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越數年。阿蘭郭斡出外遊玩,偶然受了風寒,遂致發寒發熱。起初還可勉強支持,過了數日,已是困頓床褥,羸弱不堪。阿蘭郭斡自知不起,叫五人齊至床側,便道:“我也沒有甚麼囑咐,但折箭的事情,你等須要切記,不可忘懷!”言訖,瞑目而逝。想是神人召去。
五子備辦喪禮,將母屍殮葬畢,長子布兒古訥特,剏議分析,把所有家貲,作四股均派,隻將孛端察兒一人擱起,分毫不給。孛端察兒道:“我也是母親所生的,如何四兄統有家產,我獨向隅!”布兒古訥特道:“你年尚少,沒有分授家產的資格。家中有一匹禿尾馬,給你就是!你的飲食,由我四家擔任。何如?”孛端察兒尚欲爭論,偏那諸兄齊聲讚同,料知彼眾我寡,爭亦無益。
勉強同住了數月,見哥嫂等都甚冷淡,不由的懊惱道:“我這裏長住做甚麼?我不如自去尋生,死也可,活也可!”頗有丈夫氣。遂把禿尾馬牽出,騰身上馬,負著弓矢,挾著刀劍,順了斡難河流,揚長而去。
到了巴爾圖鄂拉,鄂拉,蒙古語,山也。望見草木暢茂,山環水繞,倒也是個幽靜的地方。他便下了騎,將禿尾馬拴著樹旁。探懷取刀,順手斬除草木,用木作架,披草作瓦,費了一晝夜工夫,竟築起一間草舍。腰間幸帶有幹糧,隨便充饑。次日出外瞭望,遙見有一隻黃鷹,攫著野鶩,任情吞噬,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就拔了幾根馬尾,結成一條繩子,隨手作圈,靜悄悄的繞至黃鷹背後;巧值黃鷹昂起頭來,他順手放繩,把鷹頭圈住,牽至手中,捧住黃鷹道:“我孑身無依,得了你,好與我做個夥伴,我取些野物養你,你也取些野物養我,可好麼?”黃鷹似解他語言,垂首聽命。孛端察兒遂攜鷹歸來,見山麓有一狼,含住野物,踉蹌奔趨。他就從背後取出短箭,拈弓搭著,颼的一聲,將狼射倒,隨取了死狼,並由狼吃殘的野物,一並挾著,返至草舍。一麵用薪煨狼,聊當糧食;一麵將狼殘野物,豢給黃鷹。這黃鷹兒恰也馴順,一豢數日,竟與孛端察兒相依如友。有時飛至野外,搏取食物,即銜給孛端察兒。孛端察兒欣慰非常,與黃鷹生熟分食。
轉瞬間已過殘冬,到了春間,野鶩齊來,多被黃鷹搏住,每日可數十翼,吃不勝吃,往往掛在樹上,由它幹臘。隻有時思飲馬乳,一時無從置辦。孛端察兒登高遙望,見山後有一叢民居,差不多有數十家,便徒步前行。徑造該處乞奶漿,該處的人民,起初不肯,嗣經孛端察兒與他熟商,願以野物相易,因得邀他應允。自是無日不至該地,隻兩造名姓,彼此未悉。
適同母兄不袞哈搭吉,憶念幼弟,前來尋覓。先至該地探問,居民說有此人,惜未識姓氏住址。不袞哈搭吉尚在盤詰,不期有一偉少年,臂著鷹,跨著馬,得得而至。那居民嘩然道:“來了來了!”不袞哈搭吉回首一望,那少年不是別人,便是幼弟孛端察兒。當下兩人大喜,握手相見,各敘別後情形。不袞哈搭吉勸弟回家。孛端察兒先辭後允,遂與不袞哈搭吉返至草舍,約略收拾,即日起行。自此該地無孛端察兒蹤跡。
誰知過了數日,該地有一懷妊婦人,正在河中汲水。忽見孛端察兒,帶了壯士數名,急行而來,婦人阻住道:“你莫非又來吃馬奶麼?”孛端察兒道:“不是,我邀你到我家去。”婦人道:“邀我去做什麼?”正詰問間,不防孛端察兒伸出兩手,竟將她抱了過去,那時連忙叫喊,已是不及。奇兀得很。小子嚐吟成詩道:
天道非真善者昌,胡兒得誌便猖狂;
強權世界由來久,盜賊居然育帝王!
未知道婦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回本為全書棄冕,敘述蒙古源流,為有元之所自始,按《元史?太祖本紀》,載阿掄果斡(即阿蘭郭斡)事,謂其夫亡寡居,帳中夜寢,夢白光自天窗入,化為金色神人,來趨臥榻,驚覺遂有娠。產一子名孛端察兒。《源流》謂夢一偉男與之共寢,久之生三子,《秘史》謂黃白色人,將肚皮摩挲。是姑勿論,惟史家於帝王肇興,必述其祖宗之瑞應;薑嫄履敏,劉媼夢神,真耶幻耶?未足盡信。本書即人論人,就事敘事,言外寓意,不即不離,至描摹朵奔巴延,暨孛端察兒處,尤覺得一片天真,口吻俱肖。庸庸者多厚福,意者其或然歟!末後一結,兔起鶻落,益令人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