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滿臉驚恐,趔趄著在山野間邁著步子,像是絲毫感覺不到雙腿被荊棘、野草劃得鮮血淋漓、皮開肉綻的痛楚,也察覺不出右腳的舊草鞋上已經磨破了半個底。一顆尖利的石子不知什麼時候刺入腳心,流出膿水,和泥土混合,板結在老人腳底。
老人已經這樣逃了一天了,他不敢停下,因為停下就會被那些怪物攆上,當成零嘴一口吞掉,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可他真的跑不動了,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他現在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感覺不出身上傷口的痛。他早就沒有力氣提供給雙腿,隻是單純的憑借人類靈魂深處的恐懼和求生欲望在苦苦支撐。
腳下一滑,老人狠狠栽下山坡,撞得滿臉是血。聞起來有些甜絲絲的血液,與老人發間、臉頰上黑乎乎的油汙漚在一起,散發出一股極惡心的味道,終於使老人的意識清醒了幾分。
來不及抹一把流入眼中的血液,他便發覺自己顫抖了起來。
顫抖或許是因為恐懼,但大多時候都是被另一件同樣在顫抖的事物牽引的,就比如說此刻在顫抖的大地。
一顆顆石子、土塊似擁有了生命,便立刻興奮地跳躍起來,擺脫千百年來的沉寂。
老人回頭,被鮮血浸染的夕陽倚著群山,如血的光輝籠罩著無數嗜血的凶獸,浩浩蕩蕩,衝擊、震撼著大地,激起遮天的塵埃。這塵埃被赤紅的斜暉一映,便化做血色的海洋。
血洋彌漫三千裏!
妖獸透過塵埃,現出了身形:什麼虎首牛身的,似獅卻生有九尾的,還有諸如生翼的蛇、長角的虎、四眼的鹿。這些凶獸長得各式各樣,卻都透出凶狠暴戾的氣息。
一隻紫色的巨鷹足有近十丈,怪異的長著兩個頭。四隻狹長的眸子透出犀利的目光,如利劍一般投向老人。
老人一激靈,他知道,自己被那隻紫毛兒畜生盯上了。忍著結痂傷口被扯裂的劇痛,他爬起來,朝河岸邊一片楓樹林衝去。
隻是人的速度怎麼能比得上這巨大的凶禽呢?更何況是一個渾身是傷的老人。
於是,老人幾乎在站起身的瞬間就已經感覺到紫色巨鷹雙翅帶起的狂風夾雜著它喙中的腥臭味席卷至背後。
老人不再跑了,閉上眼睛,嘴角勾出一絲解脫的微笑,隻是因身體抖動而帶起破爛衣衫的簌簌輕響以及眼角皺紋的抽動透出了老人真實的心緒。這一次的顫抖是真的因為恐懼。
“雖然歲數挺大了,日子過得也不好,但是還是很舍不得就這麼……唉,就指望下輩子能抱上兒孫,享一享天倫之樂了。”
似是在回應老人所想,一聲弱弱的啼哭從河流上遊悠悠的傳來,聲音雖小,但卻不異與一道震耳發聵的驚雷,震醒了老人,也驚駭了眾獸。
“看來老天爺還沒想要我老頭子現在就死。”
老人猛地向前一撲,一路滾入楓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