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鐵衣一上樓,已遠遠地瞧見霍明珠所在的雅間的門牌翻轉了過來,於是,方鐵衣腳步未停,攜著俞彤和素縷,徑自去了最角落的那間屋。
俞彤越是忐忑不安,腳步越是不受控製,方鐵衣走得多快,她便不由地跟了上去,直到方鐵衣停在了一道門前,她才匆忙地刹住了腳,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恐慌。
大約是方才三人皆走得匆忙,氣喘籲籲,沒有注意到異樣,直到呼吸漸漸平複,俞彤聽見了一陣曖昧的喘息呻吟聲從房內傳出,夾雜著低低的絮語。她雖然雲英未嫁,畢竟也年近十八,於這些事上有著無師自通的本能。
“這裏頭……”俞彤咬著唇,臉紅得透透的,看了一眼素縷,沒往下說。
素縷雖說一早明白徐俊孺是什麼貨色,可在這房門之外聽見聲響,她也愣了,心裏對她家小姐的狠心又膽寒了一番,若是這會兒推門進去,俞彤不直接崩潰了才怪……
然而,方鐵衣向來果敢,說一是一,他沒有給俞彤和素縷緩下心緒的空當,直接一腳將雅間的門踹開,那兩道門板雖然結實,可哪裏經受得住方鐵衣的一踹?
當下門板的一麵就飛了進去,別說是俞彤嚇了一跳,所有雅間的客人都被這聲音驚動了。
方鐵衣沒有再繼續等,而是大步衝進了那扇缺了的門,素縷的理智還在,手上用力,推了俞彤一把,跟著方鐵衣進了門。
這雅間的布局很精巧,裏麵甚至還有一扇屏風,阻擋了床榻同外間的會客廳,若是要捉奸在床,還得繞過屏風去,這幾步的距離,足夠兩個人收拾彼此的狼狽。
可是,說來也是作孽,那徐俊孺同岑歡飽受相思之苦,又是愛又是恨,上了床榻折騰了一番還不夠,轉戰了好幾處地方,方才方鐵衣踹門時,兩人正在會客的圓桌上疊著。倒是沒有全身赤裸一絲不掛,兩人身上都披著一件裏衣,遮擋了些許風光,可這屋內淩亂的衣物、桌椅還有那揮之不去的曖昧氣味,仿佛都在告訴來人,這兩個男人在做什麼、曾做過什麼。
這一幕戲發生,最措手不及的當屬趴在岑歡身上喘氣兒的徐俊孺,他往日去見俞彤時,哪一回不梳著整齊的發髻、著一絲不苟的華服,連麵上的笑容也無懈可擊,仿佛是從古書上走出來的溫潤佳公子。
可這會兒,徐俊孺驚慌失措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是該從岑歡身上抽身出來,還是該撈起衣物去遮擋兩人的身子,激情才起,他的麵上滿是痛楚又歡愉的模樣。
徐俊孺隻是慌亂,因為好事被打斷,且莫名其妙湧進來這三個人。而整個人生瞬間崩塌的人,隻有俞彤。
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失魂落魄地伏在一個男人身上的人是徐俊孺,他的身段極好,容貌極好,什麼都好,她本以為是良人的那個人,竟齷齪肮髒到這個地步……
不,俞彤腦子裏所想的,並非隻有徐俊孺的肮髒齷齪,她想起了昨日被姑母叫去,擬好了送回青城父母處的書信,道出她將成親,求父母來上京商議婚事,想起了徐俊孺送來的生辰八字,上麵說著她與他的八字有多相配,若是成親,必是琴瑟和鳴一生歡喜,想起昨夜她的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想著日後如何相夫教子孝順公婆,從此再不受人歧視瞧不起……想起林如憶說,能嫁給徐俊孺,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別再猶猶豫豫,早日定下才好……
美夢被惡狠狠地敲碎,好像方才方鐵生那幹脆的一腳,將赤裸裸的真相撕開在她的麵前。
俞彤的眼淚奪眶而出,整個人定在了那兒,直直地盯著眼前肮髒的一幕。她不是沒有想過,她未來的夫君出身世家大族,說不定已有過幾位佳人,選到了她,是她的福氣,她也並不會阻止他納妾,哪個大家族的男人沒有三妻四妾?
假如這會兒被徐俊孺壓在身下的是一個女人,俞彤興許還會覺得好受些,大不了便是與一個女人共事一夫。可是,徐俊孺抱著的那具白花花的身子,分明是個唇紅齒白的男人!他胸前平坦,喉上有結,袒露出來的身子光溜,卻有無數痕跡……
俞彤什麼都明白了,這樁婚姻,並非是什麼天作之合,而是有人蓄意來陷害她羞辱她!她是一個女人,她得到了平生最大的羞辱,已是萬念俱灰。
“俞……俞彤?”
徐俊孺從驚慌失措中清醒過來的一聲喚,將俞彤所剩的最後一絲幻想擊碎。他與她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時,叫的都是她的乳名,這會兒卻連名帶姓喚她俞彤,可見在徐俊孺的心裏,從未有過她的一席之地,那所謂的婚姻和愛情,不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欺騙!
人絕望到骨子裏,反而能冷靜下來,俞彤沒有羞赧地別開眼去,仍舊盯著徐俊孺的臉,勾起唇角,冷笑了一聲:“俊孺,你好雅興啊,我來的真不湊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