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數日,車駕扈從等,都已備齊,就稟聞嗣皇帝,啟蹕登程。沿途侍衛人員,統歸也先鐵木兒節製,跋山涉水,不在話下。隻也先鐵木兒行轅,比嗣皇帝的行幄,幾不相上下。所有命令,反較嗣皇帝為尊嚴。看官試想:這時的也先鐵木兒,你道他榮不榮呢,樂不樂呢?層層翻跌,亦文中蓄勢的法。
既到上都,留守官吏,都出城迎接,謁過嗣皇帝,複謁右丞相,也先鐵木兒隻在馬上點首。寫盡驕態。入城後,免不得有一番筵宴。嗣擬留駐數日,再行啟鑾。上都舊有行宮,及中書行省各署,彼此都按著職掌,分班列居。是時正當秋暮,氣候本尚未嚴寒,偏是年格外凜冽,朔風獵獵,雨雪霏霏,官吏擁著重裘,尚覺冷入肌骨。大寧、蒙古等地方,尤為奇冷,牛羊駝畜等,大半凍斃。疑是小人道長之兆。嗣皇帝念切民依,令發京米賑饑。朔方正在施賑,南方又報水災,漳州、南康諸路,霪雨連旬,洪波泛濫,廬舍漂沒,不計其數。當由中書省循例請賑,即奉旨照準,帝澤雖是如春,百姓終難全活。獨也先鐵木兒意氣自豪,毫不把民生國計,係在心上,鎮日裏圍爐禦冷,飲酒陶情。
一日,天氣少暖,與完者、鎖南等,並仆役數人,出門閑逛。隻見盈山皆白,淡日微紅,一片蕭颯景象,無甚悅目。約行裏許,愈覺寒風侵袂,景色蒼涼。也先鐵木兒便道:“天寒得很,不如回去罷!”完者等自然遵論,便循原路回來。
將到門首,忽有兩輿迎麵而至,當先的輿內,坐著一位半老佳人,紅顏綠鬢,姿色未衰,也先鐵木兒映入眼波,已是暗暗喝彩。隨後的輿中,恰是一個娉婷妙女,豔如桃李,嫩若芙蕖,望將過去,差不多是破瓜年紀,初月豐神。便失聲道:“好一個女郎!不知是誰家掌珠?”
鎖南道:“何不問他一聲!”完者即命仆役,詢問輿夫,輿夫答是朱太醫家眷。也先鐵木兒聞著,也隻好站住一旁,讓他過去。一麵低語完者道:“想她總是母女,若得這般佳人,作為眷屬,也不枉虛過一生了!”完者道:“相爺的權力,何事不可行?”也先鐵木兒道:“難道去搶劫不成?”完者道:“這亦何妨!”也先鐵木兒道:“她是宦家妻女,比不得一個平民,如何可以搶劫?”難道平民的妻女,便可搶劫麼?鎖南道:“朱太醫是一個微員,相爺若取他女為妾,還是把她賞收哩!”完者道:“我卻去問她允否?再作計較。”也先鐵木兒道:“也好!”
完者即領著仆役,搶前數步,喝輿夫停輿。輿夫尚不肯從,偏如虎如狼的仆役,將輿撳住,口稱相爺有命,教你回輿,你敢不從麼?輿夫無奈,把輿抬轉至中書省門前。勒令停住,叫婦女二人下輿,嚇得朱家母女,呆坐無言,隻簌簌的亂抖。完者道:“裝什麼婦女腔?相爺要女郎為妾,你等快即下輿!”二人仍是坐著,完者叱仆役道:“快拽她出來!”仆役聞言,就一齊動手,把母女兩人拽出,送入也先鐵木兒寢所。也先鐵木兒未命他強取,由完者等助成之,可見助紂為虐,罪尤甚於桀也。遂隨也先鐵木兒入門,並拱手作賀道:“相爺今日入溫柔鄉,明日要賞我兒一杯喜酒哩!”
也先鐵木兒道:“事已如此,倘她母女不從,奈何?”完者、鎖南齊聲道:“相爺這麼權力,不能製此婦女,如何可以製人?”說得也先鐵木兒無詞可答。二人遂告別欲行。也先鐵木兒道:“且慢,你等且為我勸此母女,何如?”完者奉命入也先鐵木兒寢室,好一歇,方出來道:“他母女並不發言,想已是默許了!我等且退,何必在此觀戲。”當下挈鎖南手,與也先鐵木兒告別。
也先鐵木兒送出兩人,竟入寢室,來視朱太醫妻女,但見她二人相對坐著,玉容慘澹,珠淚雙垂,不由的淫興勃發,竟去抱這少女。誰知少女未曾入懷,麵上已撲的一聲,竟著了一掌。正是:
弑逆已難逃史筆,奸淫尚不顧刑章。
畢竟掌聲從何而來?且至下回續敘。
英宗之被弑,人以為英宗之過嚴,吾以為英宗之過寬,其評已見上回。惟晉王即位,不先聲明討賊,且令也先鐵木兒為首相,試思彼能弑英宗,獨不能戕自己乎?且自漠北入上都,一切命令,皆出也先鐵木兒之手,以致威權愈甚,肆意妄行,甚至太醫家眷,亦可強拽入門,恣情奸宿,前如阿合馬、盧世榮等,尚不若此凶橫。國家愈衰,奸惡愈滋,讀史者能無廢書三歎乎!雖然,弑君罪,尚可幸逃,強奸之罪,亦奚憚乎?大憝不誅,天下固無寧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