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純梵高
視點
作者：劉波
梵高的藝術已經成為全世界家喻戶曉的話題，能夠這樣，乃是因為在藝術家身後，他可資演繹和言說的空間非常巨大。很多說法已經遠離他的繪畫，而被更廣大範圍的人群所傳播。
這些流行的說法都支持一個觀點：生活中的梵高性格過於偏執，還不時發瘋，一定非常不好相處。因為梵高是瘋子，同時又是公認的天才，所以引天下藝術圈的“英雄”們競相裝瘋以要譽於世，行為務求怪誕不經，語言務求狂悖無度。不知道騙過了多少世人的眼睛。乃至於一時間“藝術家”幾乎成為“瘋子”的代名詞。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梵高首先是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性格略顯內向、甚至靦腆的有血有肉的人。他嚐試過許多職業，但基本以失敗告終。最後和自己的弟弟結成合作關係，弟弟為他生活和創作提供保障，他則把畫作“銷售”給弟弟。兩兄弟就這樣相互扶持、鼓勵相伴走完短暫的人生。
梵高並非生而知之，他也經過一個嚴謹的學畫過程，早期印象派諸家對他也有不同程度的影響，他對米勒有過深入、長期的臨摹和學習，他的畫內功夫絕對是一流的。我們隻要看一看他為了節省油彩而不得不改用廉價的鉛筆畫出來的風景素描，那種盡精刻微到神經末梢的感覺，同時代一般畫家根本難見項背。
梵高之所以特別突出於時代的，正是他的情感特別純粹、熾烈、真摯。他沒有莫奈等人的優裕，也沒有高更的傲慢，莫迪裏阿尼的優雅對他而言絕對是一種閑極無聊的奢侈。他為了回報弟弟的饋贈式資助而不斷創作，還用極高的頻率和熱情給弟弟寫信傾訴自己的感受並勾畫著未來的創作藍圖，其中必有穩固弟弟這唯一經紀人信心的淳樸願望。梵高的藝術並非生前寂寂無聞，而是在巴黎的沙龍展上早已揚名，得到包括莫奈等人在內的名家的讚譽。然而這些都不能給生活淒苦的梵高任何幫助。他仍舊遠離人群，孤寂而淒惶地生活和創作著。
和高更短暫的相聚由起初的亢奮終於演變為不歡而散，那是因為梵高謙遜的外表下隱藏著一個天才所共有的神聖自尊，他不能容忍高更的輕慢，尤其他對自己藝術的指手畫腳。對待藝術，梵高有著超過同時代人的敏銳感覺。點彩派諸公筆下冷靜、理性而顯得幹枯的色點，在梵高筆下則擁有了活潑的生命，至今猶能感受到畫家創作時不可遏止的激情。
他太過投入了，由對弟弟的感念進而上升到一種本能的回饋，終於在這種近乎宗教般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和弟弟一家的相處也完全可以看出梵高的善良，他在自己和弟媳之間的關係處理總是采取理解、容忍甚至退讓，好讓自己的弟弟能夠免受困擾。生活的嚴峻、添丁進口的壓力迫使弟弟的資助成為問題，早已和自己的弟弟密不可分的梵高，沒有其他的解脫之道，他沒有其他生活來源、沒有其他朋友可以傾訴。經濟上的依賴尚不足道，重要的是與弟弟的情感紐帶不容質疑。當這唯一的依靠發生動搖的時候，梵高所能做的，唯有在痛苦中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在梵高公開發表的書信中，透露出他和弟弟家人發生爭執後情緒的劇烈變化——自己視為人生中唯一依靠的，曾經事事維護自己的弟弟，居然在這次家庭矛盾中站在了另一麵！忍無可忍的梵高回到鄉下的住處。但他痛苦之後也很快接受了事實，反而在絕望中恢複了平靜。這一情緒轉折用兩幅同樣題材的畫作——《杜比尼花園》完整呈現出來：前一幅躁動激烈，是自己無法平複的內心世界；後一幅平靜整飭，表達了衷心祝福弟弟一家的良善。同樣的風景，因心境而呈現迥異的畫麵。那些情感浮薄、裝瘋賣傻的所謂“藝術家”，用算計、偽裝來混世，何嚐能夠體會梵高的真摯。梵高的熱量足以燒化他們冰冷的內心、也足以暴露他們巧偽的靈魂。偉大的天才畫家梵高就用自己熟悉的繪畫語言，向這個世界作最後的告別。在自我和他人之間，梵高又一次戰勝了自己，他把痛苦留給自己，而把解脫給予他人，他才是真正的強者。
責任編輯張向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