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親的身影裏成長(2 / 2)

記住自己是個小百姓,和別人沒啥不一樣

“少民嗬,知道為什麼起名時把你叫少民嗎?少就是小。民就是老百姓,少民就是小老百姓,之所以沒有直接把你叫小民,是希望那個你從小到老保持年輕人的朝氣。”這是父親在我下鄉前的那次談話時告訴我的。他說:“記住,自己是個小百姓,和別人沒啥不一樣,要沉下身子和農民交朋友,和農民朋友滾在一起、打成一片,養成艱苦樸素的品質,鍛煉吃苦耐勞的意誌,學好生產生活的本領。”他特別提醒說:“你爸頭上沒有光環,你頭上也沒有紅帽子,不要有幹部子女的優越感,要和身邊的其他知青打成一片。”他說:“一個人年齡長大不算長大,思想成熟了才能算是真正長大了,思想上的成熟比什麼都重要。”父親要求我到了農村要堅持嚴於律己,不放鬆政治上的學習,重視思想覺悟上的提高。

再次下鄉期間,父親多次寫信詢問我在農村的感受和體會,傳授在農村生活、工作的方法和經驗。記得有一次父母到我下鄉的地方看過我一次,帶來了好多科學種田和防止農作物病蟲害方麵的書籍。我知道父親拿這些書來,一半是想讓我學習農業知識,一半是想讓我推廣“科學種田”技術。果然,他一邊從包裏掏書一邊對我說:“提高糧食產量要靠科學種田,你們知青都是農村的文化人,要帶好頭,要積極給老百姓當教師。”當聽說我被選為生產隊副隊長、大隊團支部副書記、還擔任知青組組長時,非常高興,鼓勵我說:“看來我們少民是真的聽話了,有出息,安下心來好好幹,爭取為新農村建設再多作一份貢獻”。衝著父親這句話,我一口氣在鄉下又待了整三年,三年之中回過西安兩趟家。

1975年12月,根據麵向“上山下鄉”知識青年招工招幹的政策,我被招工進了孟塬黃河工程機械廠當了一名普通工人。

1979年12月,在“撥亂反正”的過程中,“公、檢、法”係統選調幹部,我被選調到省人民檢察院工作。我到了檢察院工作以後,又一次聽到政治處的一位同誌給我講,在選調幹部政審的時候,他曾兩次到我下鄉的農村和工廠去搞過調查,這兩個我工作生活了近六七年的地方,竟然沒有人知道我是一個幹部子弟,更沒有知道我的父親早就是省上領導,他感到很驚訝,還特意給組織上彙報過。我苦笑一下給他解釋說:“我父親從來不讓擺自己的身世。”父親向來對自己要求很嚴格,對我們要求也很嚴。他認為領導隻是一種工作崗位,不是什麼個人榮譽,這種崗位對國家、對事業、對百姓很重要,但對自子女的成長沒有啥好處,所以從來不讓我們有優越感,從來不讓我們享受什麼特殊待遇,也從來不讓我們染上有些幹部子女那種不良習氣。也許正是身為幹部子女卻沒有幹部子女的不良習氣,才是我被選調到省檢察院的先決條件。後來回想起來,能夠享受父親的教誨真是一種福分,這種福分也許是隻有我們家這些“幹部子女”才能享受的“特殊待遇”吧!

的確,我不知道其他人家的“幹部子弟”享受什麼樣的待遇。父親是抗日戰爭早期參加革命的“老幹部”,是“優秀的中國共產黨黨員,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抗日戰爭時,他就擔任縣委書記,解放戰爭,他任東路工委書記,新中國成立後,從50年代初的渭南地委書記,60年代初的省委常委、副省長,到80年代副省長、省政府顧問,長期擔任領導職務,在其他人的心目中他是省上的“大領導”,而在我們這幾個兒女心中,他就是父親,是個早出晚歸、匆匆出門、疲憊回家的父親;是個節衣縮食、粗茶淡飯、清貧樸素的父親;是個出門比在家多、威嚴比和藹多、批評比鼓勵多的父親。

轉眼間,父親離開我們快半年了。半年的時間按說不算長,可父親晚年的印象覺得有些模糊了,兒時父親教誨我們時的身影反倒越來越清晰,在思念時,在睡夢中,在需要作出重要選擇的關鍵時刻……父親的背影總能浮現在眼前,這大概就是父親的英靈吧!

想想也是,父親成年後,一直就是“大官”。可他一生清貧,命運多舛,我們從來沒有看到過父親頭上的光環,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大多是父親上班出門的身影、疲憊回家的身影、嚴厲批評的身影、循循善誘的身影、談笑風生的身影……我是在父親的身影裏長大的,漸漸地父親的身影變成了一種修養,一種品質,一種精神,一種流淌在骨子裏的血脈,讓我們刻骨銘心,難以忘懷。

2007年8月8日 父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