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
蝗蟲大起,赤地數千裏,或人民相食,畜積至今未複。
亡德澤於民,不宜立廟樂。盡管夏侯勝因此被劾奏為“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的大罪而下獄,但他的話,顯然應是信史,集中反映了武帝大肆征伐所造成的嚴重後果。
(二)窮奢極欲,勞民傷財漢武擾民,對外征戰自屬第一大宗。
但他的窮奢極欲大興土木,同樣給民眾帶來嚴重的災難。
有關武帝大興土木工程及窮奢極欲享樂生活的情況,前文第五章、第七章已作論述。
這裏,不妨再引一段班固的話,以綜觀其狀:
孝武之世……遭值文、景玄默,養民五世,天下殷富,財力有餘,士馬強盛。
故能睹犀布、
瑁則建珠崖七郡,感枸醬、竹杖則開牂牁、越嶲,聞天馬、薄陶則通大宛、安息。
自是之後,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於後宮,蒲梢、龍文、魚目、汗血之馬充於黃門,巨象、獅子、猛犬、大雀之群食於外囿。
殊方異物,四麵而至。
於是廣開上林,穿昆明池,營千門萬戶之宮,立神明通天之台,興造甲乙之帳,落以隨珠和璧,天子負黼依,襲翠被,馮玉幾,而處其中。
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枟巴俞枠都盧、海中枟碭極枠、漫衍魚龍、角之戲以觀視之。
及賂遺贈送,萬裏相奉,師旅之費,不可勝計。
至於用度不足,乃榷酒酤,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算至車船,租及六畜。
民力屈,財用竭,因之以凶年,寇盜並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繡杖斧,斷斬於郡國,然後勝之。
是以末年遂棄輪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詔。
以上的引文雖然長了一些,但所總結的漢武帝窮奢極欲勞民傷財的情狀,卻是比較係統和全麵的。
眾所周知,班固在古代史家中,遠較司馬遷保守,是皇權的衛道者,儒學的捍衛士。
上述總結出自他之口,應該說水分不大。
連一位偏於保守的衛道士都對武帝作出如此含有譏評性的總結,那麼,武帝窮奢極欲勞民傷財的實際情況,恐怕就更甚一籌了。
(三)信惑神怪,揮霍無度史家以為武帝舉事,最無謂者,即其“祠祭,求神仙”。
本書第六章設有專節,對武帝求仙祭祀活動作了介紹。
這裏需要強調的是,此類活動所投入的巨大人力、物力、財力,全然是一種沒有結果的消耗,是一種白白的浪費,較之征戰、土木工程的巨大耗費,性質尤為惡劣。
而且這類投入,又是經常性的。
一些祠典,一經確立,便需要按年按月按時舉行。
這種經常性費用累積起來,較之一次性投入,數字更為驚人。
西漢後期發生的祀典改製,盡管原因相當複雜,但其非常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當時祭祀所耗費的人力、物力太龐大了,政府財政難以維持這種支出。
誠然,武帝朝正值漢世蒸蒸日上之際,財力相對要雄厚得多,但武帝連年征戰,大興土木,加之求仙淫祀,國家財政的老底很快便被折騰光了,以致出現了種種的危機。
這一切,自然都造成了民眾的巨大災難。
以上武帝三方麵的過失,最為明顯,前人也都已經指出。
此外,武帝的不少作為,在特定曆史條件下,確有其積極的作用,因此被歸結為他的曆史功績,但就其長遠影響而論,這種“功”每每也是“過”。
譬如強化中央集權,由武帝開其端,以後曆代統治者在這方麵逐漸加碼,特別是宋、明兩代則將這種政治推到了極致,其結果造就了中國高度集權的政治傳統,因而近代以來中國人民建立民主政治便顯得特別費勁,所付出的代價也特別沉重。
再如獨尊儒術,固然十分符合當時漢帝國大一統的政治需要,對統一思想很有好處,但從此卻窒息了自春秋戰國以來的百家爭鳴局麵,使思想文化變得單一化。
學術的道路從此限定隻有經學一條了”;“二千餘年沒有生氣的學術思想就在這時行了奠基禮”。
若從這樣的視角去看漢武帝,他的的確確是一個莫大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