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鳳凰鎮衛生院時,她還可以坦然麵對那些鮮血與死亡,但現在,她卻連回憶都已承受不起。
她已經從柳青的話裏明白了那些嬰兒從何而來。
在這世界上有一首生死之門,邁過去你不知道迎接你的,是一個新生命的開始,還是一場死亡的終結。柳青與林紅看到的嬰兒顯然都是不幸者,他們的出生其實便是他們的死亡。而此時屋內的三個女人,都曾在生死之門迎接過生命,也製造過死亡,現在,那些幼小的亡魂找上她們了,帶著邪惡的氣息。
巨大的恐懼此刻已淹沒了林紅,但她仍然能夠保持鎮定。
她勉強走到柳青跟前,凝視她已涕淚縱橫的麵孔,用仿佛來自幽冥地府的聲音道:“你不該懷孕,你打開了生死之門,所以,他們來了。”
柳青怔怔地不知道能不能聽懂林紅的話,但她臉上隨即現出的絕望卻讓邊上的杜蘭生出那麼多的恐慌。
杜蘭抓住林紅的手:“林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林紅不說話,目光落在柳青身上,充滿了惋惜,好像她已經看到了柳青的不幸。而柳青的不幸豈非也是她的不幸?所以她此刻臉上還現出那麼多的蕭瑟。
這天中午出門的時候,柳青的丈夫告訴林紅與杜蘭,柳青的預產期就在一個星期之後。
這天晚上,柳青又看到了他們。
床邊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大團棉花,雪白的棉花在黑暗裏充滿了妖冶的氣息。柳青瞪大了眼睛盯著它,知道在它雪白柔軟的背後,一定隱藏著某種致命的殺機。棉花的顏色一點點黯淡下去,接著,它的柔軟消失不見,漸漸被一種殷紅的顏色染得有了重量。它慢慢癱軟下來,顏色也隨即變得更加沉重。
柳青仰麵躺在床上,大聲地喘息,滿眼都是驚懼。
棉花裏開始向外流淌一些深色的液體,它們緩緩流淌,很快就鋪滿了整個房間的地麵。黑色的液體是血,是黑暗改變了它鮮紅的顏色。
柳青的喘息變成了痙攣,她把自己的身子最大限度往床頭方向靠去,好像這樣就能離那些鮮血遠些。但鮮血已經鋪滿了屋子的地麵,她已無處可逃。
沾血的地麵上,有一團小小的黑影在移動,那是個用四肢爬動的嬰兒。它的身上沾滿血汙,腦袋上淺淺的頭發濕淋淋的,有些粘稠的液體順著臉頰淌了下來。他往前爬了幾步,便被腹部的臍帶拉住,它掙紮了幾下,忽然狠狠地低下頭,用牙齒將臍帶生生咬斷。這樣,它就再沒有了束縛,它就可以爬到黑暗中的女人身邊了。
柳青有了些想嘔吐的欲望,她知道自己吐不出來,所以隻能幹嘔兩聲。她的手還捂住腹部,這時,她感覺腹中的胎兒動了兩下,不是很疼,但她卻渾身一顫,她聽到了從自己腹中傳來的不安氣息。
地上爬動的嬰孩停止了爬動,他像在側耳傾聽,又像在衝著柳青獰笑。沒有人見過才出生的嬰兒獰笑,那些笑意堆積在褶皺的臉孔上,充滿詭異與邪惡。
腹中的孩子開始不安地扭動了,他也感覺到了危險的逼近。
柳青尖叫一聲,雙手死命地護住小腹。她衝著地上越來越近的嬰兒厲聲尖叫:“不要過來,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地上的嬰兒又爬近了幾分,他甚至還衝著柳青像狼嚎一樣叫了一聲。柳青看到他的嘴裏已經長滿一口雪白的牙齒,上麵還殘留一些臍帶的碎屑。
現在,嬰孩已經扶住床沿站了起來,他抬了抬腿,便很敏捷地爬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