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時，當地人大都知道，銀興實業發展公司是自治區政府的直屬公司，是當地有名的建築業一霸，公司總經理周坤更是成克傑的心腹。
銀興實業發展公司在成克傑的“關心”下，別人拿不到的工程，他們都能拿到，周坤用銀行貸款在各地大興土木，發展房地產項目，導致許多銀行貸款無法收回，而成克傑則在其中大獲其利。
正是這種目無黨紀國法的膽大妄為之舉，使成克傑最終走上犯罪道路。檢察院嚴厲查辦成克傑
2000年4月的一天，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檢察長方工受命擔任成克傑案一審辦案組負責人。
作為成克傑案首席公訴人的方工，自23年前進入檢察院就在審查起訴崗位工作，所辦的3000件案件，無一差錯。
但無論對什麼樣的案件，方工都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懈怠。在受命辦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受賄案時，方工感到了巨大的壓力，他生怕自己的工做出現什麼差錯，怕自己辜負了黨和人民的信任。
初次提訊成克傑是在秦城監獄。
此時，成克傑依舊麵龐紅潤，神色自若，態度謙和，舉止十分得體，頭發染得烏黑，還梳理得整整齊齊。
此時，正值5月下旬，北京的天氣十分炎熱，但是，成克傑仍然把筆挺的深色西服、整潔的小立領襯衫穿得十分講究，扣子扣得嚴嚴實實。
方工自己身著短袖檢察服，他害怕成克傑受熱，就十分客氣地說：“老成，天兒挺熱的，外衣可以脫下，隨意些，涼快點。”
成克傑說：“初次見麵，出於禮貌，衣著齊整些，表示對你們各位的尊重。”
方工說：“你認為自己犯了什麼罪？”
成克傑沉默片刻，才說：“我犯了受賄罪。”
方工嚴肅地問：“你向中紀委的交代屬實嗎？”
成克傑回答：“屬實。”
幾位檢察官同時暗自長舒了一口氣，沒想到提訊這位高官竟有如此順利的開局。
根據訊問提綱，方工等人就案件涉及的主要事實，分別展開了訊問。
成克傑娓娓道來：“我認識李平是1986年。她是一個我最敬重、也最器重我的老領導的兒媳婦。我們從相識、熟悉到現在的情愛關係，至今已十幾年。我告訴李平：‘我不是玩弄你，我會對你負責。’後來我離婚沒離成。”
檢察官：“你以後還打算和李平結婚嗎？”
成克傑：“當然。我們非常相愛。我有什麼好處也想給她。我的稿費、出差剩的錢都給她，我非常信任她。從我穿的內衣、內褲，她都管我，我感到很溫暖。”
檢察官：“你講一下在工程上幫了李平什麼忙？”
成克傑：“有一個西園工程南寧停車購物城，當時給了銀興公司，銀興公司給了李平中介費。還有民族宮工程，我讓給了銀興公司，銀興公司給了李平中介費。還有貸款好處費。這些費用有的我事先知道。”
檢察官：“好處費是給誰的？”
成克傑：“肯定是為感謝我在工程、貸款、撥款上幫忙，衝著我給的。我很愛她，她拿好處費，我也高興，我也希望她好，希望她有錢。共產黨對我恩深似海，我對不起黨和國家。我害了很多人：家人、李平。我一定改過自新。我犯了罪，也接受法律的製裁。”
檢察官：“李平在整個事件中起到什麼作用？”
成克傑：“貪錢。這些錢是她收的。雖然沒有直接給我，卻是我們共同牟取的私利，缺我們倆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犯罪的。她對外收錢，我打電話、打招呼、聯係，否則犯罪不能成立。”
檢察官：“依據刑事訴訟法，你有權利聘請律師為你辯護。”
成克傑：“律師我一直表態說不請，我犯了罪，我負法律責任，我接受國家的一切處理，不需要辯護。我不願在法庭上與黨辯論。我年紀已近古稀了，我不會再給黨抹黑。如果法律規定必須請，我就請。”
成克傑的態度看上去很誠懇，似乎也是發自內心的，專案組的同誌們心情都比較放鬆了，畢竟他們預想的幾種最壞的情況都沒有出現。
最後，成克傑似乎很動情地說：“這幾天我聽著監獄窗外布穀鳥的鳴叫，想起了我遠在廣西深山的故鄉，那是一個貧窮的地方，是共產黨把我從深山裏救出來，給我錢讓我到北京讀書。”
