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的墨,浸染了天空。
這又是一個無月的夜。身處後宮,又有幾人能安然入睡?又有幾個生命,在靜默中消失?
當然,她算是一個。
綺蘭殿,燈火通明。
柔軟的大床上,豔麗如火,被褥整整齊齊地疊在一起,桌上的紅燭固執地點著,始終不滅。
床上的美人揉了揉酸澀的眼,再次朝門口的方向望了望,良久,恍然一笑。
隻是這笑中,夾雜了太多的苦悶,隱藏了太多的無奈。
身為後宮中,四妃之一的賢妃,她拋棄了純真,沒有了開始時對那人的癡情迷戀。
然,縱使她如何小心翼翼、乖巧懂事,也換不來君王的停眸。
容顏,總會老的,更別說是在這充滿算計的後宮之中,老得異常快。
而她,卻依然學不會包容,做不到不吃醋、不嫉妒。
想想,今晚,他是去了哪裏呢……清淤苑嗎?
那是君王的新寵,虞大學士之女,集三千寵愛在一身,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中,憑借著一副皮囊驕縱無禮、為所欲為。
偏偏,沒有人會說她。
虞天舞,她是見過的,在三年前為慕容將軍舉辦的慶功宴上遠遠地見過一次,極美。
美得妖,美得魅,美得令人窒息。
門外,對裝扮成宮女這種遊戲樂此不疲的月狐再次為燈中添上火,有些昏昏欲睡,望了望天。
淩晨了。
這個遊戲,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如此了,在娘娘沒睡下之前,做仆人的也不能睡,必須陪伴著主子一起熬夜到天明。
同樣的,在皇宮中玩這個遊戲,唯一一點好處也就顯而易見:美人多。
月狐有點懷念在水城時的那張可愛小床,軟軟的觸感,暖暖的被窩,甜甜的夢。
亦或是,躺在那張大大的床上,左邊是美人神君,右邊是千年老妖,睜眼,一起看著天空中一閃一閃的星辰。
而現在……這到底是宮中的哪位出的餿主意?如若讓她遇見,定是——扒皮抽筋喝血。
思緒一頓,月狐長歎一聲,腦海中,浮起了當初看到這衣服主人的真容時,心情是如何的複雜。
彎彎的柳葉眉,微微上挑的單鳳眼,肌膚可以用吹彈可破來形容,櫻桃小嘴,標準的美人瓜子臉。這模樣,都快趕上她的藍衣了。
但問題是,一個丫鬟,皮膚質量怎麼可以這麼好?十指芊芊不沾春水。不過不幸的是,這位小美人再也醒不過來了,當初的藥物下得重了些,導致在這百年內,她要很不幸地變成木乃伊。
然而,百年過後,她也以化為花花草草的肥料了。
但是,真正令她惱火的,還是這具身體。
你說這好好一位風陰亡國公主,不待在你應該待得地方,反而跑到這南宋來幹什麼?難不成,還想重複舊業?
還是說,你的小情人在這南宋宮中?
傳聞,千葉悠極為聰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國還未亡時,就已是君主最為寵愛的公主。
“悠然姐。”思君看她發呆,便湊到她麵前,眉頭緊鎖,含著擔憂,“你說,我們要不要去服侍娘娘睡下吧,看樣子,陛下今晚是不會來了。”
月狐那眼角瞟她,為什麼,她在思君這語氣中,聽出了一絲低落及幸災樂禍捏?
在這綺蘭殿中,流行說的比唱的好聽,奴才們都是努力為自己謀求生路,攀龍附鳳,在必要時,還落井下石,背後捅尖刀,風往哪吹人往哪倒。
就算是青梅竹馬的多年情誼,也要在這宮中,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