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章 初見,你不大善良(1 / 2)

“阿佑,你說遠方在山的那頭對不對?”夜風裏的孩子忽閃著長翹的睫毛,蓮花般潔白的手掌撐起圓圓的小腦袋,雲卷似的思緒就著夏夜的涼風早飄遠了,“星星照耀的遠方,和我們不同吧。”稚嫩的孩子嘴中喃喃著,良久卻沒有熟悉的聲音回應,繼而側頭期待另一旁木墩上少年的答案。

少年被黑夜吻過的臉龐對上明澈的眸子,思考半晌才徐徐抬手“大概那裏吧”。順著纖長指尖望得不明了的青黑,是夜裏就著星光依稀可見的山脈。

爾後,了然於心,遠未及山。

夏日稍顯慵懶的陽光照進寬敞的車裏,陽光透過車窗印得少年的白襯衫有些泛黃。一輛車的到來引起了萬人空巷,連街尾古鋪不問世事的木匠曾叔也來了。崎嶇陡峭的山路隔斷了偏遠小鎮,在鎮上與遠方間豎起一堵高高的土牆,人群圍著這個存在於畫報裏的龐然大物卻又不敢靠得太近。

“裏麵是老杜家的兒子?”眾人就著這新奇的車,逐漸加大的議論聲似乎想把緊閉的車窗掀開一探究竟。

“可不是嘛?這個兒子是抱養的,當時我還以為是哪個姑娘給他生了這麼個大胖小子,不過老杜那老實樣怕也生不出這麼精致的兒子!從小我就說這孩子和他不像吧!你看現在人家親生的不是來把他接回去嘛!可惜了十六歲了!養這麼大了!”賣早餐的張嬸盡管手拿著擀麵棍,擀至均勻的麵餅從手下接連飛出,但仍一口三舌不曾閑下。

眾人伸長了脖子湊近了耳朵,都把看似扒開的車窗裏麵加以自訴,不久就傳遍這個小鎮。

曾叔杵著表麵被磨平了的拐棍站在街尾古鋪屋簷下,前麵三三兩兩的閑人,他也極像是那一個看熱鬧的。“前幾日老杜找到我喝酒是這麼個事?”曾叔微皺眉頭,這才恍然大悟,那夜喝到酩酊大醉而痛哭的人。

“這麼個事也怪老杜沒本事,你說老杜要是也有這幾輛車,這孩子還走得了嗎?”車窗外的風吹得空洞,聲聲議論棵棵如刺,車裏麵的少年垂下頭,前額的頭發自然遮住少年,阿佑感覺自己像是隻風箏,歸家的線斷了,隨風飄散,回不去了。

阿佑以為和杜爸小妹分開的場景定是美好的開始,擁著杜爸時的感激,抱著小妹時的開心。不曾意料到卻是分開的開端,油然而生的孤獨失意。

“杜先生,就麻煩您了。我這邊先帶著小佑走了。”聞聲望去是不熟悉的麵孔,西裝革履的男人握著老杜的手深深地鞠了一恭。在驚奇的目光中,汽車轟鳴的聲響熄滅了疑問。

車輪一圈一圈丈量著阿佑和這座熟悉小鎮的距離。車裏動起來的光影混混晃晃,伴著連續不斷的顛簸。遠處青蔥綠油的樹影漸漸褪色模糊,灰色主調的建築民居逐漸清晰入眼。

夏日的水汽氤氳,小橋流水人家,三兩孩童環繞古柳嬉笑,借著樹陰乘涼喝茶休憩的人們。阿佑曾經預想過,課本裏娟秀的江南女子總存在這浩淼的霧氣中,打著那一把油傘。

車慢了下來,每家每戶一晃而過的紅青木門,少年還沒有看清門匾時,車穩穩停在繁體所寫的李府。阿佑的目光愣在這白牆紅瓦中,這是家?

“歡迎你,阿佑。”前麵提著行李的李阿媽揮揮手,臉上笑容可掬,這樣的笑容是阿佑好久不曾看到的了。

越過z字形的鏤空石柱橋,紅色的浮雕圓形拱門被獅子頭扣環輕輕打開,望進去是偌大的落地墨色窗戶,白牆上附著幾株叫不出名的植物,暗紅色的屋頂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眼。阿佑手輕輕拽著褶皺的白襯衫衣角,盡管腦子裏全是對這裏的好奇,但腳卻怎麼也挪不動步子。西裝革履的男子停好車後,瞧見了那個被不合身襯衫罩住的躊躇身影。男子扣好自己西裝上衣的紐扣,隨即輕輕上前拍拍少年的肩。阿佑側頭,男子俯身帶著公式化的笑容:“小哲,我們走吧。”男子說完加快自己的步子進入李府。

阿佑終緩緩踏出那一步跟上。像是開了一個剛剛好的玩笑,又像是一個特別的迎接禮:未行幾步,冰冷而刺骨的水從天而降,像熄滅火堆一樣的幹脆利落。阿佑正好被全部覆蓋其中,少年的腳步就這樣又僵在原地,似結冰生根在地一般的。嘲諷水幕落下的那幾秒,阿佑耳朵裏充斥著極為不悅耳的嘲笑,大人的怒斥伴著耳畔水聲嗡嗡作響,仿佛也看到了那個被迫在原地停留失落而孤單的影子,影子也似被地上染濕的一大片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