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燕歌樓(1 / 3)

“熱乎乎的包子了,薄皮大餡十八個褶,三文錢一個……”

“大餅,蔥油餅……”

“冰糖葫蘆……”

熙熙攘攘的街市,叫賣聲此起彼伏,快要入夜,天氣漸寒,歸家的人們穿梭於街市上,不時被街邊小攤飄出的香氣所吸引。

晨間斷斷續續下過一陣小雪,此時早已融化,雪水夾雜著人們鞋底的泥在青石板鋪就的道路縫隙中靜靜流淌。

不知哪家麵攤上揭開了鍋蓋,一陣白茫茫的水汽頓時散逸開去,過路的行人被熱氣撲到臉上,在這短暫的溫暖中搓搓手繼續前行。

長街盡頭,是一處與這條樸實單調的街道格格不入的三層小樓,小樓上歡聲笑語,鶯歌燕舞,豔麗多彩的燈盞幾乎將這片昏暗的夜空點亮。

霓裳輕舞,琴瑟和鳴,隻為博君一笑。

燕歌樓,這是錦連古城最為出名的銷金窟,即使是寒冷冬日,依然有衣衫單薄,花枝招展的美人來來往往,笑語迎客。

而與這滿樓的熱鬧景象相比,二層邊緣最靠近巷子的一間小屋顯得很是冷清,略微黯淡的燭火從窗口透出,不時有陣陣壓抑的咳嗽聲從中隱隱約約傳來,聽起來這女子氣息十分微弱,怕是時日不多。

咳嗽聲剛有些停頓,就有陣不滿的抱怨從隔壁響起:“這癆病鬼,趁早咳死算了,平白攪擾了客人的興致!”

“算了,不用跟她計較,來來來繼續喝酒。”

“唉……”低沉的歎息在燭火昏暗的小屋裏響起,一名臉色蒼白,姿色姣好的女子從病榻上下來,強撐著身子走到桌前,提起茶壺倒了半杯清淡苦澀的茶水,仰頭灌進了喉嚨中,茶水早已隔夜,從喉中一路入腹,涼意透心。

這女子二十上下,隱約還能看出大家閨秀的恬靜氣質,本應是桃李年華,不知為何流落風塵,眼看唇無血色,氣息奄奄,竟是壽命不久的樣子。

“人情冷暖薄如紙,杯杯先敬富貴人,嗬……”女子搖著杯中殘茶,眼神有些迷離,緊抿的嘴角浮上一抹複雜難明的笑意。

忽而一陣麻癢湧上喉頭,她捂著嘴唇壓抑著劇烈的咳嗽,終是忍不住咳了出來,手心一陣暖意流淌,蒼白的唇邊鮮血四溢。

“到時候了……”她微嘲的望了望鏡中的自己,一身白衣在燭火映襯下宛如孤魂野鬼。

推開窗戶,映入眼簾的是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嫋嫋炊煙在暗沉的夜色中升天而去,像極了佛堂中的焚香,她忽然有種解脫的感覺,就連吹拂的寒風似乎也帶著些雀躍。

隻是巷子裏極其富有節律的腳步聲將她從迷幻中拉回了現實,低頭望去,燈火照不通透的巷子裏,一個小小的身影扶著牆踉蹌前行,看樣子似乎就連走路都很是費力,輕輕的咳嗽聲回蕩在小巷裏,顯得很是孤寂。

孤寂的就像她一般。

她看著這身影在黑暗中越走越近,就如同看到了自己在無望的道路上蹣跚前行,眼前身後,俱是令人心寒的夜色。

她忍不住歎息一聲,巷子中的人耳朵很是靈敏,停下腳步,仰麵而視。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是個十幾歲的孩童,衣衫單薄破舊,不知多少時日沒有換洗,灰頭土臉,雙眼卻是炯炯有神,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透著疲累,似還流轉著些許好奇,呆呆的樣子看上去倒是有些討人喜歡。

“啪!”遠處的天空忽然炸開一朵絢麗的煙火,火樹銀花,煞是好看。

女子凝視著那煙火從絢爛到消散,心裏有些空空落落,再低頭時,卻發現那孩子搖晃兩下便撲在了地上,她驚訝的捂住嘴,未加思索便強撐著身體推門而出。

燕歌樓後門直通小巷,當女子喘著粗氣從後門走到巷子裏,看到那孩童竟是光著腳,腳底凍的發紫,不知為何一陣辛酸,眼淚如珠子般流淌。

她吃力的將孩童翻過身,卻見其眉頭緊鎖,呼吸紊亂,嘴唇不住顫抖,眼看是昏迷過去。

她環顧四周,沒有人可以幫忙,想要去樓中喊人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就燕歌樓中那些人的醜惡嘴臉,怕是立刻會把這孩子扔出來,管他凍死或者餓死,這樣窮困落魄的小乞丐,又關他們什麼事呢,就連她自己也時常擔心會不會被人扔出來自生自滅,幸而在樓中這些年還算有些苦勞,**子並沒有絕情到這個地步。

女子很是撓頭的抱著這小乞丐,不顧他身上髒兮兮的塵土,自從咳出那口鮮血後,喉嚨中的麻癢卻是緩解了不少,精神氣力卻是越發的萎靡。

她忽然靈光一閃,吃力的將小乞丐拖進燕歌樓後院。在後院有一處廢棄的馬廄,時間長了早已被堆滿雜物,清理出來不輕鬆,少有人問津。

女子將孩童拖進這馬廄裏,放置在茅草堆上,接著想去後廚要一碗薑湯,卻被廚娘冷嘲熱諷的趕了出來,氣的她渾身發抖,臉色越發蒼白。

無助的往馬廄走去,身體虛弱的幾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她思量許久,把手腕上一直戴著的最後一件首飾摘了下來,這是她家傳的金玉鐲,無瑕白玉當中絲絲金線繚繞,本是她爹爹留給她,是她對家人唯一的念想,此刻摘下來,心中似乎空了一塊。