“那時，我是光著腳來到北京的，還是黨，發給我大衣和布鞋，培養我到蘇聯留學，我對黨有著無限的愛。我現在犯罪了，辜負了黨對我的培養，但我沒有忘記共產黨對我這個窮山溝裏的娃子的養育之恩。你們的級別是不如我，但你們是代表政府的，我這樣穿是表示對你們的尊重。”
在案情分析會上，方工卻提醒專案組的同誌們：“必須做好成克傑庭上翻供的思想準備，必須把證據工作做紮實。”
一向說話很嚴謹的方工又補充了一句：“不要輕易相信成克傑的所謂懺悔！證據是反擊成克傑翻供的最好武器。”
方工曾辦理過數百起較高級別貪官的犯罪案件，看透了貪官的本質。他提醒專案組年輕同誌，如果司法人員因為輕信貪官的懺悔而對他們從輕處罰，必然會失去法律的嚴肅性。
按照專案組的計劃，下一步就是要對證人證言和其他的一些證據進行梳理，最重要的證人就是李平。
北京市海澱區檢察院副檢察長朱小芹曾被抽調參與辦理了成克傑案件。朱小芹從事反貪工作多年，辦理這一案件，對她來說，卻依舊是一段難忘的人生曆練。
在當時，朱小芹負責對李平的審訊工作。
李平在廣西利用她和成克傑的特殊關係瘋狂斂財。後經查證，僅在南寧江南停車購物城和廣西民族宮兩個工程中，她就和成克傑一起收受賄賂人民幣2900萬元和港幣804萬元。
中紀委對成克傑在廣西違紀違法的事情展開調查。當時，成克傑正擔任第九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與成克傑保持熱線聯係的李平得知成克傑被調查後，急忙買好了由香港飛往澳大利亞的機票，準備投奔她在澳大利亞的朋友。她的女兒在澳大利亞留學，就住在那個朋友家。
李平雖然有了港商的身份，卻最終沒能逃脫法網。她作為成克傑受賄案的重要人物，被中紀委立案審查。
可以說，對李平的突破是成克傑案成敗的關鍵。
當時，李平已經意識到案件即將進入司法程序，因此情緒上產生了波動，朱小芹認為這極有可能使案件發生逆轉。
為掌握預審工作的主動權，消除李平的抵觸情緒，朱小芹采取“攻心為上”的策略，她和助手以女性特有的細致與耐心，在預審中與李平討論應該怎樣看待權力與金錢，應該如何麵對成功與失敗，應該如何珍惜親情和愛情。
朱小芹還與李平談家庭，談兒女，從而拉近了審問人與被審問人的距離，使李平感受到了人格上的信任和尊重。
朱小芹的這一策略，一方麵使李平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有力地推動了案件的進展，另一方麵，李平對她與成克傑情感發展的供述，也成為判定成李二人共同受賄罪成立的重要依據。
通過朱小芹這些細致入微的工作，李平從最初的抵觸、觀望、猶豫，轉變到認罪、悔恨，並積極配合案件的查處工作。她懊悔地說：“是我害了成克傑！”
後來，李平不僅如實交代了和成克傑共同受賄的事實，還供述了轉移非法所得的過程。
李平的配合，不僅奠定了指控成克傑的基本事實和證據，而且為擴大戰果、深挖犯罪，特別是挽回巨額的經濟損失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李平後來交代：“我實際上沒有什麼能力，賺錢實際上靠的是成克傑，因為他是自治區主席，有很大的權力，他有能力解決各種工程項目中的問題……”
“如果沒有成克傑，我是一分錢也拿不到的。”
“但是，像成克傑這麼大的官，他是不可能出麵去找項目收取好處費的，所以成克傑讓我出麵去找項目，去找賺錢的機會，然後我把賺錢的信息告訴成克傑，再由他解決實際問題，由我出麵收錢，這樣就能得到好處費，事後，我也將收錢的情況告訴成克傑……”
“我和成克傑是在一起賺錢，共同為今後結婚、生活做準備，打下物質基礎……”
“我們聊天時說過，以後我們結了婚可以用這些錢出國去世界各地旅遊。”
後來，成克傑的交代證實了李平的這些話，成克傑說：“通過我辦事，李平在西園停車城工程、民族宮工程、拉平隧洞工程、桂信公司貸款等事情中收取了‘好處費’。事先李平和我說，要我幫著辦這些事，辦成事有‘好處費’。”
“我的作用就是幫助解決貸款、解決工程等事情，李平出麵收錢。”
“大約是在1998年，李平在她的西園住房裏和我談到結婚時說過，我們一共有4000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