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輪台之詔(3 / 3)

而且還用十分尖銳的語句批評了漢武帝的錯誤,像“臣聞……父慈母愛室家之中,子乃孝順。

……故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

這不是在明明白白地罵武帝“父不父”“君求不君”嗎?

朝臣們見了這個上書,個個嚇得誠惶誠恐,不敢說話。

可是,漢武帝卻被罵得清醒多了,他沒辦令狐茂的罪,但也沒有拿出個具體對待太子的主意來,結果太子被逼自殺。

令狐茂上了這麼一封措辭嚴厲的書,倒啟發了在漢高帝廟擔任守衛的郎官田千秋。

太子死後,他也上書為太子申冤,並說是夢中一位白頭翁讓他上書的。

當時漢武帝可能正處在太子死後的痛苦、懊悔之中,所以他立即召見田千秋說:“父子之間的關係,人很難言明。

你能說明太子不是造反,這是高帝廟神靈讓你教我的。

你應當成為我的輔佐大臣。”於是便拜田千秋為大鴻臚(九卿之一)。

漢武帝破格提升田千秋,成了他改變統治思想、自我悔過的一個信號。

接著他便下令斬殺江充全家以及在巫蠱之禍中所有推波助瀾之人,並深切思念太子。

他所斬殺的人大都是“深酷用法者”,這便為那些“寬厚長者”讓出了施展文治的機會。

到了丞相劉屈被腰斬後,其職位由田千秋繼任。

田由九卿再升丞相,清楚地表明了漢武帝悔罪的決心。

征和四年(前89)四月,漢武帝應田千秋的請求斥逐為他尋仙覓藥的方士,正式顯示出他即將實行重大轉變。

此時,漢朝正遣重合侯馬通率四萬騎擊匈奴;又令開陵侯率樓蘭等六國兵攻擊依附於匈奴的車師,與馬通軍配合,迫使車師王投降。

於是搜粟都尉桑弘羊與丞相、禦史大夫等提出增派軍卒到西域渠犁、輪台一帶屯田,再“募民壯健有累重敢徙者詣田所,就蓄積為本業,益墾溉田,稍築列亭,連城而西,以威西國,輔烏蘇”。

原來早在太初四年(前101)李廣利征服大宛後,在班師途中順道滅掉了輪台,漢武帝即在輪台置使者、校尉,屯兵數百人墾田,修築亭障,作為供應漢朝與西域使者給養及經營西域的基地。

此次桑弘羊等人所請求的僅是增加在輪台屯田的士卒和移民,同時繼續擴大輪台原有屯田的數量,擴建亭障,逐步把輪台建成更大的控製西域的據點。

這一建議,若是在以前,漢武帝肯定會立即同意的,但此次他卻不再同意,因為此時漢武帝已經決定要改變自己的統治政策了。

恰在此時,前線又傳來了貳師將軍李廣利兵敗投降匈奴的消息,漢廷損兵折將無數。

因此,漢武帝便斷然拒絕了桑弘羊的請求,而且以此為契機,於當年六月下詔“深陳既往之悔”,這就是著名的“輪台之詔”。

漢武帝的這個詔令,是他真正改變以往那種好大喜功、不惜民力、窮兵黷武的作風和政策的開始,由此而把治國的重點從戰爭轉向了發展生產、與民休息,實行富民政策。

在對外關係上,他既不願意再對匈奴用兵,也不願意接受桑弘羊屯田西域的請求,總之是抱著十分消極的退守政策。

在國內問題上,主張恢複西漢初年“休養生息”的政策,更提出了富民養民問題。

所有這些都說明,漢武帝晚年對內、對外的統治方針、政策,確實真正改變了,徹底走上了“與民休息”的道路。

輪台之詔頒布後僅兩年,漢武帝便逝去了。

他的罪己詔雖然不能像所謂的“禹湯罪己,其興也悖(勃)焉”那樣,臻漢室於鼎盛,但它畢竟挽回了漢室將頹之局,產生了許多積極的效果,遍布於各地的農民暴動暫時緩和下來了,一些尖銳的社會矛盾也得到了緩解。

輪台之詔既為以後漢昭帝、霍光建立“守文”局麵提供了便利條件,也為“昭宣中興”之世的出現奠定了政治基礎。

總之,輪台之詔標誌著漢武帝末年統治政策的轉折點,漢武帝正視自己的過失,勇於改正自己的錯誤,停止連年征伐,強調“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複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把政策的重點放在了發展生產、減輕農民負擔、恢複民力上,因而出現了社會安定的轉機。

對此,司馬光評價說:“孝武窮奢極欲,繁刑重斂,內侈宮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遊無度,使百姓疲弊,起為盜賊,其所以異於秦始皇哉無幾矣。

然秦以之亡,漢以之興者,孝武能遵先王之道,知所統守,受忠直之言,惡人欺弊,好賢不倦,誅賞嚴明,晚而改過,顧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禍乎!”本書第五章第三節引用的一首詩曾就輪台詔感慨雲:“輪台一詔嗟遲暮,多少春閨恨未平。”不過,用曆史的眼光來看,似乎更需要重視這樣的意義:漢武帝在治理西漢王朝的偉大事業上一往直前,探索不息,不僅善於謀策取勝,而且也善於從失敗、挫折中吸取教訓,總結經驗,把西漢王朝繼續推向前進。

他在遲暮之年翻然悔過,根據新的形勢,重新製定促進社會繼續發展的策略,保證了西漢王朝數十年的盛世,也把他的宏偉一生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