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昏昏沉沉醒來,嫵丹已自梳洗完畢,坐在鏡前細細妝點,我勉力支起身來,看看了辰光,向嫵丹道:“你今日怎麼這樣早就起來了?”
嫵丹聽過我的話,笑道:“隻別說早,這再過一個半時辰都是要上午飯的時候了,你這一覺可睡的昏天黑地的。”
我披了件月銀白湖綢坎肩,坐在榻沿上輕輕揉著酸脹的太陽穴,道;“睡過頭來,總覺得頭脹脹的。”
嫵丹猶自塗著胭脂不語。我複又問道:“那玉絲呢?昨個晚上沒有見著她。”
“揚絮說她是病了,如今在房裏將養著,沒什麼大礙。”嫵丹說罷,又撇過頭來看了看我,道:“還說別人,我昨夜見你睡得不是很安穩,可是著了風寒的緣故?”
我搖頭,隻道:“無妨,沒睡好罷了。”
嫵丹輕哼一聲,別過臉去,道;“我倒覺得你是走火入魔了,昨夜可勁的說著夢話。”
我疑惑道:“我說了些什麼?”
嫵丹捂嘴一笑,轉過身來,一手拈了蘭花指,一手捂住胸口,眉峰暗蹙,貝齒輕咬,眼波流轉,一唱三歎,道:“啊!儁郎!我可好生想你啊!”
我回過神來,又羞又惱,掙紮著向她撲去,咬牙道:“好你個嫵丹!大早上起來便使促狹,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才是!”
嫵丹怕吃疼,忙擺手道:“好姐姐,饒了我罷,這剛抹的胭脂都要花了。”
我這才抽了手,複又看了她一陣,道:“從前在漣灩樓時你可是最為穩重的了,怎麼如今倒像個小女孩一樣不懂事了。”
嫵丹輕笑,道:“懂事可不是用來誇人的,如果願意,我倒想此生從未入漣灩樓,做個不懂事的小女孩,豈不是那‘羨他村落無鹽女,不寵無驚過一生’?”
我心下一陣辛酸,勉力笑道:“你倒是能言善道了。”
彼時繡橘從門外走進,微微一福,道;“小姐,陳公子已在門外恭候多時了。”
我發懵,問道:“陳公子?他為何來了?”
那方嫵丹聽了,向我半是嗔道:“我說你是渾忘了,今日是寒食,陳公子一早就來了,說是邀我們一同出去遊玩,見你睡得不好,才在門外候下的。”
我方才醒悟過來,向繡橘道:“你去請陳公子進來歇息片刻,我馬上就來。”
這邊梳洗了一番,用過早飯,嫵丹已與揚絮先隨著陳執徹出了門,我打發了棋書去照看玉絲,換了身淺紫色煙水長裙與繡橘一同前行,方到了園內,隻覺雨後空氣清新,滿地猩紅落花一片,海棠樹上已早是綠肥紅瘦,我無心流連。出了門,遙遙隻見一輛馬車停在路旁。
陳執徹見了我來,微微笑道;“玉氳姑娘好。”
我亦笑道;“陳公子好。”
陳執徹打量了我幾眼,道:“玉氳姑娘今日這身打扮實在是不俗。”我微微一笑,那方嫵丹聽了,佯怒道;“倒不見得陳公子誇我幾句。”
陳執徹忙道;“嫵丹姑娘別樣風情,自然不必讓人誇了。”
嫵丹冷笑,上前執了我的手道:“心口不一,看來男人的話最不得信了。”
揚絮聽罷,吃吃笑出聲來,我向陳執徹一行禮,道:“嫵丹妹妹素來如此,還請陳公子不必計較。”
陳執徹輕輕點頭,並未多說。
車廂寬闊,我與嫵丹,繡橘,揚絮,陳執徹五人落座,絲毫不覺得擁擠。上車後,陳執徹環視了一下,向我問道:“怎麼沒見到玉絲,棋書兩位。”
我道:“玉絲生了病,我讓棋書去照顧她,也好打理下府裏的事務,也倒是每次都麻煩她們兩個,帶繡橘和揚絮出來。”
揚絮聽了,笑道:“不要緊,玉絲姐姐是最為寬厚的,棋書雖然性子火爆,卻行事仗義,懂得分寸的。”
馬車漸漸行駛了起來,我問陳執徹:“今日是去哪裏?”
陳執徹道:“城北的普濟寺上香,那周邊新奇的玩意多,之後嘛,我倒不介意來尊府喝上一杯,上次見開雲亭修的雅致,還沒去過。”
我疑問;“難道去普濟寺不怕招人眼目嗎?”
陳執徹笑道:“這倒不怕,自那件事過後,唐伯父也沒有再追究了,聽說瀲灩樓的新花魁一個叫瀟蓮的女子被賠了過去,李尚書那邊也不關心了。說到底他隻是盼著你們消失而已,至於怎麼消失,倒不是很重要。”
我鬆下一口氣,隻道:“隻是瀟蓮也不容易。她原本也不該擔這個苦的。”
嫵丹聽了,懶懶道:“她當初有心思爭花魁,如今做了花魁自然要認命,也給下麵的人提個醒,沒有這個本事就不要座那個位置。”
陳執徹笑道;“嫵丹姑娘果然是嘴上不饒人的。”
嫵丹聽了,隻一笑,複又問道:“怎麼不見邱姑娘?她不一起去麼?”
陳執徹道:“京城裏名門豪閥的子弟都約在一起了,楚茵她是不得空了,午間在家集了宴應酬呢。”
我感歎道:“看來邱伯父對她也是挺好的。”
陳執徹道:“邱家唯有一兒一女,邱楚茵是正夫人所出,而那個獨自卻是如夫人所出,養到了十三四歲的年紀,卻是個不成器的,邱安也時常為這事發愁,還好邱楚茵善解人意,平時在家裏也可以獨當一麵,年前邱楚茵的生母過了世,如今卻是邱楚茵在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