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五月,齊國的芒種時節,炙熱的太陽燒烤著這片富庶的丘陵平原,麥浪如同金色的長波隨風翻滾,農夫們在田間揮汗如雨。
齊國自威王破魏稱霸以來,一直是諸侯國中最為強盛的國家之一,除了秦楚,現今無他國能與其相匹。
從鄉野到最繁華的國都臨淄,人們為齊國的欣榮所感,一隊隊商甲馬車在通往臨淄的官道上絡繹不絕。
兩名士子裝扮的少年漫步在熱鬧的城中齊市。
琳琅滿目的商品、連綿的商鋪、摩肩接踵的行人和站在高處叫賣的商賈。
“欲往稷下學宮,必先過齊市。今日方知齊人的用意。”看著來來往往的市人和堆積如山的鐵器錦緞,黃衣少年發出一聲感歎。
“大隱於市,見微知著,齊國不同凡響也。”一旁的灰袍少年點頭附和道,聲音顯得有些纖細稚嫩。
穿過熱鬧的齊市便是一片柏樹林,幾步路的距離便將身後的喧囂隔絕於後,柏林深處幾座棕紅色的金頂綠瓦建築若隱若現。
兩位少年向守在此處的執事出示令牌後,便算真正踏入這座聞名天下的學府——稷下學宮。
稷下學宮始建於齊恒公,經由齊國先王齊威王時代發揚光大,成為戰國亂世的學術中心。現任齊王對內整肅吏治、求賢納才,不惜耗費巨資擴建稷下學宮,較之齊威王時期,又更為鼎盛了。
走近那片紅棕色的殿宇,一股莊嚴肅穆的氣勢撲麵而來,兩名少年因剛剛經過鬧市而噙在嘴角的微笑不自覺的收攏起來。
越靠近那片建築群,不遠處傳來的爭論聲、喝彩聲便越發清晰起來。
今天是齊國一年一度論戰擂台大較量的第三天。不單單是稷下學宮的士子們,各地有學識的遊子都會爭相前來觀看。
稷下學宮素以學風自由聞名,也是各個學派的士子們談古論今、學術爭鳴所在。
三日一小辯,五日一大辯,說的就是稷下學宮的論戰風尚。若逢大師前來,還會舉辦爭鳴大論戰。
若得在稷下學宮一鳴驚人,將是一種無上的榮耀,也足以為經後的仕途鋪平道路、抬高身價。
故而各國的學子們不論學成與否,欲往哪國立足,都會先來稷下學宮,或進修、或觀摩、或參與論戰,提升學識的同時也力求將自己的名聲和所持的政治主張宣揚出去。
爭鳴堂中人山人海,兩名少年吃力地擠進人群,走到二樓的圍欄邊。
一樓的大堂中圍坐著一圈長者,他們都是各個學派上有卓越成就的大師,中間是一個大大的論戰台,台上跪坐著一名執劍的紅衣青年,劍眉入鬢,雖著寬大的士子服飾亦不能掩蓋其強健的軀體,整個人都如一柄欲將出鞘的寶劍,顯得淩厲而威猛。
論戰台正對著外間的露天庭院,庭院中站滿了各國的學子。
二樓的欄杆堪堪正圍著一樓的論戰台而設,憑欄向下望去,底下的場景一覽無餘。
灰袍少年由於身材嬌小,已然擠入兩名憑欄士子的空擋,迫不及待地向下張望。黃衣少年體型稍壯,便隻能在後方凝神聽著下方的聲響。
許是剛剛經過了一場爭論,學子們都低著頭若有所思,整個廳堂顯得十分安靜。
學宮令見滿場無人開口,正欲上前。
“我有難題,請教先生!”外間傳來響亮的聲音,學宮令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隻見正對著論戰台庭院的人群中緩緩走出一名年輕士子,向台上微唯一拱手。
台上的紅衣青年起身回禮複又坐下,作洗耳恭聽狀。
年輕士子淡淡一笑複又一臉肅然之色,昂聲問道:“在下淳於季,敢問先生,當今哪國可堪一統天下?”
話音未落,台下頓時一片轟然之聲,就連殿內的學術大師們也紛紛交頭接耳。
大爭之世,爭於實力,禮崩樂壞,小站大戰不斷,雖則如此,但周王室還在,天子還在。齊恒公當年稱霸,也隻是打著“尊王攘夷”的名號,哪個國家要是意圖消滅別的諸侯國,也必先要找個理由先向周天子哭訴一番,而後師出有名。
及至戰國,弱小的諸侯國已所剩無幾,隻剩下宋、衛、越等小國在強國林立的大國夾縫中苟且偷生。在優勝劣汰的殘酷競爭環境中,殘留下來的國家實力都不弱。但凡有點雄心的國君,都以一統天下為目標強國備戰,但沒有人會將之宣諸於口,誰也不願意公然扯掉最後一塊遮羞布。
台上的紅衣青年卻無任何為難之色,隻見他低頭沉吟了一會,複又抬頭,穩穩地開口:“秦國。”
仿佛往原本就滾熱的湯鍋中又澆了一大勺油,下方的討論聲越發激烈了。
隻聽二樓一聲頗為刺耳的嗤笑,“贏蕩豎子殘暴無仁,意圖取宜陽而窺周室,山東五國已集結十五萬大軍,且張儀也已遁走魏國,秦國現已危如累卵,閣下作此回答,實在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