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
東北三河村
農曆七月十五日，俗稱鬼節。萬籟俱寂，夜空一片漆黑，月亮與星星似乎也被這樣的靜謐感染了一般躲進了雲層。
然而楊家卻注定是一個不平之夜。
“啊……，啊……，嗯……”土炕上躺著一個婦人，正手握拳頭，手勁之大，連指甲陷入肉中都渾然不覺。一張略瘦的圓臉，因用力咬著牙齒，微尖的下巴繃直了每根神經，高矮適中的鼻梁上一雙大眼睛沒有焦距地盯著上方用舊報紙糊滿的屋頂，鬥大的汗珠不停地劃過兩鬢，粘連在臉上，本就暗黃的肌膚看上去更是憔悴無比。
“用力，快出來了，快用力，已經能看到頭了”接生婆身著一套藍色布衫，肥胖的腰身，個子卻有近一米七，這麼一站，卻將炕上的婦人顯得格外嬌小。接生婆眼睛雖小，卻精光乍現，一看就知道是個精明人。鼻子小而塌，嘴唇略薄，總之配在她一張大方臉龐上不是很和諧。此時，一雙肥厚的大手正扶著婦人的雙腿在一旁打著氣。
“啊……，疼……”婦人失聲力竭，皺眉喊道。她已經快沒力氣了。
“快，所有力氣都往屁股上使勁，疼證明孩子也在用力呢”接生婆趕緊接過話來在一旁鼓舞。
“啊……”婦人瞪直了眼睛，使出渾身氣力。
“出來了，出來了，是個姑娘”接生婆一邊剪斷臍帶一邊喊道，仿佛完成任務一般，聲音透著一絲愉悅與輕鬆。
婦人像泄了氣的氣球一般無力地閉上雙眼，本就憔悴的容顏越加滄桑了幾分。一行清淚順勢奪眶而出，似乎能灼燒眼角的肌膚一般，滾燙的要命。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是個女孩兒？看來連老天都不肯幫她，那她又該如何麵對她那刁蠻橫鑽的婆婆？又該如何麵對她那視子如命，重男輕女的老公？”婦人心中一片悲涼，她恨，她好恨，她恨蒼天無眼，更恨自己的肚子不爭氣。
“哎呀，不好，這孩子缺氣了”接生婆一邊大聲嚷嚷，一邊順勢將手中渾身血跡斑斑的孩子倒立過來，使勁地拍打著孩子的腳心。
“啪啪啪”幾聲響後，孩子毫無反應。接生婆搖了搖頭，長歎了口氣：“哎……，白瞎了個孩子”與其說可憐這孩子，不如說她更擔心壞了自己這幾十年來重未折腰過的好名聲。
躺在土炕上的婦人睜開婆娑淚眼，看向接生婆手中的女娃。表情一片淡然，仿佛這女娃跟她毫無無半點關係。
“轟……”同一時刻，雷聲驟響，伴隨一道閃電直降而下，打在了這間茅草屋上。
眾人隻覺晃了兩晃，其他並無大礙，仿佛是錯覺，仿佛又真實。
屋外，楊林立年芳二十六，長妻子兩歲，屋內的婦人正是他的妻子。他身高一米七六，脊背筆直，皮膚較黑，身著一套黑布衫，外衣是敞開扣子的，裏麵穿的一件白色跨欄背心，一張瓜子臉，尖下巴。額前的頭發有些稀疏，在蠟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發亮。他用食指揉了揉高挺的鼻尖，鼻子下方不薄不厚的嘴唇也跟著動了兩動。他眉頭緊鎖，一雙微凸的大眼始終死死地盯著眼前緊閉著的木門，緊握著的雙拳不難看出此刻他的緊張。他在不停地在心中默默祈禱，一定要是個兒子，一定一定……
楊老爺子今年四十八歲，身高一米六五，略有些駝背，皮膚較白。一雙小眼睛閃了兩閃，鼻梁不高，薄唇微抿，聽到雷聲，心中突生一種不好的預感。細眉皺緊，閉上眼睛，掐指一算。搖搖頭，心中不禁唉歎道：“這孩子生於鬼節子時，巨雷轟然降落，乃是天煞命格，怕是……，哎……，真是天意弄人哪……”
“哇……，哇……”就當屋裏所有人都覺的這孩子已經沒救了的時候，孩子的哭聲驟然響起，聲音響亮至極。
“哎呀，活過來了，嗬嗬”接生婆眉開眼笑，對著躺在炕上的婦人說道。
然後對著門外大喊一聲“快再給我換盆子熱水來”。
“誒，來嘍”屋外，一直候著的楊家老太隔著屋門回應了一聲。楊老太是楊家的當家人，今年四十六歲，身高一米六九，頭發一拃長，在後麵捆成了一個辮子。一雙大眼睛笑眼彎彎，鼻梁高挺，唇厚適中，微微揚起，在雪白肌膚的稱合下更顯年輕。乍一看，好似隻有三十多歲。臨走前還不忘回過頭對著身後的兒子跟老伴兒吆喝一聲：“生啦，生啦，聽這哭的嗓門兒這麼大聲定是個大胖小子”這開懷一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子裏去了。
“恭喜啊，楊老太，你兒媳又給您填了個孫女兒”話及此，接生婆子眼見楊老太一張笑臉頓時黑了下來，心知自己說錯了話，她可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見狀趕緊收了聲。
楊老太被這接生婆子的話氣的半死，本以為生個大胖孫子，沒承想竟是個手掌大點的丫頭片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養活。此情此景，更是讓她想起她那可愛的孫子，可憐那孩子那麼小就……，思及此，楊老太眼中一片模糊。揉了揉眼睛，楊老太故作鎮定，使勁地彎了一眼接生婆子。緊接著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兒媳，嘴裏低估著“沒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