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
一
其時正值宋朝開國不久,天下初平,但經開國皇帝勵精圖治,河南開封已是物阜民豐的場麵,商旅來往絡繹不絕,貨物更是通達天下。在開封的南側,有一家城內規模最大的客棧——“客來酒樓”。酒幡隨風舞動,十裏酒香借風遠送。因“客來酒樓”是這一帶遠近聞名的酒家,生意格外紅火,這幾日則更是人滿為患,店小二已忙得腳不著地,卻也樂的合不攏嘴,因為最近開封大戶、武林中向為人所敬仰的“外楚”楚譽為孩兒楚若華過“百日”,並與山東馬家堡堡主“開碑手”馬長庚幼子訂“娃娃親”,兩家長輩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尤其是楚譽,無門無派,但其所創的“遊龍九式”幾十年來獨步武林,罕逢敵手,與江南史川一起被人稱為“外楚內史”。那是說武林中外家功夫以楚家為尊,內功則以史家為首,是以武林群雄紛紛來賀,“客來酒樓”一時熱鬧非凡!眾群雄大多為豪爽之人,此時群雄畢集,在他人麵前更不願丟了麵子,是以出手闊綽,打賞豐厚,店小二所得賞金不計其數。這日店中又來一波客人,來人身穿黑色長袍,袍角繡一頭火紅的雄鷹,張牙舞爪,幾欲飛騰!來者共有四人,領頭的是一麵相黝黑的老者,左袖空空,身背一把無鞘金絲大環刀,刀柄呈金黃色,似是由純金打造,他一進入客棧,眾人為之側目,但過不多時,眾人的目光又都全部轉到那老者身後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身形嬌好,巧笑嫣然,絲毫不避眾人眼光。四人來到店中,尋一幹淨角落坐下。
“魔教中人,怎會來此?”一黃須道人,他身披髒遢道服,手執黑黃色拂塵,微笑而坐,在他旁邊,坐一身著大紅袈裟的矮胖和尚,和尚麵相威嚴,手撚念珠,閉眼頌經,對那四人到來,直如未見。
另一方桌上,七個大漢正在豪飲。見那女子向這邊看來,一時杯停聲止,齊齊呆呆地看著她,她似乎見慣男人這樣看她,也不以為意,隻吃吃而笑,更增其嫵媚。兩個大漢忍不住,端了酒杯搖搖晃晃向那女子走去,道士眉頭輕蹙。大漢走到那女子麵前,眯著眼直盯著女子微微隆起的胸部,一口濃烈酒氣噴到女子麵上,笑道:“小妞,我看你長的嬌俏,不若陪大爺喝兩杯?”那獨臂老人袖口微一鼓動,女子瞪他一眼,老人背過頭去,微哼一聲,女子複又笑嘻嘻看著那兩個醉漢,從一人手中接過酒杯,碎牙輕咬,小嘴一泯,酒杯上留下一淡淡紅印,“你把這杯殘酒飲下可好?”兩人耳聞鶯語綿綿,鼻嗅淡淡磬香,神魂早已顛倒,聞言齊向酒杯抓來。
指甫及杯,一物事疾飛而至,酒杯應聲落地,跌得粉碎,一壯漢大怒,惡很很地向那物事來襲方向看去,“施主死到臨頭,卻自不知”,大漢見是一矮胖和尚,怒喝:“兀那和尚,你不在佛寺好好念經,卻跑到這裏找死!你無端打掉我酒杯,是何居心?”
那女子和那獨臂老人向那打掉酒杯的物事看時,心中同時一震,那物事竟是一粒小小的花生,這份手勁、精度,當是非同小可!老人尋思,當今武林能在如此遠的距離用一小粒花生而將人酒杯打落,這手法也隻有少林“拈花指”、峨嵋“撫花摘葉手”以及教主的“”才能辦到,那人乃是和尚,這手法必是“拈花指”無疑,能將“拈花指”練至如此地步,此人必是少林高僧,是誰呢?
