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淩自知言重,靜默下來。這盤棋幾乎是死局,目前沒有盤活的可能。麵前這個一臉怒意、麵色鐵青的男子,是當朝九千歲,今上的三弟,自己的生死之交,二十多年孑然一生,為大楚鞠躬盡瘁,卻背負一身罵名。如今能遇到一個他願意相守的女子,本事件令人欣慰的事。可是,為什麼偏偏是夏家的女子。夏洛兩家的淵源甚廣,積怨頗深,想做夏家的成龍快婿,李淩真是無法想象如高山般的重重困難,他如何越過。
洛雲峰簡單處理了下傷口,沉聲道:“你去回張公公,三日後啟程回京。”李淩麵上一喜歡,應聲而出。撞見門口目瞪口呆的兩位,嘴角一抹苦笑,抽身而去。洛管家與蔣術麵麵相噓,緊繃的五髒六腑陡然放鬆下來,緩緩喘出一口氣。隻要目前的困局能揭開一角,這府邸總還是能維持下去的。畢竟一再的違抗皇命,即便是皇親國戚,也逃不過禮法二字啊。
洛雲峰背著手,跺步揭起架閣後連接廂房的帷幕,將痛苦與折磨暫時拋在腦後。習慣性地先移步到窗欞邊,伸手輕拈花幾上安放的古銅花尊裏疏散的幾根梅枝,擺弄一番,滿意後才罷手。立春時節,寒意未消,梅花卻已默默綻放,這是每天清晨他親手從留園折下安置在這的。天賜一枝花,幽香作絳紗。畫兒,這淡淡幽香,會讓你的夢中多一份寧靜吧。撩起架子床前的紗帳,洛雲峰在擱置床邊的繡墩上就座。
這半個月來,他幾乎寸步不離,連辦事都未出這閣樓的方寸之間。整日在此輾轉徘徊,心緒平靜時還好,陪著她絮絮叨叨。心緒混亂時,就會回想起漆墨潭那一夜無力回天的淒涼。那種看著生命一點一滴從她指縫間溜走,扭曲,掙紮,而自己無計可施,隻能等死的感覺,總讓他有種悲愴的恐慌。這恐慌讓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床上的人兒若一直不醒來,他該怎麼活下去。
近幾日,夏雲畫身體的狀況不但沒有好轉,病症反而愈加嚴重,總是毫無征兆發作,讓人措手不及。前一秒渾身冰冷,讓他不得不摟在懷中取暖,下一刻,便會滿臉通紅,一身滾燙,喘著粗氣,幾欲崩斷。在王府一直候著的太醫嚐試給她紮針排毒,收效甚微。因為一直無法吞咽,洛雲峰隻好打發走身邊人用嘴相哺,但是,喂什麼吐什麼,有時他扶著給她換衣,她會直接吐到他身上,滿身都是。吐完後還是沒有醒轉,然後是一陣抽搐般的顫抖。這一天天累積下來,洛雲峰這心裏真是七上八下,又驚又歎,心力交瘁。
他探手摸了摸她的手腕,還是軟乎暖和的,又將她的手焐在自己掌心摩挲著:“明日就是月圓之夜,我沒法守著你。你怎麼還不醒呢?打算叫我一個人去對抗夏家嗎?他們都快打上門來了,你要保護我的。你起來告訴他們,你喜歡我,你會陪著我,讓他們閉嘴好不好。”此刻,洛雲峰仿佛換了一副身心,如三歲稚童,一臉委屈抱怨著。
“你怎麼就這樣突然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一點預兆都沒有,闖進心底,重重地,狠狠地,烙印下痕跡後,就將我撇一邊管自己沉睡,你怎麼忍心呢?我等你多久,記不清楚了,一度以為師父的勸解隻是安慰我的虛幻,可原來你真的來了。既然我們見麵了,你一定不會中途撂手呢,對吧。”她還是閉著眼睛沒有回應,連日來的勞累讓洛雲峰覺得昏沉沉似要支撐不住,持起她的手壓在自己的唇上提神,喃喃道“對你,我有了執念,怎麼辦?我還沒迎你過門,還沒在你耳邊喚一聲夫人呢。原本以為助皇兄登上皇位自己便再無牽掛,可現在你出現了,如若得到後再失去,真的比從來一無所有殘忍得多,你怎麼忍心呢?不要虧欠我,好不好。”越說聲音越哽咽,麵前視線漸漸有些模糊,“睜開眼看看,不要留下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