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告別
編者的話
要知道中國工業投資拉動經濟慣性有多強，不妨看看中國淘汰落後產能的名單有多長—2003年中國開始第一波調控時，列入落後產能名單的僅有鋼鐵、水泥、電解鋁三個行業，十年後的2013年7月，工信部公布的首批淘汰產能的行業已達17個。
工信部運行監測協調局局長肖春泉對當下中國宏觀經濟遇到的最大問題—需求不足及產能過剩而憂心忡忡。一些行業甚至出現巨額長期性過剩，電解鋁產能過剩達到35%，光伏電池的產能過剩則是更為驚人的95%。如此大範圍、大規模的產能過剩若不能有效解決，將使中國工業陷入長期的蕭條。
當下征兆已顯。以鋼鐵業為例，其產能由2003年近3億噸擴張至2012年的超過10億噸，前五個月重點大型鋼鐵企業資產負債率高達69.4%。水泥行業亦是如此。2012年底，國內水泥產能達29億噸—2009年這一數字為8億噸，水泥行業總產能利用率不足75%。
迥異於2000年和2009年受金融危機影響的“周期性產能過剩”，2003年至2004年和2006年前後經濟過熱催生的是“非周期性產能過剩”，中國當前的產能過剩成因複雜，且形態各異。其中有包括長期粗放式經濟增長導致的供需脫節而形成的“結構性產能過剩”，典型案例如汽車行業；因市場機製不健全，投融資體製改革不徹底而導致的 “體製性產能過剩”，鋼鐵、水泥等即在此列；因過度依賴投資和出口導致的局部產能過剩，如光伏行業等。產能過剩者多信奉大而不倒的哲學，這一魔咒不僅導致資源無法實現優化配置，也極易觸發地方保護主義，致使全國市場被人為分割，增加市場交易成本和壁壘。
宏觀調控接二連三，重複建設與產能過剩周而複始的死灰複燃，究其根源在於政府主導經濟的增長模式。唯增長論使得中國難以在產能過剩下去杠杆—一旦經濟增速過低，政府即開始履行保增長任務，落後產能天然獲得生存空間，企業無需技術創新就可生存，最終加劇環境與資源負擔。地方性投資的惡性膨脹常常是形成產能過剩的誘因之一。鋼鐵、水泥、造船等基礎性製造業，投資規模巨大，若無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或直接投資，民營資本通常不願涉足。對當前高負債的地方政府而言，產能過剩時期保護本地企業，既可降低本地儲蓄資源的外流，又可穩定地方財政收入。
在當下財稅及以GDP增長為核心的官員政績考核體製下，地方政府及官員們常常麵臨較大的增收壓力，因此難以抵擋投資的天然衝動。而集中審批、管控競爭的調控機製亦對此火上澆油。在管控思路的主導下，政府遏製產能過剩的手段多以行政手段為主，市場手段為輔，而行政式關停整治對中國經濟橫截麵的斷點切割，不僅使經濟麵臨淨折損的難堪之痛，也無法真正發揮市場優勝劣汰之功能。
作為一個投資主導型經濟體，產能過剩之於中國，實際就是一個經濟周期的低水平輪回。產能過剩提供了一個審視中國經濟周期、詮釋粗放式經濟增長模式轉型之難的最佳視角，紓困良方在於重新理清政府與市場之邊界，既去產能又去杠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