此,未知有今昔之感否?隆裕太後端坐殿上,兩旁雖有侍女護著,並清室近支王公,兩旁站立,怎奈望將過去,隻覺得一片蕭颯氣象,更兼隆裕後形容憔悴,帶著好幾分病容,見了梁士詒,尤不禁觸目心傷,幾乎忍不住兩行珠淚。梁士詒卻從容不迫,行了三鞠躬禮,又呈遞國書,內稱:“大中華民國大總統,謹致書大清隆裕太後陛下,願太後萬壽無疆。”前見某報中,載著慈禧太後萬壽時,把無疆之疆字,訓作疆土之疆,不料至此,竟成實踐。隆裕太後答詞,由世續代誦,略稱:“萬壽慶辰,承大總統專使致賀,感謝實深”雲雲。世續念一句,隆裕太後淚下一行,等到世續念畢,隆裕太後的麵上,已不啻淚人兒一般。梁士詒亦看不過去,當即退出。嗣聞隆裕太後,瞧著袁世凱相片,益覺怨恨交集,慟哭了一晝夜,次日即臥床不起。原來隆裕太後,自詔令退位後,心中悒悒不歡,嚐謂:“孤兒寡婦,千古傷心,每睹宮宇荒涼,不知魂歸何所”等語。袁總統曾否聞知?以此積成肝鬱,嚐患嘔逆。至民國二年正月中,胸腹更隆然高起,日漸腫脹,經禦醫佟質夫、張午樵二人診治,稍覺輕減。二月十五日禦殿受賀,起初卻還有些興致,嗣見梁使到來,用著外國使臣覲見禮節,免不得悲從中來。且宗室王公大臣,多半避匿,不肯入賀,既無賞賜,又無優差,賀他做什麼?殿中不過寥寥數人。看官!你想人非木石,到這地步,能不格外傷心麼?古人說得好:“憂勞所以致疾”,況隆裕太後已有舊恙,自然愁上加愁,病中增病。或謂:“萬壽節內,天氣晴暖,宮中所用薰爐,熱氣太高,感受炭氣,因致病劇。”其實隆裕後致死原因,並不是傷熱症,卻是袁總統送他歸陰的。直言不諱。

徐世昌尚為清室太保,因監督崇陵工程,崇陵即清德宗陵。久在京外,此次聞故後病篤,乃入宮謁見,且力辭太保職務。隆裕後再三慰留,甚至硬咽不能成聲了。徐亦陪了三四點老淚,至退出後,即往謁袁總統,備陳清後病重形狀。袁總統再屬徐為代表,入宮慰問,隆裕後聞了袁總統三字,幾似勾命的無常,阿喲一聲,昏暈過去。好容易叫她醒來,尚是喘個不住。徐世昌瞧這情形反一時不能脫身,隻好與世續、紹英提議隆裕後身後處置,一麵叫入宣統帝,令他侍立床側。二月二十一日,隆裕後已是彌留,到了夜間,回光返照,開眼瞧見宣統帝在側,不覺嗚咽道:“汝生帝王家,一事未喻,國已亡了,母又將死,汝尚茫然,奈何奈何?”說至此,喉間又哽咽起來,好一歇複發最後的淒聲道:“我與汝要永訣了。溝瀆道塗,聽你自為,我不能再顧你了。”言訖,已不能言。世續入省數次,但見隆裕後雙目直視,口中很想說話,偏被痰塞住喉中,隻用手指著宣統帝,眼眶間尚含淚瑩瑩,霎時間陰風慘栗,燭焰昏沉,有清末代的隆裕太後,竟兩眼一翻,撒手歸天去了。陸續寫來,不忍卒讀。小子有詩歎隆裕太後道:

孤兒寡婦總心傷,到死猶留淚兩行。讓國終存亡國恨,徒勞後史費評章。

清後已逝,一切喪葬事宜,待小子下回再表。

蒙事方迫,藏事隨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雖以袁總統之雄鷙,陸總長之才辯,卒不能屈服英、俄,弱國無外交,良可痛慨。若隆裕太後之病逝,實力袁總統一人逼死。石勒謂,大丈夫行事,當磊磊落落,不宜效曹孟德、司馬仲達,欺人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袁總統其有愧斯言乎?總之對內勇,對外怯,為中國人之陋習。閱蒙、藏諸要約而不變色者,涼血動物是也。閱隆裕太後之病逝,而不傷心者,吾謂與涼血動物,相去亦無幾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