那大漢見那和尚閉眼頌經,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又見那女子薄怒微嗔地看著自己,大步向那和尚走去,吼道:“你爺爺我不是被唬大的,你既然一心向佛,那就讓本爺爺送你去見西天如來吧!”說著一拳向那和尚胸部擊去。那其餘六名大漢見兄弟動手,一起鼓噪起來,“咱們‘豫北七無常’怕沒吃沒喝沒嫖沒賭,可就是不怕死!”“咱們是七無常,難道他是閻王和尚?”“哈哈哈……”和尚身邊老道一直微笑不語,那大漢看他形象邋遢,也沒把他放在眼裏,大漢一拳打來,他忽驚訝道:“糟了,糟了!”大漢心中冷笑,哼,現在知道,已經遲了!拳上力量又加了幾分。和尚仍舊念經頌佛。拳風及體,袈裟微微鼓起,大漢一拳打在袈裟上,悄無聲息,眾人驚訝,然大漢心驚更甚,他這一拳,使足全力,原想一拳將這和尚打個骨斷筋折,也好在那姑娘麵前顯一顯威風,不想這一拳打出,竟如泥牛入海,勁力全無著處。“沒用!”女子微哼,聽在大漢耳裏,直如驚雷!他拔拳再打,勢如猛虎,幾十記重拳狂風暴雨般打下,然每一拳均是如擊棉花,了無聲息,眾人隻聞大漢叱聲霍霍,卻不聽拳聲響起,知是和尚內功了得,將大漢拳勁卸去,化為無形,齊聲喝彩。這般打下去,片刻工夫,那大漢已汗如雨下,“老四住手!”“豫北七無常”中一人喝道,那人走到和尚道士麵前,雙手拱拳,道:“這位大師,在下這位兄弟生性鹵莽,得罪之處,還望大師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原宥!”和尚依舊手撚念珠,口中頌經,不讚一詞。老道揮揮拂塵,宣一聲“阿彌陀佛”,他是道士,卻宣佛號,顯得頗為滑稽。眾人剛見識過那和尚武功,心下極為佩服,見這道士和和尚在一起,功夫也必了得,雖見他行為不羈,卻也不笑,唯那女子,咯咯笑個不停。老道續道:“你是常大吧?”“在下正是常敬德”“老和尚剛救了你一命”道士微笑著看著常四,常四兩眼發直,似未聽到,常敬德心說剛才那和尚隻是將四弟拳勁卸去,並不還擊,不“殺”常四,也可說“救”了他一命,於是徑直推著常四,彎腰抱拳,“謝大師不殺之恩,謝真人寬宏大量!”老道見七常仍不知剛才危險,道:“此言差矣”。常敬德一時楞住,這樣謝還不成?那還待怎樣?細瞧老道表情,又不似責怪他們,一時不解,隻得道:“常某兄弟冒犯大師,怎樣懲罰,還請您老人家示下”,常敬德眼看著老道。那女子笑道:“得罪人老人家,豈是一句道歉可以了事?要是這樣,我殺了你,對你說一聲對不起,豈非萬事大吉?手不聽話,胡亂打人,有眼無珠,不識高人,手眼要之何用,不如把手砍了,把眼挖了!”常敬德聞言,慘笑一聲,“我怎的如此糊塗?”拔出單刀,將左手放於桌上,手起刀落,老道拂塵圈轉,望回一帶,常敬德拿捏不住,單刀脫手。那女子見狀,頓時興趣索然,不無惋惜地道:“可可一場好戲,就這樣完了!”“姑娘可喜歡看戲?不如我給你變個戲法如何?”老道道,“好啊好啊,不知你變什麼戲法?”女子聞言,欣然向老道走去。那獨臂老人欲出言阻止,已是晚了,隻得跟在她後邊。女子不悅。“現在可以開始了嗎?”“姑娘看好”女子一眼不眨盯著老道,見他並無動作,頗感好奇,不知他玩什麼花樣。過得片刻,她眼前忽然一花,獨臂老人心道不好,見一灰影撲來,伸手向那灰影拿去,他知老道實乃勁敵,絲毫不敢大意,是以一出手就使出生平絕技“陰骨爪”,右臂爆長,五指直扣老道琵琶骨,老道身形不變,拂塵向獨臂老人手腕纏去,獨臂老人改爪為鉤,鎖拿拂塵,這招由“空手入白刃”功夫演化而來,今日所入雖不是白刃,但拂塵千萬銀絲在老道內力鼓蕩下,猶如千把利刃,有攻有守,欲奪其拂塵,單比“空手入白刃”又難多了。獨臂老人一索不中,頃刻變鉤為指,五指如五根鐵刺,繞過拂塵,雙足疾點,縱到老道身後,五指疾刺老道肩胛。這招有個名稱,叫“穿陰鎖骨爪”,是“陰骨爪”絕招之一,此招本應先抓敵人下體,待其全力防禦時再出其不意繞至敵人背後,五指直插敵人肩胛骨,由此可先廢敵人武功,再慢慢將其折磨至死。此招固然威力無窮,陰狠毒辣,施招者也要甘冒奇險。攻敵人下體時,招數全部為虛,旨在迷惑敵人心智,亂其陣腳,但此時頭部卻露出防守空擋,極易遭受重創。獨臂老人知老道非同小可,急中生智,臨時變招,上半招改鎖老道拂塵,待其變招時再使出下半招。就此變招,雖保險,卻也喪失了原招攻勢的淩厲,眼看老道仍未跺開,獨臂老人心中暗喜,及五指著身,卻驚出一身冷汗,五指竟入無物!他雖驚不亂,身形向前疾撲,右手扭動機關,後身“噗噗”連響,十二隻小巧羽箭疾射而出。獨臂老人應變奇快,卻也遲了,身在半空,巨闕、環跳等五大穴已被點中,身體重重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