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段記錄翔實刻畫出劉賀急迫之心態,完全沒有代王劉恒入主長安時那種謀後而動、行而又止,“西鄉讓者三,南鄉讓者再”,反複探求諸大臣真實意圖的持重心態。至於“求長鳴雞”、“道買積竹杖”、“以衣車載女子”、“嗌痛,不能哭”等行為,反映出其不循禮法之處,更為日後被罷廢提供了充足的口實。
更為重要的,隨劉賀赴長安即位的昌邑故臣人數眾多,雖然具體數字史不見載,但僅被霍光誅殺的“二百餘人”外,途中因昌邑郎中令龔遂進諫,劉賀命返回昌邑的“郎謁者”還有“五十餘人”,可見隨劉賀赴京的“昌邑故人”至少在二百五十人以上。劉賀率如此之多的昌邑故人入京,不能不引起朝中大臣,特別是霍光的警覺。因此,昌邑郎中令龔遂援《詩》為諫,建議盡逐“昌邑故人”:
陛下之詩不雲乎?‘營營青蠅,至於藩;愷悌君子,毋信讒言。’陛下左側讒人眾多,如是青蠅惡矣。宜進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為左右。如不忍昌邑故人,信用讒諛,必有凶咎。願詭禍為福,皆放逐之。臣當先逐矣。
不僅昌邑臣有此類看法,朝廷屬官太仆丞張敞亦有類似上書:
孝昭皇帝蚤崩無嗣,大臣憂懼,選賢聖承宗廟,東迎之日,唯恐屬車之行遲。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傾耳,觀化聽風。國輔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輦先遷,此過之大者也。
昌邑臣龔遂及朝臣張敞等極力諫阻劉賀應擢升“昌邑故人”,龔遂甚至激烈表示自己“當先逐”,而後再逐昌邑故人。但查諸史記,隨劉賀至長安的昌邑臣雖然多達二百餘人,可是,劉賀除了已故昌邑相安樂遷長樂衛尉外,張敞所謂“昌邑小輦先遷”雲雲,實際上基本都不能落實。
顯然,劉賀以安樂為長樂衛尉,是想效法劉恒“日夕入未央宮。乃夜拜宋昌為衛將軍,鎮撫南北軍。以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之事,企圖將宮廷宿衛權控製在自己手中。然而,是時形勢與漢初已經完全不同。漢初功臣集團與劉氏諸侯王聯手誅滅諸呂後,迎立代王劉恒,完全是雙方互相妥協的結果,任何一方都無法單獨控製局勢。因此,劉恒才有可能在入主未央宮後,將宮廷宿衛權立即控製手中。此外,劉恒非常清楚,要想真正地控製朝廷局勢,必須迅速調整與劉氏王侯及諸大臣之間的關係。文帝元年十月至三月間,除十二月下詔“除收帑諸相坐律令”外,其餘舉措均與安撫劉氏諸侯王與獎掖誅諸呂功臣相關,而後才相機“循從代來功臣”。這些舉措對於穩定是時紛亂的政局相當重要,亦顯示出劉恒老練的政治手段及持重的性格。
然而,昌邑王劉賀所麵臨的政治形勢則不然,雖然沒有劉氏宗室威脅的存在,但霍光經營朝廷多年,親信黨羽遍布要津,朝中已無其他勢力可與之抗衡。王吉所謂“臣願大王事之敬之(指大將軍霍光),政事壹聽之,大王垂拱南麵而已”,顯然是深悉朝廷政局底蘊之言;龔遂所謂“宜進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為左右”,則是勸諫劉賀效法劉恒故事,以獎掖當軸大臣,特別是霍氏子孫親信為先,以換取他們的支持。顯然,劉賀並不具備這樣的政治智慧,亦可能又急於求成,輕率地以昌邑相安樂為長樂衛尉事,這不僅不能損抑霍光權力,反而引起霍光的警覺,加速了廢黜劉賀的過程。對此,廖伯源先生分析得十分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