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田出於本能反應,飛快丟了韁繩閃到一邊。
老駱駝轟然倒地。車子撞斷了它的後腿,它身子先是壓在了車上,車子迅速後退,它便又從車上摔落下來,倒在地上不停抽搐。血像小河一樣不停地從它斷裂的腿上湧出來,很快就染紅了它周圍的路麵,並且,還在不停地擴散。
馬田那瞬間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朵裏卻刺進來一些連綿不絕的尖嘯。整個世界變得白恍恍的,隻有倒在地上抽搐的老駱駝還保持它的顏色,還有鮮血汩汩流出的聲音。
繼而世界便沉浸在一片血光之中了。
馬田腿腳都癱軟下來,接著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恢複正常的視聽,隻見那輛肇事的車子停在邊上,車窗裏伸出幾個腦袋來,還有幾條揮動的手臂,好像在歡呼什麼。
夕陽正懸在街道西側的盡頭,滿天的霞光將街道映襯得金碧輝煌。
倒地抽搐的老駱駝周圍,很快就聚集了一圈看熱鬧的人,還有更多的人正向這邊湧來。馬田坐在圈子裏麵,與老駱駝隻隔著兩米多的距離。老駱駝還在流血,馬田開始哭泣。他還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他還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麼大的變故。這時候,他最先想到的是遊樂場老板刻薄凶惡的麵孔,和即將麵對的咒罵和責罰,接下來他想到了家裏包子鋪那肮髒的廚房,麵粉裏的老鼠和常年躲在閣樓上不見陽光的爺爺。
馬田痛苦地發出一聲呻吟。
他的麵前出現了一個穿牛仔裝的青年。這青年頭發耷拉到脖子上,寬臉頰,鼻子很挺,身材高挑,臉上掛著些不羈與不屑。他身上的牛仔服是那種那個年代還不多見的淺顏色,線條流暢,一看就是名牌。
馬田畏縮地低下頭,那牛仔服青年卻和他說話了。
\"哭什麼?\"\"駱駝死了。\"馬田遲疑了一下,才小心地回答。
\"駱駝死了有什麼好哭的。\"\"怕老板罵。\"馬田說完又加一句,\"老板挺凶。\"\"你老板叫什麼?\"馬田又遲疑了一下,老老實實說出了遊樂場老板的名字。
牛仔服青年回到肇事的那輛車前,打開車門探進身去,拿出一個塊頭挺大的移動電話來。移動電話在一九九三年的海城也是個稀罕的東西,馬田不哭了,他看出來牛仔服青年是個不一般的人,也許,他有辦法解決發生的事。
牛仔服青年對著電話說了會兒話,然後把電話隨便地丟到車裏,再走回馬田的身邊。馬田這會兒已經站了起來,兩眼期待地盯著他。
\"好了,我已經跟你老板說過了,你老板不會怪你的。\"\"真的?\"馬田有些不相信,遊樂場老板是個吝嗇且脾氣暴躁的東北人,沒事說話都像在扯著嗓子吼,馬田剛才已經能預見到他知道這件事後暴跳如雷的樣子。而現在,牛仔服青年卻隨隨便便地說老板不會怪罪他了,他真有點懷疑牛仔服青年在騙他。
牛仔服青年不耐煩起來:\"我說他不怪你了就不怪你,哪那麼多廢話。\"馬田下意識地\"噢\"一聲,心裏還是有點懷疑。
牛仔服青年又到車那邊去了一趟,回來後將一疊錢交到馬田手中:\"回去把這錢交給你們老板,就說是我賠給他的。\"馬田小心地把錢緊緊攥住,已經飛快地猜度出那筆錢的數目,他心裏更緊張了,長這麼大,他還從來沒有拿過這麼多錢。
\"快走吧,回去把錢交給你老板就沒你事了。\"牛仔服青年說。
馬田應一聲,真的轉身走了。
其實馬田也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留下於事無補,這牛仔服青年說得這麼自信,說不定老板真的已經不怪他了,更重要的是,現在他手裏有那麼多錢,站在這麼多圍觀的人中間,他覺得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